要命的时刻, 姜荻可半点不扭捏。

  他嗖一下蹿到顾延身后,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哥, 那些店里头的神龛该不会是余娘娘的分.身吧?”

  “完了完了, 光是游神的时候就有九座神像,现在家家户户都供着个余娘娘,神宫里还有座塑了金身的像, 我们说什么做什么, 岂不是都在它的眼皮子底下?”张胖子惜命,也跟着躲过去, 可惜体型庞大顾延罩不住,大半个身子还在外边。

  前往余娘娘宫庙的街道人头攒动,热闹喧嚣, 时不时有电瓶车在他们身畔横冲直撞。

  可是,过往的行人竟无一人注意到道路两侧商铺门槛后那些诡异的神龛, 扭过头颅的神像, 反倒向堵在路中间的姜荻等人侧目以对。

  顾延剑眉紧拧, 脸色微沉,他反手摸向后颈, 正要取出龙牙刀, 手背就叫姜荻按住。

  危机关头,顾延却分神去想, 姜荻的指尖凉凉软软的,触感像放凉了的桂花米糕。

  “怎么了?”

  “不成。”姜荻压低声音,忧心忡忡道,“周围那么多人, 你现在拔出龙牙刀肯定会被路人看到报警, 晚上就要去派出所过了!我可不想去局子里捞你。”

  顾延噎住。

  姜荻这话说得确有几分道理, 他们三个身手远超常人,真想跑的话不会溜不掉。

  可他们还要在镇上待一段时日,如果被警察盯上会有很大的麻烦。

  于是顾延收回手,瞥了眼姜荻遮住屁股的卫衣下摆,有一条勒住大腿.根的黑色枪背带若隐若现。

  他嘁了声,也叮嘱姜荻没事别把枪掏.出来。

  姜荻被顾延顶了一句,扁扁嘴:“你以为我是你啊?”

  又转而问道:“现在怎么说?大白天的,余娘娘总不至于做什么。我看那些个神像个头也不大,应该没什么能耐,不如我们先上前去看看?”

  顾延想想也是,他们目前已知余娘娘的弱点是畏光,不趁白日里多搜集线索,等到今晚恐怕会有不测。

  姜荻随手指了最近的一家小超市,跟着顾延假装客人踱步进去。

  “哎!小姜哥,等等我!!”

  张胖子踟蹰不前,见他俩的身影隐没在货架后头,才忙不迭地跟上。

  说是超市,其实不过是一间杂货铺,里头挤挤挨挨的有好几座货架,放着日用品和零食。

  收银台后头坐着个在打手游的小男孩,约莫是老板家的儿子,年纪不大,差不多三四年级的样子,见有客人进来头都不抬。

  似乎为了省电,小超市白天并没有开灯,越往深处的货架走,光线越发昏暗,除了闹腾的游戏音乐,没有别的动静。

  姜荻从最里侧的货架兜了一圈,才走到安放在收银台右手边的神龛旁,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弯下腰去打量那座神像。

  这回他长了记性,把手机藏在卫衣袖管里,仅仅露出摄像头,让晃眼的闪光灯始终对准神像的眼睛。

  小男孩勾着头打游戏,嘴里大喊大叫:“再来中路切我啊,菜逼!会不会打野?!”却对近在咫尺的姜荻一无所觉。

  神龛里的神像仅有游神用的神像一半高,四十厘米上下,造型相差无几,穿着红肚兜、彩色裙,圆脸红唇,脸颊也圆嘟嘟的,乍一看喜气洋洋,很有福相。

  顾延走到姜荻身后,见他拿亮晃晃的手机手电筒对准余娘娘紧阖的眼皮,于是,手腕一抖现出龙牙刀,十分警惕地握紧刀把。

  铮铮的龙吟被吵闹的游戏声盖住,张胖子紧张得咽了口唾沫,适时去冷饮柜拿了瓶可乐,走到收银台去扫码付钱,用小山一样的身形掩护姜荻二人的动作。

  “支付宝到账,三元。”

  姜荻心里咯噔一下,再低头去看,就与余娘娘缓缓睁开的双眼对上。

  米粒大小的青黑重瞳充斥整颗眼球,像鱼鳞般差互排列,倏忽间,那些鱼鳞就如同汩汩黑色的泉水涌出眼睑,从余娘娘漆白的脸庞淌下,淅淅飒飒,眼看就要流出神龛滑向地面。

  距离太近,姜荻哇啊叫出声趔趄几步,往后倒进顾延怀里。

  然而下一秒,明亮的闪光灯照过去,神像的眼皮又阖上了,那些怪异、腥臭的鱼鳞亦不知所踪。

  他们这头的动静过大,引得收银台后的小男孩抬起头,狠瞪鬼鬼祟祟的姜荻一眼:“那是神龛,不许动!再乱动,我去叫我爸了!”

  “嘿。”姜荻抓抓头发,讪笑道,“没动没动,我就是好奇么,看一看……”

  说着,姜荻转过身,想跟超市老板的儿子打听打听余娘娘的情报。

  可也不知是点儿背,还是顾延在他身后扶了一把摸到痒痒肉上的缘故,姜荻一时没站稳,不小心把神龛里的神像和红烛一并带了下来。

  嘭!啪啦!

  蜡烛骨碌碌滚到收银台下,神像摔在地上,雕像的质地近似于瓷器,比瓷器稍微坚硬一些,没有当场碎成八瓣,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红白的彩釉龟裂,里头一团黑漆漆的内胎隐隐若现。

  众人目瞪口呆,姜荻更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又怕因为开局打碎神像这种愚蠢的原因死于非命,噌地涨红了脸。

  男孩傻眼,摔下手机两步冲过来,就要让姜荻赔钱。

  就在他跨过地上神像的一瞬间,却被姜荻推了一把,跌坐在地。

  “待着别动!”姜荻大喊,面色凝重。

  “哇啊!老爸——!”

  小男孩扯开嗓子大哭大叫,下一秒,却满脸愕然,哭声像鱼刺一样哽在嗓子里。

  顾延单膝跪地,一手握住刀柄,霜白的刀尖轻轻一挑,拨开碎裂的瓷片,现出内里那团漆黑的物事。

  一时间,屋内只有瓷片挪动时喀啦喀啦的动静。等顾延用龙牙刀把碎片全部挑开,众人才模模糊糊看清那玩意儿是个焦黑的人形。

  姜荻咽口唾沫,面无血色地问顾延:“那是什么?”

  顾延挑眉:“你说呢?”

  姜荻也算见过世面,哪会被这点问题难倒?

  他艰难地抿抿唇,声线干涩:“看这个大小和质地,是婴儿的焦尸。”

  “小姜哥,我们快走吧!”张胖子踉踉跄跄往后退,“这东西不吉利啊。”

  “……尸体?”超市老板家的小男孩呆坐在一旁,见他们仨要溜也急了,抱着姜荻的小腿不放人走,“你们都不许跑!我老爸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们!赔钱!”

  正说着,小男孩后领口一紧,身子悬空,偏过头去,是顾延把他拎了起来。男孩脑门充血,两条腿拼命扑腾。

  姜荻趁机拔出小腿,想再蹲下去瞅瞅那神像的名堂,超市后门的方向忽然响起一声厉喝:“你们几个做什么的?!”

  小男孩面露喜色,大声呼救:“爸!爸爸!”

  一位瘦高的男人从货架尽头走近收银台,样貌与小男孩有几分相似,都是端正的国字脸,兴许就是超市老板。

  听到儿子的求救,老板却连看都不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破碎的神像,再抬起头时,他颧骨下的肉筋抽搐,下颌骨咔咔作响,表情愤怒到扭曲。

  “余娘娘!你们毁了我家的余娘娘!”超市老板再没有体面,像一头撕碎□□的野兽,狂怒地向离他最近的姜荻扑去。

  姜荻身形一闪,拔.出夜鹰抵住老板眉心,方才止住他前冲的势头。

  指尖扣住扳机,姜荻青葱俊俏的脸绷出一丝威胁的狠意,心里却在懊恼,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但往往计划赶不上变化。

  “哈哈!”张胖子拍手叫好,“快问问他,这神像是什么鬼?里面怎么会有小孩儿的尸体?”

  超市老板重重地呵了声,怒火退去些许,脸上逐渐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姜荻和顾延对视一眼,正打算问个清楚,小超市门外突然人声鼎沸。

  转头一看,外边不知何时聚拢了一大帮人,俱是凶神恶煞,手里还拎着铁棍、酒瓶一类的武器,估摸着是周围的店家听到老板先前喊叫的动静赶来了!

  我去,至于么?

  眼见来者不善,姜荻暗暗叫糟,冲顾延和张胖子比划个手势,二话不说松开手里的两个人质,飞也似的朝超市后门跑去。

  “站住!别跑——!”

  超市后门的小巷狭窄,姜荻一行人咬紧牙关跑在前头,后边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喊打喊杀。

  张胖子气喘吁吁几度想回头,都叫姜荻拦住了:“干嘛?打群架啊?招来警察你一个人蹲大牢去!快跑!”

  跑着跑着,周围的街巷就愈发眼熟。姜荻仰头一看,大喜过望:“哥,前面是余娘娘的宫庙!”

  他们本就打算去余娘娘神宫调查,眼下误打误撞跑到这儿来,观潮镇的人那么信奉余娘娘肯定不敢大张旗鼓地进去搜索。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只要躲上一会儿,就能倚靠灯下黑逃过一劫。

  余娘娘庙飞檐出墙,屋檐高高卷起,几头脊兽威风凛凛,墙头插着的彩旗上书两列字——“余娘娘天妃神宫,保一方平安富足”。

  顾延余光瞥了眼日光下金光闪闪的瓦片,点了点头,不置一词。

  姜荻往后退几步,一个箭步助跑攀上高大的朱色围墙,勾住墙头,纤细的腰身拧转,轻巧地翻了进去。

  张胖子大口喘息,也跟着咕涌上墙,顾延殿后。

  不一忽儿,巷口闯进来一大帮人,铁棍咯啦喀啦地拖在地上。

  姜荻三人在院墙内侧,背抵住墙面,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他们人呢?”

  “不知道啊,一下就不见了!操!”

  “你看清他们仨长什么样了吗?”

  “好像有个胖子,再往前去找找,不能叫他们跑了……”

  姜荻白张胖子一眼,后者无辜地耸了耸肩。

  对话声渐行渐远,姜荻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

  眼前的院落安宁祥和,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火味,屋檐下的铜风铃叮当作响。

  姜荻四下环顾,发现他们溜进来的位置离游神的起点不远,前方是余娘娘的殿宇,右手边是一幢丁字形的平房,大约是宫庙工作人员的宿舍和储藏间,绕过墙角便是宫庙大门。

  三人低声商议一会儿,就决定趁着天光大亮,抓紧时间去正殿看看。

  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后巷,方才追杀他们一路的观潮镇人去而复返。

  数十人挤挤挨挨站满了一条羊肠小巷,个个面目迥异,却都流露出一模一样的喜色,仿佛成功驱逐猎物落入陷阱的猎人。

  *

  另一边厢,观潮镇第一小学门口,莫问良、刘文婷、老岑三人正望着学校外墙上的彩色连环画陷入沉默。

  起初,他们三个没有一人留意到墙画上的内容,还是刘文婷心思细腻,匆匆一瞥察觉微妙之处,叫住打算前往镇文化中心的莫问良,才从这摆在台面上的细微之处窥视到一点线索。

  连环画用防水丙烯颜料绘制,画风活泼可爱,色泽鲜艳,小人都圆头圆脑的,脸上涂着腮红,个个喜气洋洋,像是小学课本封面上的人物。

  第一幅画上用红色颜料写着两句端正的楷体字——“传承传统文化,争做观潮少年。”“团结友爱,互帮互助。”

  画里的故事则讲述了一则九个猎人的故事:观潮镇依山傍海,却因波涛汹涌无法捕鱼。猎人们住在同一座山下,经常因为狩猎范围的分配争执不休,乃至于大打出手。

  直到某日,猎人们在海边的悬崖下遇到一条受伤的黑鱼。黑鱼足有两人多长,告诉他们只有团结一心,海浪才会平静,山里的猎物才会越来越多。

  于是,九个猎人就轮流奉上猎物给黑鱼食用,有时是兔子,有时是小鹿。黑鱼的伤势渐愈,比第一幅画上大了许多,尾巴拍击海水,能掀起巨大的浪花。

  日复一日,沧海桑田,观潮镇旁的大海果然如黑鱼所说归于宁静,孤零零的一座大山也变为连绵的群山,再也不缺少猎物,猎人们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再无争端。

  刘文婷看向连环画末尾,一个老师人物的对话气泡,轻声念道:“这就是观潮镇的缘起,小朋友们记住了吗?”

  画面里,老师身旁围了一圈可爱的小朋友,绘制得栩栩如生,童言童语如在耳畔:“记住了!”

  日上枝头,刘文婷却打了个寒噤,对连环画里暗含的故事毛骨悚然。

  她偏头看向莫问良和老岑,嗫嚅道:“莫哥,岑哥,这个故事好像有些古怪……”

  这则妙趣横生的小故事打眼一看,并无不妥之处,可莫问良也是老江湖了,刘文婷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得出端倪,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黑鱼?余娘娘,哈!”莫问良取下别在耳后的香烟,叼在嘴里,“说是观潮镇的缘起,教小屁孩们团结友爱,其实说的是余娘娘的故事。难怪前面写了几句宣扬传统,妈的,敢情都宣传到小学门口了。”

  这条线索格外重要,刘文婷举着单反相机咔嚓咔嚓一顿拍,每按一次快门,额头上的冷汗就多一点,光天化日里,居然生出一身冷汗。

  如果说余娘娘对于观潮镇只是一种民俗信仰,那他们还能勉强应对。但是,当这份信仰牵扯到最为天真可爱的孩童身上时,他们就不得不多想一分——

  余娘娘的势力究竟蔓延到了何种地步?他们这些玩家要应对的仅仅是一个别有用心的邪神吗?

  老岑环抱两条花臂,一贯大大咧咧的他此时也笑不出来了,手指对着墙上的画面指指戳戳。

  他有些磕巴:“莫哥,你说会不会是我们多心了?”

  莫问良点上烟,狠狠嘬一口,辛辣的尼古丁直冲上天灵盖,适才恢复冷静。

  他呵呵冷笑:“都画到小学围墙上,美名其曰观潮镇缘起了,看来他们也没想藏着掖着。那就去资料最多的地方看看,总能捡到点有用的。”

  初一公会的三人都是合作过多次副本的搭档,以会长莫问良马首是瞻。

  莫问良话说到这份上,刘文婷尽管内心不安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和老岑身后往镇文化中心走去。

  观潮镇不大,他们步行了十分钟就抵达文化中心门口。大门背向街道,绿色葱葱,四下静谧。

  还未到上班时间,保安亭里空无一人,电动闸门紧闭。右侧的院墙上钉着十几块电镀黄铜牌,四四方方的,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上面的内容无非是嘉奖镇文化中心对小镇居民文化生活的贡献,如“振兴乡贤文化中心”云云。

  咔嚓,刘文婷拍照留作线索。

  文化中心里空荡荡的,四层小楼门窗紧闭,似乎没有人在。

  不过,莫问良等人本来就没想走正门,互相使个眼色,便熟门熟路翻墙进去,避开老旧的监控摄像头,从洗手间没关严实的窗户钻了进去。

  他们先去保存县志的档案馆转了一圈。莫问良不耐烦看那些文言文,想看也看不懂,就丢给刚上大学没两年,高中知识还没喂狗肚子里去的刘文婷,他和老岑则负责四处搜罗可能的文件档案。

  刘文婷叫苦不迭,才翻了几章,染成紫色的马尾辫肉眼可见地毛糙起来。

  得亏他们运气不错,一小时后,还真叫让刘文婷找到了点有用的线索。

  “莫哥,老岑,快来看!”刘文婷招手,唤来她的两个队友,“这一段,三十年前的县志里提到了余娘娘的故事。看来,观潮镇人对于那位余娘娘的信仰才出现了三十年左右。”

  “三十年前?!”莫问良大为震惊,“不是说传统么?我看凌晨游神时那架势,怎么也不像是个初来乍到的新神啊。”

  老岑也觉得奇怪,挠了挠胳膊上的纹身,一把夺过刘文婷手里的县志,看到上面不是文言文,才松了口气。

  他压低声音念道:“古往今来,观潮镇人信奉过三清、妈祖、关二爷、张天师等道教本系神仙,但也有信奉与生活息息相关俗神的传统,余娘娘就为其中之一。”

  刘文婷点点头:“县志里说,一开始并不存在所谓观潮镇,而是九个不同姓氏、宗族的自然村被行政区划归到一个镇子上……”

  所谓九个姓氏,即江、陈、蔡、黄、林、吴、郑、张、王九个家族。

  各自血缘不同,利益也不一致,三十年前因为出海捕鱼利益分配不均起了冲突。但最终因为对余娘娘的共同信仰弥合了矛盾,团结致富。

  莫问良倚在窗边,摘了片窗外的树叶,在上头抖了抖烟灰。

  听到这番话,莫问良不由得讽笑:“那个年头还没完全禁枪吧?我老家就是,村子之间打架跟特么打仗似的,连迫击.炮都有,不打个血流成河,生出点深仇大恨不算完。这县志写得倒和平。”

  刘文婷吸口气,接着说:“县志是官方文件,不会写得那么直白,一定隐瞒了很多内容。但是莫哥,老岑,你们再看这里……”

  她翻开另一本书,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泛黄,里面记录了一段民俗故事。

  说的是三十年前的某天,一位江家村村民在海边发现一条大鱼,鱼身通体青黑,足有三四米长。一开始,人们以为是鲸鱼搁浅,后来又以为是传说中的龙,传得神乎其神。

  直到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黑鱼突然开口说了人话,把看守它的村民吓得不轻。

  “又是黑鱼!”莫问良攥紧拳头,捶了窗户一下,窗框哗哗震动,“啧,它说了什么?”

  刘文婷指尖勾着相机的带子,紧张道:“黑鱼让江家村供奉一名孩童,最好是三岁以下的小娃娃,男女皆可,只要供品让它满意,就能保佑村子福运连绵。”

  莫问良听出她话语间的愤懑,问:“他们照做了?”

  “嗯。”刘文婷牙齿打颤,压抑不住怒意和鄙夷,“江家村供奉了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孩,没过多久,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或多或少有了天降横财。附近的八个村子也听说这件事,也跟着供奉女孩,从此信奉起余娘娘。女孩们的父母也自我安慰说,孩子跟着余娘娘,是去当座下童女侍奉神仙了……在那之后,观潮镇一日富过一日。”

  莫问良听出点名堂:“黑鱼让他们供奉小孩儿,他们单单送小丫头算什么?就坡下驴,刚巧甩掉累赘?还给他们便宜了?”

  一旁的老岑听不下去,骂道:“操,真不是东西!”

  他家里也有个女儿,才两岁,听到这种污糟事尤为感同身受。

  三人一时唏嘘,刘文婷叹口气,按下快门打算把小册子里有用的东西拍下来留档,方便之后查看。

  忽然间,镜头角落似乎闪过了一道灰蒙蒙的影子。

  刘文婷心头一紧,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也没吭声,只是将镜头的方向稍稍往右手边移动,对准斜对角两个书架之间的过道。

  咔嚓。

  快门按下。

  单反相机的屏幕一闪,陡然显示出一个女人的黑影,她生着海藻般茂密潮湿的长发,浑身长满鳞片。青黑的鱼鳞像能呼吸般一开一合,微微翕动,从鳞片的罅隙间能窥见下面猩红的血肉。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三个人,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