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晚上那一盘果子吃坏了。
只是, 没想到这么严重。
也是，omega幼龙的肠胃本来就很娇弱，不能一次性进食那么多瓜果。明桓又是在分化期, 稍微分一点神没看住, 就出岔子了。
郁寒舟开始后悔不该一次给他切那么多。
更不妙的是。
头顶的灯开始明灭闪烁，就像是明桓分化那天一样。
同样发生异常的还有他房间的锁——明桓虽然拥有府邸内所有房门的开门权限，但是只有郁寒舟的卧室和二楼尽头的书房是没有授权的。
但是刚刚明桓却推开了他房间的门。
这意味着明桓因为身体难受, 引发精神力的轻微暴动。
郁寒舟来不及驾驶封闭式飞行器, 直接将宅邸里那一架小型跃迁战机开出来。让林少尉先把分院的主楼屏蔽罩先打开, 准备直接跃迁过去。
将明桓抱上战机后。
操作台上的按键迅速自动调整跃迁操作, 调试，按键, 都在一瞬间达到精准适宜。
府邸地下室内迅速拉开一道小小的裂隙, 而医院上空破开一道裂隙又迅速收拢。不过半秒钟, 一阵狂风裹挟着战机从天而降稳稳停在医院顶楼。
隔着远远的距离, 林少尉还在小型飞行器上看着这惊人的一幕。
——就这么短的距离，上将居然抱着明桓启动了跃迁战机飞来, 而且落地位置如此精准。
林少尉很快想不了那么多，因为飞行器开近了以后, 他发现上将试图将战机门打开将人抱下来。
战机却进入了一级戒备模式。
上将解开戒备模式，战机再一次开启，解开, 再开启。
没有人碰操控台。
但是这台战机却不断切换着模式。
是那个幼崽。
他在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无意识地操控着战机，不让它开启。
林少尉在跟着郁寒舟身边之前曾就职于技术院六十多年。他大概知道SSS级别的精神力以及白羽恶龙的品种意味着什么。但是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那两股精神力的碰撞下, 即使是已经打开对冲屏蔽罩, 还是无法稳定风速。
在这样一场小型的精神力风暴里。
他的小型飞行器无法轻易靠近医院楼顶。
只能隔着一点距离等了好一会儿。
终于等到郁上将才将小幼龙的精神力暂时压制住, 打开了战机舱门。
上将抱着那一小只下来的时候脸色铁青，应该是耽误了一些时间更让他烦躁不已——这样的眼神在他脸上并不常见。
他也能清晰地看到明桓额头上的深灰色犄角和盘绕在郁寒舟手腕处的那条细长的龙尾。
终于能在医院楼顶降落。林少尉替上将做着收尾工作，同时加强医院附近的屏蔽和防护设备，尽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分化期的omega都会很脆弱。
但是这也——
太娇弱了。
为什么一只精神力强大到可以轻易操作机甲跃迁，无意识控制战机状态的SSS级恶龙幼崽。
会因为多吃了几块瓜就腹痛到昏死过去啊！
上将长腿阔步，抱着小龙一路踏进高速电梯，到了提前准备好的隔离病房里时，明桓蝴蝶骨处已经破出一点点翅膀。
小龙无意识的挣扎下，护士们根本无法让他安静地吸入镇定剂。
院长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空置了一整层的特大VIP病房里东西都被砸得七七八八，而那只小幼龙翅膀还在无意识地扑腾，又掀起一阵飓风，玻璃已经全都碎裂。
“他昏过去了吗。”
“是的。”
郁寒舟不敢直接侵入他的精神力压制，只能反向减缓几分暴动。
“他怎么了，是肚子疼吗。”
“应该是，晚上的时候吃多了新鲜的瓜果……”
“他精神力暴动是因为他太疼了，小omega都很不耐疼，加上他失去了意识控制不了自己的精神力，产生无意识暴动。现在先不要给他吸入镇定剂，想办法唤醒他的意识！”院长叫停了旁边的护士，让他们退出一点距离。
郁寒舟知道越是分化期后期，越是要注意明桓的心理状况，还有身体状况。
否则一旦发生精神力暴动，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明桓本来就是情绪过激引发的提前分化，对于这样一只omega幼龙。
他应该再仔细一点，再慎重一点才对。
“明桓，明桓！”郁寒舟刚刚强行压制他的精神力已经导致明桓下意识反抗而化出翅膀，他不能来一次。
幸好明桓在郁寒舟的声音下渐渐又恢复一点意识。
“明桓，明桓……”
“你放松一点，我要入侵你的精神力，帮你压下暴动。”郁寒舟靠近了些，在他耳边很认真地嘱咐，“不要抗拒，听话一点。”
明桓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像是忽然插入了一块冰针，一点点深入，那种被入侵的感觉很明显，但是他听到郁寒舟说要他不要反抗，就乖乖顺从。
精神力暴动被一点点压住。
始终呼啸在病房内的飓风终于平息。
明桓的翅膀和尾巴也收了回去，只留头顶一对小小的犄角。
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院长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看着终于能吸入镇定静安静睡去的少年长吁出一口气，“还好他非常信任你，不然这一次，可就真正的麻烦了。”
“我记得我们这边有建议过，饮食上一定要多注意。不能给他吃太多的瓜果蔬菜，要以肉食为主……”院长让护士推着安静下来的小龙先去做身体检查，看向郁寒舟，“郁上将，如果您受信息素影响太大，我们这边不太建议您在接下来十几天内继续抚养这只omega幼龙。”
“没有，我没有受信息素影响。”郁寒舟揉了揉眉心，“特效抑制剂，我每天都在打。”
“什么？！”院长关闭了手里的资料袋，“这更不行！”
“特效抑制剂对你的精神力伤害太大了，上将，您真的不考虑暂时把这只omega幼龙交给我们医院代为照顾吗。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不会有一点差错。继续把他放在您身边对于您而言太勉强了。”
院长知道。
这位不仅仅是上将抚养的小龙，而且是他未来的匹配对象。
任何一个alpha高阶龙族都不会愿意匹配对象交出。
可是要命的是，这只幼崽还未完全分化。
后面他的精神力只会越来越强，信息素浓度也会越来越高。
院长欲言又止。
您再这样喂错几次瓜，再引发几次这样的暴动。只怕这只小龙剩下来十几天的分化期，还没等完全分化呢命都得去掉半条。
郁寒舟摇头。
“他精神力暴动的话。”
“你们无法压制。”
倒是……也有道理。
虽然说。
这只小龙一直以来和上将看上去关系也不像那么好的样子。
甚至之前还被当做alpha严苛教育了整整三年。
半个月前才被上将气到分化。
现在又被喂错了瓜果蔬菜，由于不可承受的疼痛引发小范围精神力暴动。
但是——
他潜意识里很信任上将。
信任到甚至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控制自己不进行精神力反扑，让上将不断压制自己的精神力。
这种精神力主权退让对于高阶龙族来说，就像是把心脏交到了别人手心里。
如果不是幼龙对上将这么信任，轻易地默许了他的精神力入侵。那么这次的SSS级omega幼龙的精神力暴动将会令医生们感到非常棘手。
医院空荡的病房里安静下来。
月色把郁寒舟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旦解决了精神暴动问题，这就成了一次很简单的肠胃病的诊治。
给明桓喂了一点药，又推了一针后，大约凌晨的时候开始。明桓意识昏沉地起身，抱着马桶昏天暗地吐了三次，把他肠胃没办法完全吸收的食物都倾倒干净，到最后根本没什么能吐了，才打了两针营养剂和镇定剂又睡了过去。
短短的一天内，明桓本来圆润的脸颊就有一点点凹陷的趋势。
这是郁寒舟第二次因为失误，导致明桓进医院了。
明桓虽然已经是三岁多的龙，但是外形看上去像人家两岁的，个子不高，还格外瘦弱。这再一病整只龙更轻了，抱在怀里就像几片羽毛似的。
郁寒舟默默守在病房里。
今天萦绕了一整天的烦躁都被这一惊，全给吓没了。
他想，是他没把这只小幼龙给养好。
不管是作为【监护人】，还是作为【匹配人】。
舒沄过来看过明桓一次，还安慰上将，说等醒过来就没什么事了。
但是保险起见，还是住院了两天观察。
当天晚上明桓就醒了，郁寒舟守在他旁边。空旷的病房里无比安静，甚至还能听见外面肆虐的风声。
“郁寒舟，你不睡吗。”
明桓的嗓子也还没完全恢复，带着一点沙哑。
“没事。”
“肚子，还疼吗。”
明桓哼哼唧唧，点了点头。
空气里没有熟悉的的熏香，也没有缓缓飘落的银杏叶，甚至他最近几天每天抱着睡觉的时小熊手作娃娃也没有。
明桓只能把脑袋埋在被子里。
把被子一角团成一团，抱在了怀里。
郁寒舟看着明桓苍白的脸，忽然问，“明桓，你的分化期还剩下十天，你想住在医院让医生们照顾你吗，还是……”
被窝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郁寒舟的衣角，小龙手掌不大，粉白的指甲挠着郁寒舟的衣服，因为太锐利，甚至划出两道裂口。
小龙好像觉得喉咙很痒，说话的声音也放得很轻。
柔软得像丝缎一样。
“我不想住医院。”
黑暗里，上将呼吸微微一滞。
幼龙的声音还有点虚弱，但是那双漂亮如蜂蜜罐子似的瞳眸里没有犹豫。
他手指尖伸出长弯的指甲，勾着郁寒舟的袖子，将他的宽大的手带到自己的面前。
拿犄角尖轻轻地蹭了蹭他冰冷的掌心。
“郁寒舟，我想回家。”
***
明桓因为这一次的生病，也被郁寒舟归类为“跃迁事件”的后续。所有需要去军校的课程统统取消，就连可以在虚拟课堂里上课的也被郁寒舟延后。
他彻彻底底就像个保护动物一样被圈养在了府邸里。
郁寒舟对他的管控更严了，不准他再出门，更不许他随便吃东西。
明桓病了一场本来有些瘦削的脸颊，又在短短三天内养了回来。
不仅如此。
因为身体的剧烈生长，明桓每晚睡着了身上都会发痒。
郁寒舟每天都给他擦两三次特效的乳膏，才能保证他深度睡眠的质量。
也因为这样，郁寒舟这几天彻底放手了军部的事情。
每晚都陪着明桓。
但是最近几天，郁寒舟也不太适合陪着明桓。
因为舒院长警告他，明桓的信息素浓度已经超过80%。
对于【绝对匹配】的对象来说，这个浓度相当危险。一旦隔离剂失去效用，可能会让alpha直接失去理智将omega强制标记。
在舒院长的建议下，郁寒舟不得不在分化期的最后七天内暂时搬离了自己家。
明桓发现了幼龙的生长是多么快速——短短七天，他竟然在无微不至的饮食安排下又长高了整整五六个厘米。
明桓由原来看上去十五岁左右的小少年模样，飞快成长到二十岁上下人类的感觉。
似乎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分化期内，走完了人类的四五年青春期。
舒沄再一次来上将府邸里见明桓，代替父亲给他做一些常规检查。
“信息素浓度，98%。”
马上就要完全分化了。
“明桓。”
舒沄坐在床边上，明桓身上的睡衣已经明显有些短小了——虽然上次郁寒舟给他买的已经大了一码，可架不住人大了两三码啊。
于是乎，袖子遮不住手腕。
裤腿盖不到脚踝。
看来等他彻底分化完。
郁寒舟又得破费，带他去好好采购一番了。
啊不对。
分化完了，郁寒舟的【抚养权】就彻底到期了吧。
上次生病也花了很多钱，这次分化，甚至直接把郁寒舟都赶出了自己的家，留他一个人鸠占鹊巢——实在太夸张了。
郁寒舟会不会在想，尽快丢掉自己这个麻烦才好。
“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
“当信息素浓度达到100%的时候，你将完成完全分化。届时你将迎来第一次真正的情热期，这情热期和以前小打小闹的发烧完全不同，那个时候你会极其难受，比你破壳以来经历过的每一次伤病都更痛苦……”
舒沄的话很温柔。
“但是，很幸运，你有一个高匹配度的alpha。”
明桓心骤然一缩。
“你放心，郁上将已经拦截了消息，那位alpha现在并不知道。”
“你现在面临两个选择。”
“被临时标记，或者，使用舒缓剂。”
“临时……标记？”明桓迟疑着问，原文里主角一直是alpha，所以并没有详细描述过omega是怎么分化的，他不确定这个世界的分化也好，临时标记也好，是不是和他原来世界是一个意思，“什么叫，临时标记。”
“就是，让那个alpha在你腺体上咬一口。”
“注入他的信息素。”
明桓吓了一跳，立刻否定：“不要，那他不就知道我是谁了吗。”
“不想被发现身份，采取针剂注入的方式也行。”舒沄考虑一下，把有关于舒缓剂的问题也解释了一遍，“至于舒缓剂，就是利用那个alpha的信息素制作出来的一种，能缓解你情热期症状的药剂。”
“舒缓剂只能解决你60%到80%的症状。但是临时标记，可以让你全无痛苦，并且至少半年内，你不会再一次主动迎来情热期。”
“但是临时标记，有巨大的风险。”
“在临时标记过程里，你可能会面临严重的，精神力暴动问题。”
明桓有点没听懂。
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现在要做这种选择，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问，“郁寒舟呢，他在哪里。”
“他，他有给我的建议吗。”
“为什么这几天他都不在。”
舒沄耐心地解释：“因为他是alpha，所以为了避开你的情热期，这几天都只能搬出去了。”
“可是他又没有跟我匹配上，他和任何一个omega匹配度都低于10%，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我是情热期也……”
“你是omega，他是alpha。在这种特殊时期，无论匹配度如何，你们并不适合在一起。”舒沄意外地从明桓下意识的询问语句里发现，明桓对郁寒舟的依赖性，比想象中要高很多。
我是omega。
而他是alpha。
明桓发现他以前从没有正视过他和郁寒舟性别不同这个问题。郁寒舟是alpha，可是他整个分化期，郁寒舟都一直陪着他啊，一路来他的信息素浓度也都不低……
啊。
所以郁寒舟身上才一直带着浓浓的抑制剂的味道吗。
也是，就算匹配度再低，他的信息素也是omega的信息素啊，总是会有点影响的吧。
明桓打开终端，发现上面刚刚传来一条消息。
【别怕。】
是郁寒舟发来的。
【选什么都可以。】
主卧里，阳光穿透白色的纱帘投在地板上。
少年气未脱的年轻人躺在雪白的床榻上，身形颀长但清瘦。
“我，我可以和他通话吗。”
明桓讷讷地看着那两行字。
舒沄点点头：“当然可以，但是你要快点选。可能天黑以后，你就会迎来最终分化了。”
明桓申请郁寒舟的终端连接通话，几乎是在一瞬间语音接通。
郁寒舟的声音直接传达到他脑海里，面前的舒沄听不见。
“谢谢你帮我拦截。”明桓很低声地说，“医生说，说我今晚要最终分化了……”
“嗯。”
“你这两天很忙吗。”
“还好。”
那边的声音似乎过分地平静。
平静到没有一点波澜，略有些低沉。
这种语气让明桓忽然想到了，彻底分化后，他和郁寒舟就没有关系了。
他将作为一只成年的龙龙在这个世界上独自生活下去。
虽然郁寒舟提出了以后还可以继续生活在一起，但是那种口头约定，是只要厌烦了就可以随便改口的吧。
轮廓清俊，下颚线明暗界限清晰。
长睫如鸦羽，遮住明媚透亮的一双眼瞳。
“你，你在哪儿啊。”
“我要分化了，你，你不来看看我吗。”
“现在……不太方便。”
哦，是。
他之前半个多月为了照顾自己，军部已经耽误了太多事情了吧。
估计这几天为了弥补之前休假，应该忙得不行。国家大事嘛，相比之下自己这里的分化肯定是没那么重要了，更何况还有医生在这里，而且是首都星医院里最好的几位医生，都在楼下等着呢。
郁寒舟又不是医生，他来了也没用呀。
明桓知道的。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委屈。
好在郁寒舟虽然很忙，但是没有挂断他的电话。
“那——”
“那我应该选什么，临时标记，还是舒缓剂。”
啊。他在问什么。
这种问题问他一个alpha，他也没办法回答啊。
但是。
以前郁寒舟都会安排的。
他应该面临的选择，更加好的方向，更适合他的东西——郁寒舟总是会给他一些建议的，虽然那些建议都很强制，让他曾经一度非常不爽。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omega分化期情绪不稳定的影响。
明桓现在反而，好像很需要这种建议。
那边沉默了很久。
“你自己选。”
声音好像过分淡薄，甚至透着一点隐忍似的喑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