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宁雨回到自己的卧房时,陶安正准备着出门。陶宁雨看了他一小会儿,忽然道:“阿安,如果阿姊有事要出远门,你是想留下来等我还是要跟我一起走?”

  陶安愣了一下,看清陶宁雨表情之后,忽然放下东西走过来抱住她的大腿,都没问为什么要出远门,有些闷闷地斩钉截铁道:“当然要跟阿姊一起了!”

  陶安抬起头来,有些可怜巴巴地道:“阿姊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陶宁雨笑了笑,摸摸陶安的头,安抚道:“我怎么会丢下你呢?我们一起走。”

  陶安歪了歪头,道:“什么时候走啊?”

  陶宁雨道:“现在。收拾收拾东西吧。”

  陶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急,却也没问,转头哒哒哒地就跑回了自己的小床边,利索地收拾起来。

  陶宁雨也收拾了一下,又拿起纸笔写了些什么,叠好放在桌上,用茶具压住,

  姐弟俩就这么离开了越府。门口的下人目不斜视,对从越府出来的人没有一丝好奇心。

  陶宁雨带着弟弟去了趟地里,同小田交代了一些事情。钱汇一见她就同往常一样,急切地跑了过来,甜甜地叫了一声“老板姐姐”。

  陶宁雨摸了摸钱汇的脑袋,想到自己还未获得治疗钱汇的药物。正巧钱获也走了过来,陶宁雨便同他道:“神医最近出远门了,正巧我最近也有些事情要出去,就顺便去寻一寻他。回来时说不定小汇的病就能治好了。”

  钱汇一脸“给别人添了麻烦”的不好意思,有些局促地摸摸脑袋,感激道:“真是,真是麻烦您了!您放心,您不在的日子里,我一定好好干活,不会偷懒的!”

  陶宁雨从口袋里掏了几颗糖递给钱汇,便同他们告辞离开了。

  坐上村口的牛车时,陶宁雨还有些恍恍惚惚。陶安在旁边有些小心翼翼地道:“阿姊,我们要去哪里呀?”

  陶宁雨没多犹豫便道:“去京城。”

  “京城?!”陶安有些惊异地睁大了眼睛,毕竟是小孩子,听到要去自己没去过的地方,语气便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期待。

  “是呀。”陶宁雨摸了摸陶安的头,“阿安喜欢京城吗?”

  陶安皱起了眉头,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知道。”

  “或许京城会有很多没见过的新奇东西呢。”陶宁雨道,“阿安期待吗?”

  陶安眼睛亮了亮,抬起头道:“期待。”

  陶宁雨笑了笑,不说话了。

  陶安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掏出一颗糖来,塞到陶宁雨手里。

  陶宁雨垂眸看他,道:“怎么了?”

  这是陶安最喜欢吃的糖。

  陶安道:“我看阿姊很不开心的样子......没事,吃颗糖阿姊说不定就会开心了。”

  小朋友以为全世界都跟他一样,生活没烦恼,吃颗糖就能心情放晴。

  陶宁雨没接那颗糖,淡淡道:“你自己吃吧,阿姊没有不开心。”

  陶安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陶宁雨没听清,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阿姊骗人!”陶安站起身凑到陶宁雨耳边道。他伸出小手指了指陶宁雨的眼角,“阿姊明明看着就要哭了。”

  陶宁雨沉默了一会儿,接过了陶安递给他的糖,拆开了放进嘴里。

  甜味慢慢在嘴里弥漫开来。

  明明很甜,陶宁雨却仿佛品尝到一丝酸涩。她眨眨眼,把莫名涌到眼睛的酸涩压下去。

  牛车到镇上了。陶宁雨带着弟弟付了钱下了车,又寻了一辆马车,谈好了价格上车。

  马车开始启程。陶安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陶宁雨道:“睡一会儿吧,过会儿吃饭了再叫你。”

  陶安便点了点头,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陶宁雨没睡,她掀起帘子看了一会儿路边。路边人群熙熙攘攘,喧嚣声从她耳边穿过。

  过了一会儿她又放下了帘子,靠在座位上走神。

  原来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啊。她想。原来越隽早就知道自己可以为他带来生机。

  但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明明自己也只是最近刚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的。

  难道他知道自己拥有像系统这样的金手指吗?陶宁雨胡思乱想着,他怎么会知道呢?

  陶宁雨想起那个夜晚,那个自己送了越隽一盏小灯笼的夜晚。越隽告诉自己他已经时日不多,问自己想不想让他活下来。

  她那时只觉得慌张与惊异,如今才反应过来越隽暗含的语义。

  他说,我时日无多了,小雨。

  他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快些将药给我。

  他说,小雨想让我活下来吗?

  他的意思是不是说,你愿意将药给我吗。

  陶宁雨闭上双眼。原来过去自己在为越隽担心的时候,越隽心里想的都是怎么让自己交出那可以救他的药吗?

  他柔声唤着自己小雨的时候,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呢,是自己这个人,还是身后蕴含的可利用性呢?

  陶宁雨不禁怀疑起越隽的每一次发病。他每一次发病时,面上的痛苦神色,有没有一丝是为了让自己感到同情而伪装的呢?他皱眉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一个角落是在盘算着如何从自己手里获得生机呢,有没有一个瞬间埋怨过自己为什么还不向他献药呢?

  车路忽然有些颠簸起来。陶安的小身子随着车的晃动颤了颤,闭着眼呓语了一声,却并未醒来,皱着眉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着。

  陶宁雨的视线从陶安身上移开。

  她又想起早晨在越隽门口听到的那熟悉男声的话语。那男人说难怪越隽没让自己去寻自己,原来是早有办法。

  难道这一切都尽在越隽掌握之中吗?他看穿了自己会舍不得他死,看穿了自己会主动上药。今早她满心欢喜地向越隽递药时,越隽看着自己那胡编乱造不知所谓解释的模样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呢,在想终于得手了吗?

  他面向自己的柔情,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呢?自己为之心动的那隐隐察觉的暗流,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