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闷热,偶尔有风,也带着未消的热气。
李枝站在窗下,徐凛站在靠近大门的墙角那里。
隔着一点距离,只能看见彼此朦朦胧胧的脸,和身体轮廓。
黑暗滋生的暧昧气息缓缓绕着两人,让人有了某种难以启齿的期待。
徐凛先开口:“考得怎么样?”
李枝低头扣弄着指甲说:“还不错。”
徐凛: “那就行。”
李枝:“嗯。”
接着又是漫长的沉默。
李枝想要说什么好呢。看着他高大的轮廓,站军姿似的不骄也不躁,稳稳当当的在那里。不能否认的是,她这颗心为徐凛能来而欢喜。
偏偏她还要说:“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吗?
徐凛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能重要到让他一个男人深夜来到小姑娘的院子里。
想看看她算重要的事吗?
“薛奇明天回来,我们打算去县里。”
李枝:“他之前去哪里了?”
徐凛:“他家在省城,回去了。”
“哦~”李枝拉长声音,“之前他好像说过,是坐火车回去的吗?”
“嗯。”他又恢复冷淡。
李枝正好想去省城,反正他一直这样,也不在意了。带着兴趣继续问:“火车票怎么买啊?我还没见过火车呢。”
“有介绍信就行。火车不过这里,要去隔壁县。”
“还要介绍信啊?”
坐火车不仅要去隔壁县,买票还要介绍信,她在心里哀叹,还能去s市吗?
徐凛好像察觉到了点她的心思,“你想坐火车?”
李枝郁闷的说:“考完试也没什么事,我想出去看看,长长见识。”
他劝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注意点没什么事的。”
徐凛:“你忘记上次遇到人贩子了,火车上更多。”
“你担心我啊?”她笑嘻嘻的问。
“没有,就是提醒你。”
得亏天色暗,看不到徐凛眼底的慌乱。
李枝站的有点累,看着他从进来就没在换过姿势。
“你累吗?我给你搬个凳子”
徐凛:“不累。”
“那当兵训练苦吗?”
徐凛依然没什么变化的说:“还行。”
好吧,她就不该问的。
李枝把菜地旁的椅子拖过来,问他:“我累了,可以坐下吗?” 没得到回应她就坐下了。
收腹挺胸,要站的挺拔有气质也是个体力活,比走路累多了。
徐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说话的时候,李枝如果不是能看到他就在那里,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
他突然说:“那我先回去了,太晚了。”说完转身就走。
李枝也不恼,看着徐凛的在黑暗里显得愈发高大的背影,不慌不忙的说:“徐凛,你今天来做什么呢?”她不等他回答,继续道:“东西过两天给你。”
徐凛背对着她低低的嗯了一声。
“等开学我就十六岁了,我不喜欢兜圈子,讨厌事情拖着,也不会关注不感兴趣的人。我的家庭条件你都清楚,所有事情我都可以自己做主。徐凛,你觉的我怎么样?”说到这里李枝停下。
徐凛年龄不小了,村里和他同龄的孩子都会爬了,那天她还见到有要给他说媒的。
从前到现在,李枝第一次遇到这么让她心动的人,哪怕他嘴巴不够甜,不会来事,还有可能对她没好感,可她还是想尝试着抓住,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可能以后她去到更广阔的天地,会有更适合她的人,那也只是可能会遇到。目前徐凛让她心动,李枝不介意做主动的那个人。
许久,黑暗中才传来他暗哑的声音:“你特别好。”
李枝的心被他这句话高高的吊起,悬在空中,又有隐隐的不踏实。
直到:“但是对不起,李枝。”
意料之中,李枝悬着的心突然落到地下。
她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到:“没关系啦,这种事不能勉强,两天后的傍晚你来取东西,回去注意安全。”
李枝坐在椅子上看着徐凛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大门被轻轻带上,她松开攥的死紧的手。
心想,她好像总是在看着他的背影,高大的,沉默的,黑夜的,白天的,头也不回的。
是她太自信了,觉得自己来自未来,觉得自己长得也算可以,觉得自己是在放下身段,他应该感激不尽自己心悦于他。所以在这样的夜晚,让她不知胆怯为何物,轻易吐露了那些喜欢。
李枝坐在外面待了很久,在鸡鸣声中她进了超市,认认真真做了早饭,天彻底亮起来的时候,把早饭摆在院子里,安静的吃完收拾好。
换上外出的衣服,她背着包一个人去了县城。麦子全部收完了,漏出一垄垄的泥土,干巴巴的。
现在已经有人背着农具去地里了,李枝戴着草帽,闷头往前走。
到了县城,她直接去找赵姐和媛媛,刚好两人都在。
她们看到李枝也很惊喜,边让她进来边说道:“好久没见你了,考完试了?”
李枝点点头,“昨天刚考完。”
刘媛媛递给她一茶缸凉白开,说道:“之前我结婚你送我的礼物很喜欢,想谢谢你,一直没等到你来。哎赵姐,你觉没觉得阿枝变俊了,这大夏天的别人都黑了,只有她越来越白。”
李枝接过水来,眼睛弯了弯,指着桌子上的草帽说:“只要在外面就戴着这个,不晒太阳就会好点。”
刘媛媛羡慕的摸着李枝白嫩嫩的胳膊,抱怨着:“还是你底子好,我就随我妈,从小到大就没白过。”
“你这才健康呢,配上媛媛姐英气的长相,飒的很。”
刘媛媛这才笑起来,嗔道:“就你会说话。”
李枝依旧端正的坐着,看到她笑也翘着嘴角。
赵姐这时说:“小枝你还要租房子吗?”
她连忙说:“要租的,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有没有,最好离学校近点。”
“嗨呀,就咱这儿巴掌点地方,从东头到西头,跛脚老太太都要不了一个钟的。”
李枝识趣的问:“赵姐遇见合适的了吗?”
赵姐这边正想说话,就有人喊“刘媛媛,干活了。”
“来了,来了。”刘媛媛边往声音来源那里走,边小声和李枝说:“谢谢你阿枝,等我忙完再和你说。”
她回道:“不着急媛媛姐,你忙你的。”
等到刘媛媛走了,赵姐才拉着李枝亲切的说:“我那大姑姐她对象去年底辞职南下了,儿子也争气,考上了大学,现在家里就剩她一个人和她婆婆。正好前段时间,那边有人卖房子,让她对象赶上给买了。我大姑姐也不太放心,再加上她婆婆也想儿子,反正住的地方也有,就想过去照顾他房子不就空下来了嘛。离高中也不太远,隔着两条街,是自己盖的小院子,之前他男人单位住房收回后住了一段时间。你要是租呢就是五块钱一个月,租一年给你算五十。”
李枝现在手里有四百多块钱,租房子还是没问题的,她觉得赵姐说的价格有点高,但也拿不太准。
赵姐看着李枝不说话,又说:“小枝,咱可以今天中午先去看看,你觉行的话再租,不行赵姐再给你寻摸着。”
李枝:“中午看看我再做决定吧。”
“行,你等我一会儿,快到点了。”
等到十一点半,赵姐先让同事给她家里捎信晚点回去,就带着李枝去看房子。
路过高中,看着从大门里走出来的学生,赵姐和她说:“这都是离家近的,中午能回去吃饭,你要是租了,回家吃饭也来的及。”
顺着学校那条路过两个路口,大概十五分钟,低矮的楼房就变成了农房,第一排最头上就是赵姐说的院子了。
赵姐拿着钥匙打开门,从门口到正屋那里用砖铺了一条过道,两边都是土地,光秃秃的。
坐北朝南的青砖房,一开门,一股长久空气不流通的霉味铺面而来。里面搬空了,地面和墙都是水泥的。三间房,西边有间偏房挨着正屋,厨房在偏房的对面,西边墙角那里有间厕所。
比李枝想象的好多了,起码不是土房子了,厨房也是单独的。就是除了偏房和正屋窗户开的大很亮堂,东屋和西屋前面开的窗户都被挡住了,只剩后吊窗透进来的光。
她抬头看看房顶,看不到房梁了,粗糙的水泥板,电线吊着,灯泡被取走了。
赵姐显然也注意到了,尴尬的说:“我那大姑姐她婆婆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到那边兴许能用上,就把能搬的就都搬走了,还有一些送亲戚朋友了。”
李枝四处看着,和赵姐说:“没事的,赵姐。就是咱也都熟悉了,我才敢和你说,如果什么都要我准备的话,五块钱一个月就有点贵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
赵姐见李枝只是四处看,也不见欣喜,反而有些为难。想起了刚见她的时候,就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黄巴巴的。这才两个月,除了那股不变的劲,就像换了个人,俊的不得了。
一面是大姑姐临走的时候拉着她说的那些话,一面是李枝笑盈盈的喊她赵姐,伤心的说家里就剩她一个人。
她的心揪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