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梧又在屋子里歇了一天, 人才完全清醒好起来。这期间商扶珩也没来过倚兰轩,祁梧本想找他算算账、问问他干嘛趁他病扯他头发的,但既然人没来, 祁梧也就作罢。

  人好了之后, 第二天祁梧就跑到牙行去了。这回去的不是那专门做宅地生意的壹拾牙行,而是宓城里专门做家奴中间生意的那种牙行。

  只是半天跑了两处牙行,祁梧都没见到几个看着顺眼的人选……主要是这类生意在宓城并不热门,愿意到别人府上为奴为婢的若是与牙行签契书, 得签那死契才行。都愿意签死契了,人选里个个瞧着都有点死气沉沉。

  因为家里需要、实在没辙了才来牙行试试的,见有人来倒还是积极, 只是难免眉眼间都凄风苦雨的, 张口便是求人救命。但更有甚者只是自己懒得讨生活, 其中有的瞧着有些贼眉鼠眼, 祁梧在屏风后看着都不敢冒险挑人。

  本来人选就不多, 祁梧这个情况特殊更是在聘人方面得小心仔细着, 所以跑了两处牙行下来都一无所获。

  直到在路边看到了代人写书信的, 祁梧倒是灵机一动, 上前找那书生帮忙写了份聘人的个人告示。

  书生听了需求,便挽挽袖子慢条斯理研墨:”公子想给府上请人?那可以把这聘人的告示贴到府衙大门西边的布告墙上去, 西边那块墙特允了百姓也能贴些东西,城中不少商铺想要聘人也会到那处去张贴, 故而找活计的百姓也会常去那处瞧瞧。倒也不怕老百姓不识字, 那边有专门给人读字的。”

  祁梧倒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闻言笑笑:“那正好, 多谢你告知了。我原是打算贴到宅门边碰碰运气的。”

  聘书的框架都写好了, 书生便问:“公子打算请多少人?那有意向的人该去何处寻公子?”

  祁梧想了想他那宅子的大小, 回道:“要丫鬟小厮各五人,会干院子里的活计便成。还要一个厨子和两个帮厨,得会做饭。另外你再帮我添一句,看谁家有那能看家护院的狗崽的,我也要几只。有意找活的,后日下午未时到辅桦街临水巷的雾宅来。”

  先前祁梧给宅子添置东西时,顺路让人给写了块匾挂在门上……好歹得有名有姓嘛!

  书生便挨着写下来,写完后放下笔,他让祁梧瞧瞧成文如何。

  祁梧垂着脑袋看了看,然后点头:“行,就这样。”

  等晾干了墨,书生便把纸张卷了起来递给祁梧:“承惠三文钱,公子收好。”

  祁梧付了钱,便慢悠悠踱到府衙边上。果不其然,衙门西边又处零零散散贴了非官家告示的墙。这堵墙边上就有那支摊子能帮人写字读字的,见祁梧拿着一卷纸过来了,还有人问他要不要帮忙张贴。

  祁梧本想说不用,虽然他不缺钱,但也没到自己贴个东西都要花钱找人的地步……只是拒绝的话还没出口,祁梧瞧着那人手里端着的浆糊,突然想起来自己只带了纸没带能把纸贴上墙的东西……

  “只需一个铜子便能贴十次,公子往后来,十次之内,我这儿都给您贴得齐齐整整的。”端着浆糊的人见祁梧迟疑,便又道。

  “行。”祁梧只得说。

  贴完了布告,祁梧便就近挑了处酒楼吃了饭,然后再慢腾腾回到了琅王府。

  叫他意外的是,商扶珩正在他倚兰轩院子里,瑶竹他们几个见他回来了更是从紧张不安变得大松一口气的模样。知道祁梧是吃了东西才回来的,瑶竹他们便四散开了。

  祁梧被问候得一头雾水,只得问笑眯眯的商扶珩:“你怎么在这儿?还有瑶竹他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商扶珩顺手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才慢条斯理回答:“你出去了一上午都没回来,瑶竹他们担忧你是又犯了病在外头晕了都没人知道,便到我院子里禀告、问说要不要差人出去寻一寻。我想着该是不用的,但被他们盯得烦,索性便来了这倚兰轩和他们一块儿等你……你出去做什么了?”

  虽然商扶珩这话好像是解释清楚了,但祁梧还是有些不解:“我前几日是晕了几天,但何至于让他们这么操心……前两天我就想说了,自我醒后他们待我就格外小心,像是怕我一不小心就碎了似的。”

  商扶珩闻言有些想笑,不过他忍住了,也没跟祁梧解释说瑶竹他们这会儿已经觉得祁梧命不久矣了,只道:“你前几日那生病的阵仗吓着他们了罢。你出去做什么了?”

  “聘人啊,丫鬟小厮厨子还有狗子……不过牙行里没找着合适的,我就让人帮我写了封聘书贴到衙门边上了。”祁梧道。

  其实牙行里见的人选里,也有那一看就手脚麻利很老实的,但人那拖家带口的太复杂了,祁梧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救命的能耐。若是路上遇见了那捐个银两也还成,但把人聘请到宅子里就算了,他请人做事只是想找个轻松清静。

  “你这体质……”商扶珩想了想,开口道,“得找那老实忠心的风,不然怕是不太安全。”

  “是啊,所以我得仔细着挑人选。”

  “那找男宠怎么办?”商扶珩又道,“你找男宠的用处,可不是请个丫鬟小厮请个厨子的用处……你是祁族人的事,该是遮掩不了的。”

  祁梧闻言皱皱眉,他自是也想到了这回事,所以多少有点愁。

  “连聘人都这么麻烦,找男宠这事儿还真没我以为的那么容易……看来我真只有找那需要卖身葬全家的了。”祁梧说着叹了声气,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商扶珩见状便又拎起茶壶给他添了一杯,还很是好心的安慰他:“这事儿不急,宓城人才济济,你定能寻到一个合适的。”

  “你当然不急,我急着呢。”祁梧随口回道,“我这一次比一次严重,真到烧热期发作的时候都不知道是什么样……”

  商扶珩笑了笑,没接话,只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祁梧这样子,若是让他硬熬过烧热期,当真是无异于凌迟杀人的,还每月都要杀上那么几天……商扶珩觉着自己也不是那么残忍的人。可他原先就打定主意不让祁梧顺利找到男宠了……毕竟养了男宠,祁梧就不好玩了。

  这事儿确实不大好办呐。

  两天后,祁梧吃了午膳,又小憩了会儿,起身就坐着马车往他的雾宅去了。按着他贴的布告,如果有想要到宅子上做活的,今天下午会到雾宅。

  “要是一个人都没有,那我可就好玩了。”祁梧自言自语着。

  不过情况比他想得好太多,虽然牙行里可供选择的人不多,但实际上城中找活的人并不少。虽然祁梧贴的那张告示上详细的信息也没写,但既然要请这么多人,那过来瞧瞧倒也不碍事……不少人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祁梧到的时候,宅子门前已经有十多个人等着了。

  祁梧下了马车,拎着钥匙串越过人群去开锁……感觉还挺像地主家的管家的。

  门口等的人也有点不确定,眼前这公子又年轻又俊俏,让人有点不敢搭话。

  “我就是这宅子的主人,也是我想请人干活,你们是来看看活计的吧,都随我进来吧。”推开门,祁梧便道。

  又托了琅王府上送他过来的车夫在门口帮忙盯着,若是又有人来了便让对方先在门口等一会儿,他见完了眼下这一批再出来看看。

  带着十来个人走到前院的堂屋里,祁梧道:“屋子里的东西都刚添置好没多久,难免有些灰,不好意思……先这样吧,我需要请五个丫鬟五个小厮还有三个厨房做事的人,你们按着自己想来做的事分开来站吧……”

  祁梧耗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雾宅里,除了头先来的十余人,后面断断续续又来了二十多个,祁梧就忙着面试他们了。问工作方向问年龄家世问为什么出来找活做之类的问题,最后除了一个正经大厨子之外,想要的人倒是都找齐了。

  祁梧也没多挑,最后正好留了五个丫鬟五个小厮和两个说是可以给厨房帮工的人,然后统一跟他们说待遇情况。

  “我身边不需要跟着伺候的人,丫鬟小厮平日里主要负责前前后后院子里的事,至于具体哪个负责哪个院子,等定下来了我再与你们说。我不需要你们签死契,活契就成,平日里吃用府上也不会苛待你们,但你们在我这儿得安分老实,若是有谁动了歪心思,我这人素来不会客气、会直送到官府去的。至于月钱,丫鬟小厮都是三钱银子一月,表现得好另有奖赏,逢年过节也有。厨房帮厨五钱银子一月,其他与丫鬟小厮照样。”

  说完了,祁梧想想应该没有漏下什么,便道:“若是能接受,等你们其他事安置妥当了,便能带着户籍纸来签契书,契书我会一块儿给衙门那边过见证。若是接受不了,这会儿也可以领五十文钱离去,算作你们在这儿消磨了一下午的补偿。你们可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其他人来了,祁梧问过觉得不合适便让人走了,总共没怎么耽搁时间,他就没给什么误工费。毕竟万一开了口子,后面都说“去雾宅走一趟便能拿钱”,来凑热闹的人多了可怎么办。

  但剩下这些个,是祁梧仔细问过觉得合适,才让人留下等晚些说话的,多少得给个误工费吧。

  至于祁梧刚刚说的月钱份例,都是他提前问过瑶竹他们的。自然不是按着瑶竹他们的样子来,毕竟琅王府的待遇和别的府上待遇肯定有差……不过也是按着宓城大多的价格再往上多了一丁点的。

  这月钱待遇不差,虽然祁梧瞧着有些严肃,但这些人也没觉得是问题,这年头出来做活哪里都不容易嘛,主家严肃些无所谓,别残暴就成。

  “那……如果是签死契呢?”一个帮厨妇人喏喏的开口。

  祁梧记得她。这妇人自称方吴氏,说是娘家姓方、夫家姓吴,嫁人后便只剩下这名儿。方吴氏本也不是宓城人,说是她丈夫两年前离世后在夫家多受磋磨,娘家又不让她回去,方吴氏狠狠心便带着两个女儿从夫家跑出来了。

  因为带走的是本就不受夫家待见的女儿,所以方吴氏搭着商人的马车来了宓城,夫家娘家也没人追管。在宓城租住了处屋子后,方吴氏手上就彻底没了钱,但找活计一时也不顺,她不识字、只会做些家务事,之前便断断续续接着浆洗缝补衣裳的活做,偶尔谁家摆宴忙不过来也叫她去帮忙理理菜。

  这回祁梧这边要请人的消息,也是邻家跟她说了叫她来凑凑运气的。

  见了祁梧,方吴氏开头便说了自己有两个女儿,若是来府上做事得带着她们一起,又怕祁梧嫌弃,忙补充说两个女儿都能帮忙做些小活、平日吃得也不多、她们娘仨可以住一张床铺。

  祁梧确认了方吴氏在这宓城没什么额外的麻烦纠缠,就母女三人相依为命,便把人留了下来。

  不过这会儿听到她说想要签死契,祁梧还是有点惊讶:“你急着用钱?签了死契虽能一次多拿些,但……也没多少银子,且你若是签了死契,你两个女儿的户籍可怎么办?”

  签了死契,方吴氏的户籍便要落靠在雾宅、做奴籍了。

  方吴氏闻言愣了愣,然后摇摇头:“那……那还是不用了。大人您放心,我当真没什么麻烦瞒着您,家里虽没什么余钱、但也没有朝人借过钱,两个女儿大的八岁小的六岁,都能自己干活了,不会给您添麻烦!”

  见状,祁梧没有再多说。

  至于其他人,对这份活计也没有什么意见,都说明日便能来府上做事了。

  于是祁梧与他们约定了明日一早过来一块儿签契书,就让人走了。之后他也没再在雾宅多留,坐着马车又回了琅王府。

  叫他意外的是,这回商扶珩还是在他院子里,就等着他回来。

  “聘人的事可顺利?”

  商扶珩手上还拿着一沓宣纸,上面似乎有些墨迹,但祁梧隔着段距离看不大清,便也没细看。

  “顺利啊。”祁梧回道,“就还差一个大厨子了……也正常,有手艺的大厨子一般不缺活做,也不会平白去府衙那边找活计。不过也不妨事,我已经请到了两个帮厨,他们都能做饭,若是找不到正经大师傅,那就让他们顶上也不是不行。”

  “你体质特殊,找人得仔细,就这么一下午便定好了?”商扶珩微微蹙眉。

  祁梧眨眨眼:“我很仔细啊,挨着盘问的。第一眼瞧着就不顺眼的不要,样貌看着不积极阳光的不要,声音听得难受的也不要,家里叔伯姑姨七舅八爷太多的也不要、怕招麻烦……但你不是说的你们宓城人才济济吗,我这不就挑出来了。哎,明天我问问你们厨房去……”

  商扶珩微微挑眉:“想从我府上拉人过去?”

  “我想人也不肯啊,琅王府和我这个老百姓的破宅子,在哪儿做事拿钱更舒坦,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吧?不过我确实想挖个墙角,上回做那麻辣兔子,不是说辣椒是从外头酒楼里从巴蜀来的大师傅那儿买的吗,我想问问是哪个酒楼的大师傅,若是合适,我试试去挖个墙角,毕竟一日三餐食为天嘛。”

  见祁梧说得起劲儿,商扶珩笑了笑,又垂眼看了看手里的宣纸。然后他一边将宣纸都折起来,一边站起身:“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去新宅子?”

  “再过两天吧,明儿一早去签了契书、给他们都分工好,收拾收拾宅子,我这边也收拾收拾,就可以过去了……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祁梧见他一直在折,便实在忍不住跟着看。

  “一些废纸罢了。我先走了。”说完,商扶珩也不管祁梧的反应便径直离开了倚兰轩。

  祁梧也没搭理,伸了个懒腰准备吃晚膳了。

  出了倚兰轩,商扶珩回到自己的院子,便一把火将手里的宣纸都给烧了。

  “我定然是糊涂了。”商扶珩看着那沓宣纸慢慢烧尽。

  他竟然想着……既然祁梧非要男宠不可,那他帮着挑个老实的算了,免得来日祁梧自找些麻烦……不要男宠,那祁梧真难受得英年早逝了怎么办?

  昨日回到院子,一直想到今日午间,商扶珩觉得自己一直念着这事儿着实有些奇怪,索性让人寻了些宓城眼下年轻孤身、家世贫寒、品貌端正、读过书的男子人选过来。

  但以商扶珩的眼光来看,那沓纸上的人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一个赛一个的不老实……通通都是贼眉鼠眼的货。

  不过这些已然是比较合适的了,商扶珩看得心情烦躁,便想着干脆让祁梧自己选算了。选中哪个是哪个,被选中那人老实配合当男宠更好,不老实的话就打到老实便行了,反正祁梧还有两个月时间,就不信两个月都调.教不出来一个老实人。

  故而他才坐在倚兰轩里等祁梧回来。

  但真瞧见祁梧的人了,商扶珩却又不想给他看手里那沓纸了。尤其是听着祁梧高高兴兴说聘人的事,全然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商扶珩便觉得自己格外有病……给祁梧找什么男宠!祁梧自己也别想找到!不就是嗑了几瓶春.药似的难受吗,忍着!难受死了他琅王府管埋!

  莫名的越想越气,商扶珩一脚踩在了已经烧成灰烬的宣纸纸灰上。

  “你还请了小厮是吧。”商扶珩突然想起来了,自言自语的碎碎念,“不能叫你祸害人。”

  到时候他非掐着时间,将祁梧给绑在屋子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