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梧不乐意让他碰, 商扶珩也没坚持,收回了手继续用早膳。

  脑子昏沉的祁梧就百无聊赖的想,商扶珩这人是真挺奇怪的, 先前赶路的时候如同赶命、一日三餐吃不吃也不大在意, 但真坐到桌边吃起饭来了,又慢条斯理文雅得很,这会儿倒是不赶时间了,左右都是矛盾至极。

  等商扶珩吃完了放下筷子, 十五先去牵马了,祁梧就撑着桌面慢悠悠站起来,然后控住不住四肢的一个趔趄, 状态显然比刚起床时要糟糕了些。

  祁梧忙抓住桌沿坐了回去, 抬眼时就发现商扶珩正噙着笑意看他:“你看着状况可不太好。”

  祁梧轻啧了声:“何止是不太好……能在这地方多待几天么?”

  祁梧本来想着反正他也是坐在马车里, 那低烧就低烧吧, 不影响什么, 也不想在商扶珩面前示弱。但显然这回不比上回在藜江上轻松, 依旧让他不舒坦得很。

  商扶珩瞅了瞅祁梧, 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 这回祁梧没躲。

  “是有点烫。”商扶珩收回手,又跟问贪吃的小孩似的, “你在屋里偷摸着吃多了冰?”

  八月盛夏,暑气重得很, 这一路上祁梧没少要放了冰块的吃食。

  “我想吃的话, 需要偷摸着?”祁梧无语道, 又皱了皱眉, “你怎么就这么烦呢。”

  “不如你麻烦。”商扶珩回敬道。

  十五去后院牵了马套好马车, 在客栈前面等了好一阵儿都没瞧见商扶珩和祁梧出来, 一头雾水走回来问,才从掌柜的那里得知说他们要多留几天。

  “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的……”十五哀怨吐槽了句,又叫伙计一起把马和马车牵回了后院。

  楼上,一路扶着东西才勉强靠自己回到了屋子,祁梧推开房门后就径直朝床走过去。

  商扶珩跟在他后面,眼瞧着祁梧毫无仪态、连外袍都没有脱就直接倒进了床榻,然后闭着眼双脚蹬啊蹬把靴子脱下来随意踢开,最后整个人缩进了被窝里不折腾了。

  走进屋子,商扶珩顺手关上了房门,接着缓步来到床边,垂眼瞧了闭着眼的祁梧一会儿,才用折扇戳了戳祁梧的肩膀……折扇本是在祁梧手里的,但刚刚他扶着墙连自己都勉强撑着,哪来力气拿其他东西,便随手丢回给了商扶珩。

  “让十五给你找个大夫瞧瞧?”商扶珩问。

  祁梧往被子里又缩了缩,闷声道:“不用……你进来干什么,不知道男男有别吗,你跑到我床跟前来合适吗你?”

  祁梧这会儿就是不想动,脑子也发沉,但又不困,这样的精神状态反倒让他更难受,说话的语气也并不好。

  “还是这般牙尖嘴利,看来你精神头还不错。”商扶珩道,“连门都不关,直接往床上跑,明知道我就跟在你后头,你这般做又合适吗?”

  “你……”跟“病人”斗嘴,祁梧睁开眼想回击,却紧接着又让商扶珩打断了:“不愿意看大夫,怕吃药?”

  祁梧就叹了声气,闭上了眼,有气无力的说:“不是,我没病。”

  “烧得确实还不算严重。”商扶珩便接过话,“还能靠着自己挪回屋子,想来是死不了的。”

  “祁族人体虚,你不服啊?”祁梧就轻声嚷嚷起来。

  商扶珩莞尔:“体虚?”

  “求你了你安静些吧。”祁梧又扯扯被子,这回干脆把脑袋也给蒙住了。

  商扶珩便没再说话,但也没走,就站在那儿饶有兴致盯着床上瞧。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祁梧就自发把被子拉了下来,再次露出了脑袋……毕竟大热的天,这被子再薄,捂久了也受不了。

  见商扶珩还在,祁梧轻啧了声,干脆吩咐起他来:“给我倒杯水。”

  商扶珩打量着祁梧,稍许后还是转身走到桌边,依言给祁梧倒了杯水来。

  祁梧已经自顾自撑着坐起来了,从商扶珩手里接过杯子喝了两口,然后嫌弃道:“凉的。”

  祁梧其实也没有喝热水的想法,只是他不想喝,和商扶珩这人一点都不贴心、竟然给病人喝凉水,这是两回事。

  口头嫌弃完了,祁梧才接着喝,一连喝完了大半杯水,又把杯子递回给商扶珩。

  “下回给你要点碎冰加在里头。”商扶珩接过杯子,悠悠道。

  祁梧懒得搭理他了,就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双眼微微阖着。

  “在想什么?”商扶珩似乎全然没有“病人需要休息”的念头,回过头来又继续跟祁梧说话。

  祁梧没精打采的回他:“想祁姜了。”

  商扶珩挑了下眉:“谁?你族人还是你情.人?”

  祁梧冲他翻了个白眼,呛声道:“你情.人。”

  商扶珩莞尔:“你可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栽,头回遇见便给我胡乱套了个露水情缘和孩子,这回又张口便胡扯。”

  祁梧懒得跟他瞎扯了,温吞吞说:“皇帝差人去祁族不是要了两个人吗,除了我之外,还有个祁姜……”

  商扶珩这才想起来,那要进宫的还有另一个人。

  “突然想他做什么?柳律带着人走的时候,没见你去送送。”商扶珩道。

  “又没多熟,以后都见不着的人了,走那送别的仪式感做什么,我可没你这么闲着无聊。”祁梧说着微微打了个哈欠。

  商扶珩觉得祁梧这人也挺奇怪的:“既不熟,你想他作甚?”

  “他贴心啊,人可好了,上回我这样不舒服的时候就是他照顾的我。”祁梧实话实说。

  商扶珩便笑:“我原先还琢磨着是我不大了解你,看你片面了,才觉得你没良心,眼下却觉得不是片面,你病了不舒坦了、想找人照顾了才想起旧人来,当真是个没良心的主儿。”

  祁梧闻言瞅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懒洋洋的:“殿下这回倒是没说错的,我就不与你争辩了。”

  祁梧不争了,商扶珩反倒自己挑起自己话里的刺来:“我说那是你的旧人,你也不辩驳一下?”

  “无妨,殿下是武将,遣词造句上用错意也正常。”祁梧表示非常理解。

  商扶珩挑了下眉:“我读过书,想来至少是比你多的。”

  祁梧便捧场道:“殿下真棒。”

  商扶珩再次笑起来。

  过了稍许,祁梧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再次躺下的时候,商扶珩又慢条斯理开口问他:“去了宓城,你有什么盘算?”

  祁梧闭着眼回:“没什么盘算,买房买地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雇些丫鬟小厮负责管理宅院内外,请个手艺好的厨子做饭免得委屈了我的肚子,我只管算算手里还剩多少银两过日子便成……对了,还要请几个看家护院的,顺便学几招防身的功夫……”

  说太顺嘴了,祁梧没收住,接着絮絮叨叨道:“就是不知道你们宓城物价高不高,可别住三年下来都把我的银两消耗完了,那我可就只能赖着你了……还是别了,赖着你我怕改天就没命了……对了,你们宓城养男宠违法吗,我怕是还得养……”

  商扶珩刚刚起便一直饶有兴致的听着祁梧絮念,想说“你这哪里是没什么盘算,分明盘算得挺清楚”,还想说“宓城的东西大多物美价廉,你须得相信我管辖一方的凶名能耐”……然后就被祁梧这大喇喇的“男宠”二字给噎了回去。

  商扶珩打断道:“虽没有明文条例不许豢养男宠……但你是不是想得有些太细致了?而且,这种盘算你也不必与人说,这般坦荡荡说出来倒显得格外不拿本王当外人。”

  “你知道个屁。”祁梧皱皱眉。

  商扶珩闻言也皱皱眉:“用词文雅些。”

  “你知道个鬼。”祁梧便重新说。

  照样的不怎么中听。

  至于“男宠”这事儿吧……也是祁梧突然想起来了。

  坦白来说,他自认自己脾性不怎么好,也算不得什么意志力坚定的人,还贪图安逸享乐得很。眼下祁族人体质造成的每月低热就已经让他烦躁难受得很,若几个月后那烧热期来了……祁梧觉得硬熬过去得是个下下策,他还不想年纪轻轻就死于欲.求.不满,这死得太不体面,怪难听的。

  不想硬熬,便只能找人解决,总不能问题临到头了随便去拉一个上.床吧,不如提前养一个干净懂事的……祁梧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得安排上。

  他不热衷于谈情说爱,对巫山云.雨那档子事也没什么冲动,但同时也没有什么类似贞.操.枷锁的观念,反正是要考虑解决问题怎么让自己舒服的。

  商扶珩瞧着祁梧似是在认真思索的模样,再次蹙蹙眉,倒也想起来了:“……祁族人每月会有几天热潮,你想养男宠便是因为这个?可我瞧着你眼下这模样,倒不像是需要和旁人做些什么才能纾缓的。”

  “……”祁梧睁开眼哑然片刻,然后说,“和你说这个话题有点奇怪……你不觉得有点冒犯我吗?”

  商扶珩坦然表示:“想来理应是有些冒犯,但可惜我并未有此感觉……有些好奇罢了。”

  瞅了瞅商扶珩这不见外的不要脸,祁梧翻了个白眼:“我这会儿就是犯几日低烧,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才会有你刚刚说到的那每月的热潮,也就是烧热期。怎么样,好奇心满足了吗?满足了就出去,有你这样喋喋不休打扰病人休息的吗?”

  商扶珩轻笑了声,微微颔首,正要抬脚往外走,却又突然停下来,盯着祁梧看了看然后似乎很有感慨:“你在我面前没大没小不讲规矩,我都忘了你还未满十八……你要在宓城待上三年,那及冠礼便也要在宓城办了,届时我给你起个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