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江城子>第一章

  “金银珠宝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放。

  千家典当,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蓬乱发,褴褛妆。

  

  夜来幽梦登青云,

  满桌银,正闪光。

  相顾无言,怕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大钱庄,典当行。”

  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十九岁的东方夜幽站在亭子里,由感而发地吟诵。将一首[江城子]改得面目全非,毫无诗意后,感慨地快要号啕大哭。

  昨夜老爹又下催婚令,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将自己一个月的积蓄拿出来堵他的口,知道他一定收不齐上缴的赋税,五千万两啊!呜呜呜,可恶的老爹,明知对数字迟钝,还去做什么吏部尚书!下属亏空,他永远不知道。可他还连任三年吏部尚书(从三年前开始,她的零用就总是被“某人”剥削)!真是见鬼了!

  她的银子啊!呜呜,欲哭无泪啊!现在堂堂的尚书千金,不会比乞丐富有。她的身上绝对拿不出数目超过九个的铜子儿。

  ——她是穷人了!哇啊啊……

  一柱香过后,东方夜幽吸了吸被北风吹得红通通的鼻子,决定暂且先停止对那五千万两的哀悼。毕竟,她应该把心思放在多多敛财上,而不是站在这里伤心。相信她那没良心的老爹不会因为拿走女儿的积蓄,就不再上门。所以,如果不想嫁人,就得用钱来砸晕他。

  裹紧身上的斗篷,戴上雪帽,正要迈开步子回房去的夜幽,只看到天空中有人影闪过,在飘散的雪花中格外美丽。

  “……有人在天上飞。”被吓到的她自言自语,似是无法相信。但是……

  “碰!”话音未落,那条人影已经从天上跌下来,准确无误地砸在院子里,亲吻着她身前的雪地。

  “……哎呀,又掉下了。”夜幽微微扬了扬眉,缓缓道。真倒霉!刚损失了五千万两银子,现在又有个奇怪的人把她家的雪地砸了个又大又深的坑,时运不济说的就是她吧。

  叹了口气,准备绕过地上的“不明物体”回房。

  蓦地,定下脚步——哎哎,她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对她闪呀闪呀。回头仔细一看,半截玉佩压在这家伙的身下。好像……很值钱啊……

  不知从哪儿了的力气,顾不得愈紧的雪,伸手将这位“不速之客”翻转身。然而,目光却在触及玉佩之前,牢牢地定在他的脸上,耳边似乎听到天崩地裂。

  从未看到过这样惊人心魄的脸。冷峻如冰,却又那样英俊,眉间流露出淡淡的孤傲。冷得十分有气势,剑眉薄唇,下巴的线条显示出他的不驯。

  夜幽定一定心神,作了个深呼吸,将快要跳出胸腔的心重新塞回原处,又抓把雪搓了搓发烫的脸颊。

  目光在他脸上留恋老半天后终于舍得离开,转向他腰间那枚玉佩。果然是块好玉,翠绿剔透,雕刻极为细致,蟠缡玉桃的构图也很特别。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两眼发光的夜幽快手快脚地解下玉佩,不作二想地占为己有。然后,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得将他看了一遍……

  这个好看的男人可能,或许,似乎,好象,应该,多半,一定是个身无分文的家伙。不要说钱袋,这男人一身玄色武装,浑身上下一个铜子儿都没处藏,够一目了然的了。

  穷——人?

  她快捷无比地向后退一大步,生怕被传染到“穷病”——至少她现在还有六枚铜子儿,和他比起来,她可是“薄有家产”!

  可是,就这样把他扔在这儿吗?夜幽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那张好看到不像话的脸。要命!他没事长那么英俊干什么?让她有那么一点点心软(和一点点的心虚)。

  但她从不惹事上身的,不是吗?再说,万一他死在她这里了,她岂不是还要出钱买副薄棺葬他。太划不来了吧!“借”她家的雪地让他躺一躺好了。

  想得很远的夜幽站在雪地里进行激烈地思想斗争——因为她那百年一次的小小小……小到很难看见的善心。

  

  

  

  祁沧寒醒过来的时候,是决不会觉得感恩的。因为他正仰天躺在某家民宅的院子里。虽然身边有小半碗已冻成冰砖的米饭,但实在不像是能吃的样子。他之所以没有死,决不是因为天气不够冷,或是肚子不够饿。事实上,他只觉得自己已快要被冻死了,而肚子也实在是饿得令他眼前直闪星星。

  而这户“捡”到他的人家,竟然只给他小半碗不能吃的“冰粒米饭”。但更令他心惊的,是腰间那枚比命还重要的玉佩竟然不翼而飞了!

  顾不得身上的内伤,挣扎着走向那间在夜里透出烛光的屋子。然而,通过没有完全关上的窗户,他看到一名纤弱的女子坐在梳妆镜前,梳理着长长的秀发。红融融的烛光将她的肤色映得似雪般白皙。而她的发,仿佛是一片黑色的瀑布,流过她的指间,回旋在梳齿之间。那女子的神态是那样安宁适意,似乎根本就不担心院子里的他会对她不利。

  祁沧寒凝视她灵气迫人的脸庞片刻,终于推门而入,而她的神态也在片刻间转换。

  “你怎么还活着?!”被吓到的夜幽从椅子上蹦起来,指着他目瞪口呆。他他他……怎么没死?外面不是冷到足以冻死一头牛吗?糟糕,她都已经准备接手他的那块玉佩了,他怎么可以那么赖皮地又活过来!?

  而走近的祁沧寒却似乎没注意到她说了些什么要命的鬼话,只是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奇怪,刚才怎么没看到她穿得这样勾引人?隐隐约约的月白纱袍勾勒出她的完美曲线,一抹红色抹胸悄悄探出头,将他的目光吸引到不该停留的地方。

  东方夜幽也不是傻子,很快就反映出眼前这个长得很帅行为却很像白痴的、超强生命力的男人在看什么了。非常火大地赏了他一个爆栗。“喂,非礼勿视!既然没死成,还不快去继续你的美好人生,站在这里干什么?!”

  “拿来。”回过神来的祁沧寒直接将大掌平摊到她的面前。

  啊呀哈!夜幽死瞪着他。从小到大,只有她冲别人做这个动作,这个男人竟敢向她摊手讨东西。很好,非常好!

  “什么东西?”尽管快气炸了,但脸上仍做出分外迷茫的表情。帐可以慢慢算,先把债赖掉再说。

  “玉佩。这个玉佩不能给你。”祁沧寒一字一顿道,眼中渐渐升起彻骨寒意。

  “你最好记住,东方夜幽——我的名字是东方夜幽。因为我将是你终身的梦魇!”夜幽冷哼。好啊,这个梁子是结大了!

  突地,他觉得右胸内升出一阵绞痛。

  直直倒在她的床上,昏死过去。

  “……虽然我会令你生不如死,你也不用怕得昏过去啊。”不明就里的夜幽站在床前,楞楞地看着着个说昏就昏也不打声招呼的臭男人。这个男人竟然昏在她的床上!……那她睡那里?!

  

  

  

  “小姐!”大清早就有丫鬟来拍门,“穆王爷来找你!”

  “啊?”爬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夜幽抬起头,迷茫地盯着那个被扣得有些急的门,慢慢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事。鸠占鹊巢,她趴在桌上睡了一夜,想到这里,她连忙起身,走到床前,一探他的鼻息。

  果然,这个八成和寿星关系很好的男人,压根就没有驾鹤西归的意思。就连勉强做出个可怜样来应应景都不肯!

  ……不过,脸色怎么这么差?!脸颊什么的也非常烫。

  “小姐!”在外面拍门拍了老半天的丫鬟见没有动静,不由更加提高了嗓音,“穆王爷来了!”

  该死的朱岫玥好死不死地这个时候冒出来!

  “让他在琴斋呆着。还有,把热水和早膳放在门口就行。”夜幽匆匆窜到梳妆镜前,随手挽髻,梳洗,点妆,更衣;草草用过早膳,甫出门,却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个比蟑螂还顽强的男人,不会在她去见客的时候,不和她打声招呼就在她的床上溘然仙逝吧?就算先有怨,后有愁,也不能这样整她!

  算了!

  夜幽心不甘情不愿地取出抽屉中珍藏已久的治伤灵药,用水喂他服下,一边却在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在他昨日昏迷在雪地里时,直接挖个坑把他埋了?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不当初啊……

  现在,也只有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来安慰自己。可笑,这种话,她七岁时已将它弃之如敝屐,直接驱逐出境了。现在,姑且用来聊以□吧。

  叹口气,撩起裙摆出门。

  

  无言琴斋,穆王爷以等了许久,不过,他早以习以为常——夜幽从来都不是个守时的人。好在她虽然爱财,但清茶总还是有一杯的。远远的,看她翩然而至,鹅黄衣裙带起盈盈冷风,不胜娇妍,似雪地上一朵盛开的莲。

  可是,走近了……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朱岫玥指着她的鼻尖,脱口而出,一该平日温文。因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从他认识她那一天起,这个死要面子,不放银子的女人就从没这样狼狈过,两只熊猫眼闪着杀人目光,铁青的脸。啊呀,又不是月黑风高杀人夜,怎么这样杀气森森?

  “谢谢你提醒我。”夜幽没好其地瞄他一眼,非常想痛扁一顿这个说实话说得很顺溜的男人。有这么诚实的必要吗?

  她的脸色难看是当然的啦!先是被个早该归天的人吓到,接着又被迫趴在桌上睡了一晚,大清早又因为某个“无所事事”的人被挖起来,再受到她床上那个男人还未死的打击,然后又损失了一枚灵丹妙药,最后还要来听穆王爷这种刺痛人心的实话?她实在是已经被修理得丁零哐当了啦。

  拜托他就不要趁她病,要她命了。

  善意的谎言又不会少块肉。

  “穆王爷又‘闲来无事’了?”她暗指他向来无所事事。没事就往她这边晃。

  “发正你有空应酬我。”

  有、空?

  有空不会躲在被窝里睡大觉啊?!就算趴在桌上也好过大清早被人挖起来应酬无聊人士。

  “东方大人近日可好?”一看她龇牙咧嘴,朱岫玥立码搬出吏部尚书来挡灾。没办法,要想活得好一点,最好不要得罪这个杀人不用刀的女人。

  “他住得又不远,你干嘛不自己去看看。”她老爹岂止老当益壮?根本就是千年老妖,和兵部、工部、礼部尚书斗得天翻地覆,简直就在演大戏。偶有空闲就一定跑到她这里耳提面命,外带掳走她的积蓄。从来都是脸色红润,音色洪亮,顽强得和她床上那个蟑螂男有得拼。“你问这个干嘛?有何暗示?”

  “听说有人行刺你爹。”朱岫玥缓缓啜口茶。

  “唏。”她失望地垮下肩。

  就这个呀?

  自从她爹当上吏部尚书,几年来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有人来“问候”他的脑袋,只不过从来都是无功而返啦。家里护院、保镖比主子多上几十倍,两位大哥又是成天守在爹身边等刺客。若是刺客不来,才真是枉费他们一片苦心咧。

  所以,有人行刺她老爹是很正常的,并且,相信已受到“热烈款待”,现已经下落不明。

  “你不会是来告诉我这个的吧?”夜幽等他的下文——穆王爷和她爹早朝时就有碰面,当然知道她爹什么事也没有,跑到这里来是另有目的的,“没有人对你暗示了一些什么吗?”

  “……你爹说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别院,让我多来看看你。”

  “他是不是还说了什么‘一向视你若亲子,若小女有你照顾,我心中便了无牵挂了’之类的话?”夜幽才不信她老爹真的只是要朱岫玥来“看看”这么简单。她可是那老头的女儿哎,他有什么鬼主意,她会想不到?!

  “你非要说得这么直接吗?含蓄一点。”朱岫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真是的,大家心知肚明,配合一点不好吗?

  “我记得我爹有一张家产清单,你不会还没‘欣赏’过吧?”夜幽笑得凉凉的,右手抚着不由自主抽畜着的眉心。她老爹的老毛病不会又犯了吧?

  “知道还问。”

  东方尚书的确是给他看过一张长得吓人的清单啦。大到屋宅田地,小到耳挖银针,什么都有。还暗示他只要能“搞定”夜幽,绝对可以人才两得。不像是嫁女,倒像是倒贴所有家产来卖女。

  “你不会上我爹的当吧?你知道,他向来热衷这个游戏。”她拍了拍他的肩,生怕他当真。

  “我从来不曾强迫你做什么事,将来也不会。”朱岫玥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认识夜幽是在七年之前,看她性格渐渐定型,愈来愈清灵娇妍。不是不想把她永远藏在自己掌中。可是,他办得到吗?与其强求,弄到不欢而散,不如顺其自然,留住她的笑颜。

  夜幽微微笑,对于朱岫玥,这个半似兄长,半似好友的男子,她还是可以放心的。玉指抚过案上的“九凤清吟”琴,笑问:“想听什么?”

  “渔舟唱晚。”

  轻轻拽动门边悬挂的金铃,将奉琴侍女绿漪招来,脱去琴囊,点上香。

  在琴前坐定,雪白的玉指映着色泽沉亮的古琴,煞是好看。轻轻拨动弦,琴声从指间缓缓流出,似林间旖丽清风,带动无限风情。悠悠琴声仿佛潺潺水声,明月当空照,渔火点点映水面。乍急的音,是浪花打在礁石,夜风驰骋在林间。

  穆王爷呆呆看她眉目如画,瘦弱的身影仿佛在风中摇曳。微风中青丝翻飞,鹅黄的衣衫似朵娇妍的莲,略显苍白的脸颊惹人疼惜。这朵他永远都摘不到的莲,是令他快乐的原因。

  没有痛……不论结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