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街道脏乱不堪,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司雅好奇地环视着四周的建筑,在街道上缓缓走着。

  拐角处一个黑袍异域女子忽然出现在眼前,她脱力地摔倒在地,又挣扎着爬起,她浑身伤痕,嘴里是无人能听懂的呓语,司雅连忙跑了上去,却发现女子的身后还有人在大吵大闹地叫骂,拿着绳索和火把,气势汹汹地追赶上来。

  司雅不明所以地看了那些人一眼,当机立断,把女子放在剑上,御剑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拨开女子脏乱不堪满是泥污的头发,司雅有些吃惊,女子看起来年轻又瘦弱,是和她妹妹看起来一BBZL般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的享受人生,可她却衣不蔽体,露出的肌肤上全是蜿蜒斑驳的伤口,像是怪兽吃人的巨嘴。

  女子感激地将手中的守护项链送到司雅手上,不断流下泪水,嘟囔着她听不懂的话语,双手合十紧握放在胸前,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御剑的司雅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不明白她到底为何被追杀,又是怎样落到如此地步的,她尝试着和女子沟通,可回应她的只有泪水涟涟,她根本听不明白这个女子到底在说什么。

  但旁观者顾若听懂了。

  义务教育终于在此时派上用场,大约是现世里也有过相同的一段历史,因此她能够勉强理解女子断断续续的描述。

  如果她没猜错,司雅所在的这个西方世界正在经历一场类似于现世中西方也曾有过的,臭名昭著的迫害妇女事件——猎杀女巫。

  14世纪爆发的黑死病带走了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饥荒致使秩序崩乱,纲常扫地,人们信奉的上帝再无法带来和平和安逸,一切都走向了混乱。

  当权利天平无法平衡,那就让人们自相残杀。

  一本叫做《女巫之锤》的女巫狩猎指南在这时横空出世,将一切矛头指向了女性。

  漂亮的,有钱的,外地的,有胎记的,都有可能是潜伏在人们身边带来厄运的女巫。

  人们应该用针扎她,用火烧她,用水淹没她,如果她都忍下来了,还仍不改口,那她一定是受到了魔鬼的庇护,应该将她扒光,绑在十字架上烧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若没想到,在这个拥有灵气的玄幻世界,同样的事情也依然在发生,虽然起因不明,但结论却诡异的一致——混乱的一切源头都是红颜祸水,理所当然的,女巫在这个世界,再一次成了众矢之的。

  女人的丈夫看上了别的女人,便怒气冲冲地指认她是蛊惑人心的女巫,亲自将她绑到了教会,要求教会立刻处死她。

  她趁着看守们不注意逃了出来,却不幸在路上被人发现,才沦落至此,险些丧命。

  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柄长剑带着两个女子飞向远方,如同江洋中的一叶孤舟,没有落脚的安身之所。

  这里没有司雅熟悉的文化,没有她能理解的语言,却有着一样身不由己的人。

  一道落雷打下,倾盆大雨瓢泼落下,空中的孤舟缓缓降落。

  身后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呼吸,她的手还牵着司雅的衣服,身体却已经僵硬。司雅的头发被雨点无情打湿,紧紧贴在脸上,像是一个狰狞的伤疤。

  她救了她,却又救不了她。

  无论多少的灵力都无法填补女子迅速流逝的生命力,血迹在雨中稀释,变成淡淡的粉色,直至消失不见,一双看不见的厄运之手就无声无息地带走了她。

  被锁在躯壳里无法动弹的顾若看着司雅默默在暴雨中捂住了脸,雨水混淆了泪水,情绪是BBZL难以分辨的灰色。

  她明明已经拥有了改变命运的能力,却还是这样无能为力。

  手中的项链在掌心硌得生疼,忽地爆发出极亮的光芒。

  一个顾若熟悉的令咒从项链中迸发而出,极为轻柔地落在那死去女子的身上,像是母亲充满爱意的怀抱,将她包裹在内。

  埋葬令咒【bury】即刻生效。

  一个轻薄又透明的泡泡在女子周围生成,雨点瞬间被它隔绝,内部是一片温暖,女子的尸体幻化成无数星屑,气泡似乎变成了一个闪着亮片的水晶球,保护着女孩在空气中渐行渐远。

  司雅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在她面前缓缓打开了大门。

  顾若也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却是因为截然不同的原因,这个世界里有巫术并不稀奇,但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女孩的项链里,写的是埋葬令咒?

  她不写拯救,不写攻击,不写保护,没有任何反击,只有死后幻梦一般的埋葬,为她仓促的一生定了论调。

  可她还来不及细想,一切又被按下了快进,她在司雅的过去中跳跃,看到了她身在异乡语言不通被当做女巫追杀的狼狈,也有被人一路协助保护和分她半块蛋糕的短暂温情,但贯穿时间线和剧情线的始终是她持之以恒的调查和尝试。

  女孩死前的令咒给了她极大的启发,她无数次尝试着重新勾画出曾经在她眼前出现过的令咒,根据自己在这个世界学到的一切完善着令咒的雏形。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她终于自学成才,将引灵人体系带回了修真大陆。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引灵人源自于女巫系统的缘故,这个体系似乎天生适合女性,男性极难入门,司雅这一举不只是改变了格局,平衡了天平,而是在天平一侧加上了极重的砝码,让天平狠狠地向另一方倾斜,初始的令咒种类丰富,囊括动词名词形容词,随心所欲,千变万化,防不胜防,除了绘画有些费时外,再无其他缺点,是独一无二的无敌存在。

  而且此时并没有引领人不能使用灵力的规定,女修士可以一边修习剑术符术,一边运用引灵能力为自己加持,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变得极为强悍。

  修真界千万年以来的平衡在这一刻走向了崩溃的边缘。

  曾经高高在上的如今要低声下气寻人庇护,而曾经隐忍吞声的如今扬眉吐气昂首挺立。

  但顾若深知,这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美景。

  当前进的回忆齿轮停下,落在了五派掌门的大殿上之时,她似乎在这一瞬间,听到了司雅死亡的丧钟响起。

  顾慈坐在殿上,司雅跪在殿下,相同的场景,在百年之后依然在延续。

  上方的人忽然变得极为遥远,再不复初见时的维护神色。

  他冰冷开口:“司雅,你可有方法处死引灵人,你门派下一引灵人叛出师门,却因身怀令咒秘技,我们派去的修士全BBZL部有去无回,奈何她不得。”

  司雅沉默片刻:“敢问师傅,她姓甚名谁。”

  顾慈挥挥手:“与你无关,此事牵及你引灵门派中人,你还是少过问的好。”

  殿下的司雅如同百年后的顾若,跪在那里沉思良久,左思右想,终于还是犹豫开口:“弟子确实有一法宝。”

  她变出一把血红色的匕首,举过头顶。

  “此乃弟子无意中所得,此匕首灌有诅咒之血,被其伤者,伤口将永无复原之时。”

  顾慈满意地笑了:“甚好。”

  回忆无法更改,顾若闭上了眼睛。

  司雅聪明坚韧一世,却在关键时刻被愚忠蒙蔽了眼睛,她一生得到过的爱护太少,才因此格外珍惜。

  她从未想过教她护她,在学院中唯一对她好的顾慈会对她产生杀意,对他从无防备,所以才亲手将利器送到了杀人凶手手上。

  眼前血色弥漫,司雅的生命在血红色中画下句点。

  顾慈凉薄地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淡淡道:“你不该的。”

  她不该什么?

  这是司雅脑中最后的疑问。

  可留给她的只有顾慈冷漠的背影。

  本以为故事应到此结束,可就在回忆结束前,顾若看到了身下忽地亮起了一个巨大的令咒。

  这是司雅的后手!

  顾若睁大了眼睛,怪不得一共有五个果子,故事还远没有结束!

  她回到秘境中,迫不及待地摘下了最后一颗透明无色的果子,拉开了司雅人生中最后一次的帷幕。

  可她没有见到司雅,她像一个看不见的灵体飘在空中,目睹着顾慈的毁尸灭迹改写历史,他对外宣称引灵人不得运用灵力,看他大刀阔斧地删减了令咒教材,将攻击令咒存在的事实彻底抹除,将无数学成的引灵人诱杀,以雷霆手段埋葬抹杀了司雅一切的努力。

  在他的刻意引导下,引灵人随着强者们的忽然没落逐渐走向衰败,所有攻击性的令咒都不再流传,引灵人也逐渐变成了修士们锦上添花的装饰,不再拥有主权。

  学堂里灌输着引灵人独一无二高人一等的特性,却又告诉她们搭档才是应该付出一切保护的人。

  他编造着独属于引灵人的童话,吸引无数修士上勾,再毫不怜惜地将她们推入火坑。

  像是一个荒唐的骗局,却无人看破,无人说破。

  顾若的血液在体内沸腾,顾慈,他真是该死。

  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在眼前划过,熟悉或陌生的脸庞闪过,慕宛枫,苏曦,陆沉羽,夏瑶,她看着她们惊讶地看着自己,开口说话。

  潦草略过的回忆里声音被弱化,顾若并不能听清她们都在说什么。

  直到顾若在回忆中看到了自己,看见自己的脸出现在画面中,顾若先是一惊,随后才恍然大悟,她现在依然在司雅的身体内,在暗处观察着一切。

  这些都是和谍组织有过接触的人,她们口中的蝶果然是司雅!

  一切串联起来,顾若意识到,她在秘境中看到的那只BBZL会画令咒的琉璃蝴蝶,一定是司雅死后的灵魂化身。

  画面最后定格在顾若靠近想要摘下果子的手上,顾若回到了秘境。

  这一次,没有琉璃的蝴蝶,树下坐着一个女子,她优雅地托腮,微微向顾若颔首,嘴角是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没有说话,顾若却明白她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知道她到底要在藏经阁里寻找什么东西——司雅的笔记,回忆里她看得清楚,她将一切都锁在了藏经阁的柜子中,用令咒下了禁令,她穷极一生积累下的经验笔记随着她的死亡都被囚禁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空间。

  她要让它们重见天日,揭开这持续了百年的骗局。

  陆沉羽说得不错,果然是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