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侯府真千金和王爷互穿了>第47章 要挟

街道上春光胜景如常,就算刺杀案才过去没几日,熙熙攘攘的游人过客也照样能将血腥的阴霾迅速踏平,这就是洛京如车轮般永远碾压向前的繁盛。

“沈婳音”一打听,原来红药竟会骑马,到底是早就做到掌事位置的婢女,那些富家女郎的技艺多少会些。

这就好办了,反正要带的东西早早随着大部队运上了山,千霜苑的婢女们也已有几个在山上候着,楚欢只需带红药和月麟轻装简行,弃车骑马,天黑时分就能赶到结庐别业。

别业守门的正要落锁,就听见马蹄声渐近,挑灯一看,当先独乘一骑飞马赶来的纤细女郎面纱飘飞,不是音姑娘还能是谁?后面紧跟的一骑是红药和月麟两个婢女,守卫也认得。

“音姑娘怎么这时候自己来了?也没着小的们去接。安全上山就好,夫人今儿才说了,说这些日子老太太一直念叨您呢。”

守卫指的自然是峦平街遇刺案,京中暗流涌动,不太平。

“沈婳音”轻盈跃下马背,晚风吹动“她”在街边新买的轻纱,英气外露,仙韵暗浮。只见新修的别业处处鲜亮精巧,条条廊下挂满圆灯,把天地分成沉邃的深空与明亮的暖黄两重境界,恍若漆黑夜幕下悬浮在半山的仙岛。

山上风大,“她”抬手捏住了面纱一角,不叫它吹起来。

明日,便是镇北侯府沈婳音以纱遮面的最后一日了。

“结庐”两个大字横书匾上,在门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沈侯取得好名字啊,既结庐人境,谁又能远离喧嚣?在此青山清僻之地,真千金就要归来了。

当初各人住在哪套院子,都是指着图纸选定的,有婳珠和婳棠两个嫡女在前先选,沈婳音一个养女自然落不着最好的,索性挑了一套清净临水之处,倒是间大院子,与存放郑夫人遗物的小院紧邻。

要真说起来,沈婳音选中的莲汀居正是整个结庐别业的风水宝地。

别业地皮乃皇家御赐,最难得之处就在于将山心处的一个天然小湖圈在了其中,整个别业的布局设计都是从这片山心小湖开始的,建筑也以莲汀居最为匠心独运。

其他人嫌夏日水边蚊虫多,不中意此处,沈婳音却有大把的驱蚊法子,完全不在意这些,捡着个宽敞景美的好居所。

楚欢披着沈婳音的皮,先到白夫人的主院请安,果然听闻沈母已经安寝,不必再去请安,便坐下慢慢将遇刺的前后事汇报给白氏听。

此案由皇帝亲自盯着审理,风声自然不会这么快就透到城外,白夫人也只听说沈婳音入府为昭王治伤,对当日的具体情状只略知一二罢了。楚欢避重就轻地将互穿之事择得干净,总算应付了过去。

正当楚欢起身告退时,白夫人又叫住了“她”。

“郑家的别业也建在栖霞山上,后日,他们的太夫人就要来我们别业做客,你赶着这早晚回来,也是因为想见见她吧?那毕竟是你嫡亲的外祖母。”

说起位极人臣的郑家,楚欢所知自然比沈婳音更多。

郑家世代簪缨,一门二宰,乃是当世中最最显赫的了。已故的郑老太爷乃是前朝宰辅,后来燕云王攻入京成,为笼住前朝老臣为己所用,三顾郑家。

郑家深知旧朝名存实亡、气数已尽,民心分崩离析,再无回天之力,但明面上新朝未立,北方未统,郑家无意在风口浪尖上做倒戈的出头鸟。毕竟,郑家子弟百年来以诗书才学见称于世,为天下文人之楷模,倘若在此事上冒头,怀缅旧朝的书生文人厉笔如刀,一人一口唾沫就足够将郑家淹死了,郑宰辅万万不肯拿家族声名换取前程。

眼见尚未登基的燕云王属意嫡女瑛榕,郑家便想顺水推舟将她送过去,一则先给新帝一个交代,二则借此将效忠新主之事缓上一阵子,两全其美。

结果,燕云王身边的大将沈延居然先一步请燕云王做媒,求娶郑家六娘为妻,燕云王自然不允,此事很是搁置了一段时日,也不知中间又发生了些什么变故,就在大家都以为不了了之的时候,燕云王竟答应了。

于是,新贵沈氏与世家郑氏结亲,不久后郑老太爷连同长子一同投奔众望所归的燕云王,其余旧朝肱骨也日渐倒戈雄才大略的新主,旧朝的框架终于连余烬也不剩了。

数年后,郑老太爷病逝,长子迁中书令,位同前朝宰辅。如今这位郑家太夫人,便是郑老太爷的遗孀,当朝中书令之母,说起来,亦是沈婳音的亲外祖母,白夫人这话一点错也没有。

只是……

楚欢其实清楚沈婳音的思路,她不愿单刀直入地将身份公之于众,那样遭到的反扑太厉害,说不定会反蚀一把米,这种谨慎无可厚非,可是楚欢总是隐隐觉得,阿音想要的,或许根本就不是恢复身份。

她做事的方向,其实颇为古怪。

她若想恢复身份,所做的努力该是获取当家主君和主母信任才对,可是一直以来呢?

阿音暗地里的矛头,针对的全是婳珠。

每次婳珠布下什么出格的计策,阿音并未利用她的错误来提升自己在府里的声望,而是把反击直接落到沈婳珠本人的头上。

阿音想要的,更像是对沈二姑娘的所作所为降下责罚。

“音姐儿?”

白夫人瞧“她”已经不声不吭地出神半晌了,禁不住唤了一句。

楚欢回过神,用女子礼福身道:“夫人,郑家太夫人是婳珠的外祖母,阿音不过一养女尔,不敢与贵人攀亲,请夫人慎言吧。”

白夫人不知已试探过沈婳音多少回,明里暗里想劝她争取恢复身份,每每都被坚决驳回,她就不明白了,难道沈婳音当真心在江湖之远,不在乎她们深宅妇人所看重的切实利益?难道沈婳音只想眼睁睁看着婳珠鸠占鹊巢,将一切好日子都拱手相让?

“郑家太夫人就要来了呀,你这孩子,当真一点想法都没有?”

“夫人以为,阿音该有何想法?”楚欢学着沈婳音的语气反问,“当众冲出来,在郑家太夫人面前鸣冤吗?指控二姑娘瞒天过海、鸠占鹊巢多年,令侯府上下颜面尽失?”

“当、当然……不能。”白夫人正了正身子,有些心虚地道。

她原本还真想着,若音姐儿能在见到外祖母时,精心上演一场祖孙相见、情难自已、真话流露的大戏,倒也不失为一个妙计。郑家权倾朝野,若发现自己的血脉被人冒名顶替多年,一定不会放过杨氏母女,料理起来必定比侯爷更不留情,倒省得自己日后亲自出头。

要不是“沈婳音”提醒,她还不曾想到,若真如此安排下去,丢的可不止杨氏母女的颜面,更有整个镇北侯府的颜面。这种被人狸猫换太子之事,从大局来看,当然是不光彩的,到时候侯爷失了体面,定要怪罪于她。

白夫人本是打定了主意,要在结庐别业,在这座划给婳珠添嫁妆的园子里,亲手把侯爷的宠爱从杨氏和珠姐儿那两个贱人手上夺下来,其中最致命的武器,就是这个胸无大志的沈婳音。不料一语惊醒梦中人,自己的思虑,竟还不及一个孩子周全。

楚欢将白氏变幻莫测的脸色尽收眼底,只作不见,微笑道:“夫人,还请夫人监督全府上下,在郑家到访之日,谨言慎行,万事都要顾及咱们侯府的体面,不要让客人看了笑话,也不要让老太太觉得子孙不肖,在人前失了脸面。”

“你说得对,音姐儿。”

白夫人的手指扣紧了桌沿,后怕于自己原计划的莽撞。

楚欢并不为沈婳音树敌,找补道:“阿音不过是将夫人的意思大胆宣之于口罢了,悉听夫人教诲。”

莲汀居已收拾妥当,远远地就能瞧见灯光洒在水面上的粼粼倒影。

月麟示意前后陪侍的小丫头都不必跟着了,想开口询问“沈婳音”些什么,想称呼的时候却犯了难,心里知道他是昭王,却还是一时难以置信。

他当真是昭王,不是音姑娘?

是了,音姑娘走路的样子不是这样笔直刚劲的,自己日日在旁跟着,这些差别早就发现了,还曾以为音姑娘的行动是依心情而变的。

“殿下,方才在夫人面前为何那样说?”月麟悄声问道,“我们此行不就是来揭开身份的吗?”

“错认了女儿本就是一桩荒唐的笑话,你家姑娘若与白氏明着联手,口口声声求一个真相,那不是打沈侯的脸吗?到时沈侯海量还则罢了,若低不下这个头,阿音还能拿他如何?告到京兆尹府?就算能摆出人证物证,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沈侯成了天下笑柄,被天下人耻笑连亲生女儿都分不清,到那时,他又岂能不怨你家姑娘做事蛮横?如此两败俱伤,实乃下下之策。”

“奴愚钝,榆木脑袋一个,还是不太明白……照殿下的意思,我们不能依靠当家主母,还能如何?”

“沈侯军功起家,性情豪放,最不喜人矫饰,故作聪明反而使人生厌。我们不能按着白氏的明路被她利用,而是要主动利用白氏走出一条暗路来,于无声处引惊雷。这其实是你家姑娘的本意,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依样画葫芦。”

说着话,就见红药已将莲汀居安排妥当,迎到半路来了。主仆几个回到新布置的莲汀居,免不了一番参观品赏。

镇北侯府那头的千霜苑虽偏,倒不算小,别业的莲汀居亦是如此,比之千霜苑还要大上一圈,与院外的湖面相邻,晚风里都带着湿润的水意。

沈婳音早就制出驱虫药来叫小丫头们提前放上,楚欢进门的时候,只觉清香扑鼻,略带药气,叫人说不出的身心畅快。室内物件摆放也都井井有条,小丫头们反而比从前在侯府时更妥帖懂事。

自是红药用心□□的缘故了。擒贼先擒王,阿音倒很懂这个道理。

他原以为沈婳音常年埋头钻研,于人情手腕不甚擅长,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度量与心性,将沈二姑娘的弃子收为己用。如今回想起来,她自幼生长于江湖,乍入侯府,非但没有闹出什么笑话,反而让长辈、仆从大多赞赏于她,实不简单。

莲汀居有了红药尽心操持,比以前只表面过得去的千霜苑不知强上多少倍。

楚欢由红药引着,往里一走,不由脚下一缓。

外面待客的正堂典雅简洁,低调得体,无甚出挑之处,然而一往里走,博古架上看似随意地摆着几件珍玩,细看下去,皆非凡物,且依稀眼熟。

红药察言观色,笑道:“姑娘瞧瞧可还合意?奴按着姑娘的吩咐,把昭王殿下相赠的摆件挑样式匹配的摆上去了。姑娘若中意别的,叫奴调换就是。”

东西是他送的,他焉有不中意的?楚欢大言不惭:“不必换,再没有更好的了。”

月麟:“……”

红药没听出什么,继续介绍:“还有里间的陈设,按姑娘亲自挑出来的摆上了。”

既是她亲自挑选,那么该是她最喜欢的了吧?楚欢的目光一一扫过陈设:前朝大学士亲手绘制的澜沧山居图、皖地特贡的流水落花梵净瓶、栩栩如生的金丝木灵鹤、缀满玉石的千岁清流玛瑙盆栽……

“山,水,天,地……”

他送来整整四箱摆件,上百珍品,各式风格都有,她居然单单喜欢这几样?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选的摆设怎这般……老气。

楚欢对沈婳音的审美深感无语。

红药道:“按姑娘说的,这几个最难看,所以率先摆出来吃灰,等旧了再换别的。”

月麟深知此刻决不能当着昭王的面笑出声来,连忙死死咬住下唇。

楚欢果然眼角一抽,险些闪了眉毛。

“你说什么,吃灰?”

“不不不,”红药自知措辞不当,“这些都是昭王殿下赠送的宝物,哪能真吃灰呢?自然还要着人每日勤加打扫。奴不过是随口重复姑娘的吩咐,‘先把最难看的摆出来,不心疼’,是奴失言了。”

楚欢冲红药弯了弯唇角,表示原谅,只是笑容略显扭曲。

好,很好。他送的这几件算是“最难看”,想必她还分出了特别难看、比较难看和一般难看?

再往里走,是沈婳音起居的内室。

“姑娘,这边请。”红药笑得热情。

楚欢的兴致被消磨了大半,料想内室陈设也是一般的用意,便颇不情愿地懒懒跟上。

谁成想,一道珠帘竟隔开了两副天地。珠帘后是沈婳音的寝床,千霜苑的紫绡帐换成了碧绡帐,碧波一般的颜色拢着寝床,仿若春水环护,里面水红色的被褥就像一片铺开的曼珠沙华。

撞色,颇有种北疆特有的风情,猝不及防撞进楚欢眼里,却莫名染上一丝旖旎。

那一片若隐若现的水红,真像是那晚烛灯下的……

她的秀唇……

楚欢生硬地别开眼,呼吸莫名有些发紧。

月麟见昭王脸色沉沉,以为他厌恶这些女儿家的布置,忙道:“姑、姑娘,若是不喜欢,咱们还备了几套别的,也有石灰的,也有鸦青的,奴去换了来?”

楚欢自觉被小婢女瞧出异样,脸色便更加冷下去,心虚道:“多嘴,我岂是那等挑三拣四的?”

月麟被吓得不敢多言,偷偷撇了撇小嘴,心道我们姑娘自然不是,殿下您老人家可就不一定了。

翌日一大早,楚欢正闭目由月麟更衣,就听外间的婢女进来禀报,说是二姑娘到了。

一旁端上早饭的红药便不自在起来,自从她与二姑娘主仆勾结的勾当闹出来,被二姑娘视为弃子,她就刻意避着旧主走,有时难免错不开碰上了,都要被二姑娘好一番刁难数落。

楚欢与月麟目光一碰,彼此了然,婳珠这时候造访,必定比红药所以为的更加来者不善。

楚欢道:“还不快去热乳酪来?以前在千霜苑过得简陋,如今上山避暑,倒不用那么节省,日后我莲汀居但凡来客,都要好生接待,特别是咱们的二姑娘。”

他勾起唇角,说得又轻又缓,“在这里,与在千霜苑时不同了。”

耳闻着婳珠的脚步声进了外间,楚欢低声吩咐月麟:“把老太太跟前的大婢女请过来,从后门进,就说我想请教明日给郑家姑娘们送礼物的轻重,非她亲自过来掌眼才行。”

月麟一怔,“这事红药姐姐就能……”

她话说一半,忽然发觉“沈婳音”眸色幽幽,似乎别有含义。

是了,昭王殿下岂能不懂得礼尚往来的规矩?他连老太太跟前大婢女的名字都不知道,又岂能了解那位姐姐的经验?点名请人来,定有特别的用意。

她这一愣间,婳珠已走到了里间帘前,楚欢把月麟用力一推,月麟如梦方醒,连忙躲到后面绕了出去,请老太太身边的小荣去了。

“阿音,我还以为昭王殿下那头走不开,你不回来了。”

一袭藕粉单裙的婳珠笑盈盈进屋,缠了一身富贵的脂粉香气。

她的视线在满屋的珍稀陈设上转过一圈,脸上闪过一层妒火,而后定下心来,仍旧笑意不改:“阿音也不出来迎迎我,净躲在里间,数宝贝呀?”

楚欢的目光落到婳珠面上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命令月麟时的严肃,他从容淡哂,既得体又疏离,仿佛不曾将什么人紧急派出去过。

“婳珠再晚来片刻,我就该吃早饭了,婳珠又该说我‘躲在饭桌上数米粒’了。”

这语气句式实在符合沈婳音平素的习惯,婳珠半点没觉出面前的“沈婳音”有异,笑着上前,亲昵地去拉“她”的手。

楚欢条件反射地抽了开,口中依然学着沈婳音的语气:“有话就说,这么热的天,婳珠不怕手出汗?”

婳珠面露为难,挤着笑又去拉她,再次被躲了开,一顿足,柳眉蹙起,嗔道:“阿音呀!我有话想同你说。”

楚欢没耐性陪她撒娇卖痴,纳闷道:“怎么,你的嘴长手上了,非牵着手才说得出话?”

屋里的婢女都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又赶紧收住。

婳珠果然不高兴了,小脸垮将下来,愤愤横了那几个小蹄子一眼。

要在以前,千霜苑中人都跟着领头的紫芙学,紫芙对二姑娘客气有加,她们也就对二姑娘客气有加。自打紫芙改名为红药,与二姑娘的关系僵下来,她们也就不拿二姑娘那般高敬高待了,毕竟,跟着现任的主子才是长久之计。

婳珠这含着暗示的一眼,竟没能指挥她们退下去。

楚欢只当看不出,引着婳珠到外间榻上坐了,接过婢女捧上来的热酪,用细匙搅动着散温。

奶香温柔扑鼻,婳珠端着乳酪待了半晌,想开口又有所顾及,纠结再三,终于将乳酪放回榻几上,低声下气地对“沈婳音”道:“咱们姐妹俩说说话,让丫头们都下去吃饭,好不好?”

楚欢这才一扬下巴,让众人散了。婢女们恭顺退下,珠帘闭合,晃了一室的清灵碎响。

“要说什么?”

楚欢也放下乳酪,敛了敛衣襟,准备洗耳恭听。

终于要撕破脸皮了吧?把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扯开,痛痛快快歇斯底里地给出最后的挣扎。

却见婳珠提起裙摆站起身来,走开两步,笔直地朝自己跪了下来。

昭王府中也是一样的朝阳明媚,沈婳音侧躺在楚欢的寝床上,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昭王那祖宗可真行,明明伤重又刚刚解毒,昨日却赶着去镇北侯府串了一天的门,导致今天沈婳音倦得根本爬不起来,只想睡他个昏天黑地。

好在一大早并没有什么朝廷大员前来拜访,沈婳音不必担心受怕地应对什么陌生人。

即便不需要起来做什么,沈婳音身边也未曾断了仆从,服药端水都有三四个人在旁寸步不离地伺候。她认得那些都是昭王近身的老面孔,而越是老面孔就越有看穿她真身的本事,于是她索性坚持躺在床上闭目“装死”,少做少错。

那祖宗的枕头不知中了什么邪,怎么都放不平整,沈婳音枕着睡了一夜,硌得几乎落枕。

等终于被伺候着吃了点东西、服过了药,卧房里总算安静下来。

待家仆们退下,沈婳音盘算着用什么姿势能把枕头掀开一探究竟,才一挪动身体,就觉背上的刀伤仿佛撕裂了。

这一回她信了,一定是从前给祖宗治伤时下手太狠,以至于老天爷频频用灵魂互换来惩罚她受疼。

沈婳音一点一点蹭了好半晌,才得以把手抬起来探进枕下。

底下果然藏着物件——除了扁长冰寒的匕首,还有一件四方的不明物体。足有寸高,压在枕头下面不硌人才怪。

沈婳音把小四方盒摸出来看,瞧着竟有几分熟悉——简陋平整的木质,八角特意打磨得圆润,中间有一道冰凉铜制的搭扣。

怎么有点像……

她将四方盒送到鼻端一嗅,险些一个翻身坐起来,最终被背上的刀伤劝住了没动。

这小盒分明是……她在北疆时特意调给楚欢的清心安神香之一,不是香块,而是香膏,用来抹在耳后助眠的。后来那些香虽被陆家宰带回了京城王府,却因楚欢不喜用香而闲置了。

不是一直闲置吗,怎么祖宗又把这东西压在了枕下?

沈婳音满心震惊,把搭扣打开,用指腹轻轻扫过香膏平面,中间处有一块浅浅的缺口,的确是被人用过了。

可他明明最厌香气。

就算一时抽了风忽然想用,他完全可以把香膏放到任何方便取用之处,却偏偏藏在枕下……

“你嘴唇上,有我的药味。”

……

那一晚,他的唇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压过来,冷冽,又湿热。

这般唐突的举止过后,他们之间本该发生一场轩然争执,可是他事后把一切心绪都收敛得滴水不露,她也刻意得躲着,彼此都当那件事从没发生过,拖着拖着,竟至今都不曾当面好好掰扯一番。

……

“阿音,你不知道,当我重新活过来的那一日,睁开眼看到窗外漏进来的天光洒在你身上……”

……

沈婳音下意识往上提了提被子,寻找一个最安全的姿势。

窗子忽然被吹开,大约是早上仆从通风完毕没关紧,晨起清凉的薄风灌入,夹着昨日一场春雨的潮气,卷得帘幔波澜涌动。

沈婳音手一抖,四方盒就掉在了被子上,滚落到木制地板上,在静室里发出啪嗒一声响。

“‘殿下’,可要属下帮忙?”谢鸣推门进来,四下环视一周,未见异样,目光便锁定在了窗子上,一路径直过去将窗子关好,避着不去看沈婳音的方向。

“谢大哥,”“楚欢”的声音从帘幔后传出来,“此时我是‘他’,谢大哥不必如此避嫌,阿音不介意。”

谢鸣垂手立在一旁,“殿下特地吩咐,命属下尊重姑娘,再不得做出任何冒犯姑娘之举。”

沈婳音暗自摇头。谢大哥心眼忒实,她已当面说过并未将他当面抽刀之事记恨在心,他面对她时却更加低首下心,叫人怪不好意思。

“谢大哥,我有一事想请问你。”

“姑娘请说。”

“有一回,我无意中听你说昭王殿下在寻找一个北疆小姑娘,如今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