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泽自作主张敲开樊快雪家门的时候,其实他没抱太大希望,所以樊快雪当即答应让他联系医生,他第二天一早会过去把戚白押到医院的时候,常泽十分意外,愣了几秒才忙不迭道谢,樊快雪心不在焉地跟他说了句不用谢,就走开继续收拾房间了。

  常泽兴高采烈离开樊家,一走出电梯,就忙着跟医院那边打电话。

  樊快雪却是在他走后,放下抹布,直接靠着沙发坐到了地上,痛苦地抱着了头。

  昨天回来,他计划了很多事情,包括把这套房子整理一下卖掉,上午他都已经跟中介说好了,现在听到这个消息,浑身都提不起劲,什么都不想干了,坐了一会儿,他给中介去了条信息,让他先不要过来了,然后撑着桌子沿从地上爬起来,去了卧室,在床上躺下去,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两个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着过,他要养足精神,好去对付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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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天还没有亮樊快雪就起床了,他去浴室冲了个澡,喷了点发胶,把头发抓了抓,又对着镜子认真刮掉胡茬,在衣柜前面认真挑选一套衣服,挑完却愣住了,这样弄得像是去约会,他现在和戚白是什么关系?前男友,所以没必要。

  于是他又把衣服塞了回去,随便拿了套没型没款的网上批发的便宜货换上,又把抓好的头发重新抚平,弄回原来的样子,拿着钥匙出了门,设好导航,戴上蓝牙耳机,他拨出刘焱的电话。

  不出意外,刘焱还在睡,被他的电话吵醒,非常恼火:“谁呀?”

  “我。”

  刘焱迷瞪了一下,叨逼叨逼地抱怨说:“小樊啊,这才几点啊,有什么事不能晚一会儿再说吗?”

  樊快雪:“我问你件事。”

  刘焱焦躁地喘着气:“什么事?”

  樊快雪:“你认识戚白对吧?”

  刘焱的瞌睡这下全醒了,他想起来戚白交代过让他不要说,不过再怎么说樊快雪是他的艺人,跟他关系总是近一些的,一些话该说还是要说:“认识,你想问什么?”

  樊快雪:“他是不是出面帮我摆平过一些事?就网上那些。”

  刘焱松了口气,原来是问这个,他揉了揉鼻子:“不知道啊,怎么了?你其实可以自己去问他的。”

  樊快雪嗤笑一声:“孔琳琳都知道,你会不知道?上次那个刘伶,难道不是他把人从节目组弄出去的?不然刘伶是投资方塞进去的,谁动得了?”

  刘焱倒抽一口凉气,看到旁边毛茸茸的脑袋支棱了起来,他随手揉了两把,又给塞进被子里,才说:“你说这个啊,这种事情对他那个段位的来说,不是举手之劳嘛。”

  樊快雪沉吟了片刻:“还有其他的吗?”

  被子里的人不老实,刘焱被闹得烦躁不已,也懒得再跟樊快雪打马虎眼,一五一十,把那个剧情片电影,还有那次褚溢晟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了,最后说:“应该就这些吧,我说,你们现在还分着手吧?”

  樊快雪‘嗯’了一声:“是啊。”

  刘焱:“那就好,那就好,万一哪天被知情人爆料出你有对象还炒cp,那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樊快雪:“不会,行了,你接着睡。”

  刘焱应了一声,又觉得这对话似乎有些不对,明明他是领导,樊快雪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把他当小弟了,正要摆个领导的架势,再教训两句,旁边的人一把把他的手机抽走扔了,刘焱:“……别闹。”

  那人没答,在他腿上不轻不重拧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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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泽一早就在小区门口候着,看到樊快雪的车子,就迎了过来:“早!”

  “早,戚总还没起来?”樊快雪问。

  常泽听到他对戚白的称呼,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说:“应该还没有,他昨晚跟国外的合伙人开会,睡得比较晚,咱们先进去吧。”

  “嗯。”

  到了戚白家别墅,虽然常泽想让樊快雪上去叫戚白,但这话不合适,他也说不出口,只好引着他在会客间里坐下来:“我给您倒点水。”

  樊快雪坐在椅子里,对这个初次到的地方似乎并不感兴趣,多一眼的打量都没有,看着常泽,摇头说:“不用了,你跟医院那边约的是几点?要不去叫戚总起来吧。”

  常泽想虽然樊快雪说押着戚白去医院,多半还是会劝说他,也要时间,就没耽误,转身往楼上戚白的卧室去。

  最近气温忽高忽低,说文雅点叫乍暖还寒,今天吧,气温就比较低,樊快雪黑短袖外面穿了件外套,他坐在椅子里,手插在外套兜里,低头盯着脚下木地板的纹路,心情很复杂,装着很多事情,可似乎又很简单,只有一件事,戚白生病的事情。

  如果命运这条小溪再次汇入同一条河流……

  他突然发现他不敢想这个问题,刚要摸烟,听到远处楼梯上有脚步声,樊快雪又把烟塞回了兜里。

  常泽快步走了过来:“戚总有点头晕,我给他冲杯糖水。”

  樊快雪眉头皱了皱:“做检查之前喝糖水没影响吧?”

  常泽怔了一下,掏出了手机:“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医生。”

  樊快雪点头,转身倒了杯白开水,重重吁出一口气:“我上去看看。”

  常泽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樊快雪误会了,摩挲了一下杯壁问:“不方便吗?”

  常泽忙笑着摇头:“没有,戚总,戚总应该会很开心。”

  “……”樊快雪朝他点了下头,径直往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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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白刚洗完脸刷完牙,脱了睡衣,光裸着上半身站在衣柜前,伸手去拿里面挂着的衬衣,樊快雪推开门,就看到了这一幕,他下意识转开了视线:“那个,你助理说你头晕,不要紧吧?”

  戚白忘了手上的动作,愣了片刻才匆忙扯了一件衬衣披在身上,飞快地系着扣子:“没事,他就喜欢大惊小怪。”

  樊快雪余光瞥见他衣服穿上了,就拿着杯子大大方方走了走去:“喝点温开水。”

  凌晨三四点钟才睡下,现在刚七点半,被常泽敲门叫醒后戚白头炸裂一般疼,脑子里的一锅浆糊在洗漱完才稍微清明,但浑身肌肉还是酸麻的,再加上听常泽说樊快雪过来了,他摸不准樊快雪为什么突然到这里来,虽然他说还是朋友,但要是说樊快雪来他家里做客,他觉得那也太匪夷所思了。所以,应该是有什么事吧?跟李艳相关还是别的事?

  所以直到现,戚白整个人都还是在云雾中,一切感受都像是笼着一层纱,不真实,却又十分梦幻。

  他看着樊快雪一步步走近,嘴角不由扬了起来,直到樊快雪把水杯塞进他手里,他才回过神来:“你怎么过来了?”

  樊快雪轻笑一声:“我不过来,你是不是不打算去医院了?”

  “啊?”戚白怔忪了一下,瞬时就明白了,“你怎么知道的?”

  樊快雪:“常泽跟我说了,你也别埋怨他,他也是为了你的健康考虑,他跟医院联系好了,待会儿咱们就过去,医生不是也说了初步怀疑嘛,又没下定论,即便真的是,还有个说法叫早发现早治疗早治愈,我今天没什么事儿,陪你一起去。”

  戚白怔怔地看着樊快雪,苦笑说:“我就说,你不会主动来找我的。”

  樊快雪喉头滚了滚,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用打趣的语气问:“埋怨我不关心你?”

  戚白心头巨震,痴迷地看着樊快雪脸上的笑,忽然放下杯子,抓住了他的手,抓了一下之后又松开了,重新把杯子端了起来,低头喝着,一直喝了小半杯,才说:“我跟你去。”

  在那个瞬间,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起初他想说,你今天给了我希望,就别再把希望拿走好吗,可转念想到如果是恶性的,如果治不好呢,他不能这样对樊快雪。

  樊快雪看着他迅速冷淡下去的表情,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我在楼下等你。”

  戚白盯着他的后背:“好,我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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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查的过程很顺利,结束后医生说取到的组织要培养,最快要几天之后才能出结果,樊快雪在心里盘算,他再有两天就要去拍下一期节目了,不能等戚白的结果出来,于是去卫生间的时候,他丢给常泽一个眼色,常泽乖觉地跟了过去。

  “你电话给我留一个。”樊快雪说。

  常泽立即报出号码,樊快雪存好,对他说:“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如果消息不太好,先跟我说,尽量等我回来,咱们再跟戚总讲。”

  常泽点头:“我知道了。”

  从医院出来,樊快雪语气轻松地对常泽说:“今天你们戚总还有工作安排吗?”

  就算有工作,常泽也要说成没工作的,何况戚白今天的安排还真不太满,他就说:“没有。”

  樊快雪就笑着说:“那待会儿你看哪里停一下,把车借给我,我带你们戚总出去兜兜风。”

  常泽巴不得如此,痛快地连地铁口都等不及了,直接路边停车,把车子交给了樊快雪:“晚一会儿要陆平去接吗?”

  樊快雪摇头:“不用,我回头送他回去。”

  常泽感激地冲樊快雪笑笑,看着他们开车走了。

  司机从常泽变成樊快雪,戚白还不怎么适应,原本他坐在主驾后方,可以看副驾上的樊快雪,现在换成樊快雪开车,他挪到了副驾后方,可以看到樊快雪整张侧脸。

  “咱们去哪儿?”

  “赵俊浩早两年办了个案子,就是个邻里纠纷,结果闹大了出了人命,打死人那家的老大被判死刑抵命了,但事情是因他那兄弟起的,他那兄弟吧,就扬言说要替他报仇,被害人一家惹不起躲得起啊,就离开了原籍,赵俊浩托关系,帮他们在郊区那边找了两门面,开了家饭店,算是安顿下来,我一直说要去照顾人家生意的,一直没去。”

  “他们这一家死的是家里什么人?”戚白问。

  樊快雪唏嘘道:“是他们家老爷子,其实也不老,农村人结婚早,孙子都上初中了,爷爷也才五十来岁。”

  “哦。”戚白忽然想起了吴芳,沉默了下来。

  有些人可能并不是不怕死,而是从来没有想过如何好好去活。

  过了一会儿,樊快雪朝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问他:“你那个地方不疼了吧?”

  戚白回过神:“不疼了,就很细的一个针/头。”

  樊快雪:“你看到了?”

  戚白:“嗯,护士拿进去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下。”

  过了良久,樊快雪望着前方的街道:“我会陪着你的。”

  仿佛仙音入耳,戚白心里暖融融的,这一瞬间,他所有消极的悲伤的恐惧的愤懑的念头都没有了,目光温柔地和后视镜中樊快雪的眼睛对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