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桢和陈瑶先下的车,到樊快雪家小区,车上就剩孔琳琳他们三个人了,孔琳琳打开后备箱,刚想表现一把,把樊快雪的行李箱拿下来送上楼,趁便再当面跟她樊哥解释几句,却被樊快雪止住了:“我自己来吧。”

  孔琳琳心里慌慌的:“几天没回来了,家里肯定落了不少灰,我上去帮你打扫一下吧。”

  樊快雪抬头看她一眼,叹息说:“没事。”说罢隔着车窗和刘焱挥挥手,就径直进了公寓楼的门庭。

  孔琳琳看着他的背影,眨巴眨巴眼睛,垂头丧气上了车。

  刘焱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你怎么了?来大姨妈了?”

  孔琳琳郁闷道:“我来大姨妈关你屁事,好好开你的车。”

  刘焱无奈地摇摇头:“琳琳,你这样子是嫁不出去的。”

  孔琳琳索性拉下帽子挡住眼睛:“别跟我说话。”

  刘焱:“我妈今天晚上炖羊肉,去不去吃?”

  孔琳琳把对樊快雪的愧疚都发泄到刘焱头上:“我好像把樊哥惹恼了。”

  刘焱挑眉问:“怎么了?”

  孔琳琳:“跟你说不着。”

  刘焱眼珠子转了转:“我跟你说啊,你樊哥可是弯的,你别有别的想法哈。”

  孔琳琳心想我不光知道他是个弯的,我还见过他对象呢,回怼说:“我有个屁的想法。”

  刘焱:“真的不去我家吃羊肉?”

  孔琳琳听说羊肉,又有点怀念在青海的时候戚白的外卖了,她樊哥那个前男友还真是个神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让外卖送到。她特别有骨气地摇头说:“不去。”

  刘焱不觉皱了皱眉:“还因为我不让你跟你蒸煮当助理生气啊?这都多少年的陈谷子烂芝麻了。”

  孔琳琳听他又提这个,胸闷得不行,拖长了声音:“刘总,麻烦你好好开车。”

  刘焱兀自骂骂咧咧:“一个艹粉的垃圾,你说你看上他什么了?我说你要不要去看个眼科,可能还得顺便看个脑科。”

  孔琳琳忍无可忍,一把掀开帽子,抓了个纸巾盒朝刘焱砸了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李然给睡了,你这个潜规则手下艺人的垃圾!你把我从他身边支开,你就是为了睡他,你想好给我多少封口费,不然我马上跟我舅说。”

  纸巾盒被刘焱躲开了,没砸中,不过他还是头疼不已:“姑奶奶,我和李然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孔琳琳挑挑眉:“那是他把你睡了?”

  刘焱脸快憋成了猪肝:“……前面路口你下车吧,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

  孔琳琳倔强地摇头:“我偏不下车!”

  ·

  樊快雪到家后,在客厅里打开行李箱,需要洗的衣服捡了捡抱去阳台塞进洗衣机,阳台上那些绿植已经被他处理掉了,现在整个阳台都看着光秃秃的,他站着发了会儿呆,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点了一支烟,打开手机,在微信里摆弄了一会儿,找到戚白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情,他可能还会再考虑一段时间,不过考虑得太久,其实答案都是一样的,还不如早点做个了断。

  ·

  戚白这会儿正在和孔琳琳聊,孔琳琳把她和戚白的聊天内容被樊快雪看到的事情说了,戚白正在安慰她。

  所以收到樊快雪的信息,戚白不太意外,内容也跟他设想的差不多。

  好大一个媳妇:出来聊聊吧。

  戚白心里滋味复杂,回复了一个字:好。

  他和樊快雪不仅仅是短暂的情侣关系,也跟其他情侣的性质不太一样,所以确实需要做一个总结和整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没救了,他猜不到这种情况下,樊快雪会怎样处理余下的关系,不过他想,樊快雪怎么决定他都会接受的。

  说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戚白像是一个临刑的犯人一样,心里所有忐忑难安和思前想后都像是潮汐一样褪了下去,他不再抱希望,心情反而慢慢宁定下来,分手这些天里第一次这么平静。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他处理了两封邮件,又签了几份合同叫常泽拿出去,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又仔细看了遍里面的文件内容,从手机里找到一个叫冯律师的号码,拨了过去。

  把问题都咨询好,约好见面的时间,戚白挂掉电话,合上电脑,靠在椅子里闭目休息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卧室。

  站在衣柜面前,戚白从最里面拿出了一个防尘袋,打开,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衣,那是他当年从樊快雪家里穿走的樊快雪的校服。

  当年他穿樊快雪的衣服显得宽松,后来想必是合适的,不过最近掉体重掉得厉害,估计多半又会宽大,果然,穿上后,他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实不太合体,宽,又不够长,他迟疑一下,把下摆塞进了皮带里面。

  樊快雪约的地方是他们重逢的那家酒店——圣格,大概也有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的意思。

  戚白自己开车,提早半个小时到,虽然知道今晚谁都不会有胃口,他还是认真点了一桌子菜。

  樊快雪是按时到的,服务员问上菜,戚白表示可以,菜上完,戚白让服务员离开了包厢,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樊快雪两个人。

  只见樊快雪摘掉口罩和棒球帽,拿起餐巾擦了擦手:“本来想订隔壁那屋的,打电话过来,人家说已经订出去了。”

  戚白的目光落在樊快雪脸上,等他说完了,才想起来问一句:“那间有什么不一样吗?”

  樊快雪摇头:“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单纯不想在这屋,不过订得太晚了,就剩这一间了。”

  戚白一下子就明白了樊快雪的意思,想必这里是那天他跟刘焱出来应酬的那个包间。

  “我让他们经理想办法换一间。”戚白说着就拿起了电话。

  樊快雪轻笑一声,垂下视线,拿起了筷子:“不用,没那么矫情。”

  戚白顿了一下,他忽然明白樊快雪为什么要刻意强调这些了。

  只听樊快雪边吃边说:“我不知道别人入这行是为什么,我就是为了钱,都说拍戏赚钱快嘛,那天要不是碰上你,我可能就跟那个朱总走了,不过也是碰上你,让我知道,我就算再干十年,也积累不到你那么多的财富。”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一声,夹了根西芹送进嘴里,又接着说:“不管你当年从李艳那儿拿走多少,我觉得,那都是她欠你的,你不用记在心里,跟她调换孩子相比,我还觉得你问她要少了。但不管怎么样,她毕竟是我生母,所以以后她的治疗费用这些,我来负责吧,以前的费用,你如果不记得了,我去医院问一下,回头凑一下给你。”

  戚白拿着筷子的手骨节发白,手指几乎痉挛,从樊快雪进来,他勉强维持着的平静到此刻彻底掩饰不下去了,声音发紧地问:“有必要算这么清吗?”

  樊快雪没看他,落拓一笑:“确实没必要算这么清,也算不清,不过能算的,还是算一下吧,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老樊是你亲爹,你真不打算认他么?”

  戚白隔着一桌子菜,望进樊快雪的眼睛里,他的黑眼球在灯下乌沉沉的,闪着秘而不宣的光彩,令人无法看透,戚白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强忍下去,摇头说:“不认了,你呢?你打算认戚青松么?听丽丽说,他最近改好了不少,棋牌室也不去了,酒也喝得少了。”

  樊快雪摇头:“压根没想过要认他,生恩不如养恩,他当年寻欢作乐,抖擞几下有了我……”顿了顿,他又接着往下说:“那就这样吧,你关照老戚,老樊这边有我,你也不用操心。”

  戚白点头,垂下了视线:“好。”

  樊快雪看了他几秒钟,最后说:“吃饭吧。”

  戚白:“嗯。”

  ·

  虽然戚白出来的时候谁都没说,但常泽还是找了过来,他和戚白站在酒店前的台阶上,看樊快雪钻进网约车里离开,他身旁的戚总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随着车子飘向远处的车水马龙,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常泽问:“戚总,现在回家吗?”

  戚白点头,朝车子那边走了过去,常泽快走几步,给他拉开后排车门。

  “谈得怎么样?”常泽朝后视镜里觑了一眼,用笑声、语气轻轻地问。

  戚白怔了一下,他想起来饭吃到最后的时候,他问樊快雪,咱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樊快雪没说话,只是苦笑了一下,他就知道答案了,他又问,那以后还是朋友吧,樊快雪说是。

  “还好。”戚白闭了一下眼睛,这样说。

  常泽看得出来戚白的‘还好’指的是和平地分了手,他迟疑一下,又问:“戚总,那个穿刺,咱们什么时候去做?”

  戚白看着车窗外的景致,仿佛没听到他的问句,直到常泽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疲倦地道:“再说吧。”

  常泽没再言语,沉默地开着车。

  戚白现在都还记得那晚在这里碰到樊快雪的心情,他们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樊快雪的每一个表情,还有窗外的雪花。那天回去路上,他心里很乱,强装镇定,把工作一项项布置下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欢欣,那种雀跃的心情多少年都没有过了。

  他不觉又想起刚才吃饭到最后,他问樊快雪,如果当年我不是把眼角/膜留给你,你当初还会去戚家湾找我吗,他问完之后,樊快雪沉默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后对他摇了下头,说:我不知道。

  胃里突然一阵痉挛,戚白干呕了一声,常泽闻声朝后面看了一眼,从杂物匣里翻出一个呕吐袋递了过去:“戚总。”

  戚白没接,忍了又忍,摁着胃部,才勉强开口说:“前面停车吧。”

  车子驶向路边,甫一停下,戚白就推开车门跑了出去,抱着路肩上的垃圾桶,呕吐起来。

  常泽随后下来,见状又返回车上拿了湿巾和纯净水,走过去在戚白后背上拍着,等他吐完了,把水拧开递了过去。

  戚白漱完口,又喝了几口水下去,一番呕吐,他出了一身虚汗,接过湿巾擦拭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的衬衣溅上了一点呕吐物,迟疑一下,他用湿巾把脏东西擦掉。

  樊快雪应该是没有认出来,他苦涩地想,樊快雪说他心机,是的,他确实心机,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想花招博取怜悯。

  常泽看他怔怔站在那里,终于忍不住开口:“戚总,我觉得你还是尽快去一趟医院吧。”

  戚白转过脸冲他虚弱地笑了笑:“阴影在肺部,又不是在胃部,我吐跟那个没关系,走吧。”

  常泽欲言又止,看着路灯把他的眼睛照得水光淋淋,没忍住,叹息着说道:“虽然医生说不能饮酒,但是,戚总,你要不要去喝一顿?我陪你。”

  虽然他到现在都没办法理解他老板和那位樊姓年轻演员之间的感情,至少论漂亮的话,他觉得樊快雪还不如之前那些人想要拉拢他老板,弄过来的那些年轻男生漂亮。虽然想不通,但不耽误他深刻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真的有爱情,至少他老板对樊快雪有爱情。

  因为他老板此刻的样子,很像当年被分手后的他,和他那些失恋过的室友。

  他分过两次手,经验比他老板自然是丰富的,他知道这需要一个过程,从觉得天塌了,到天塌了又怎么样,你不还是得接受,最后到天塌了是很平常的事情,在这个认知的过程里,喝点酒是有好处的,虽然醒了一样痛苦,但至少醉着的时候是麻木的,麻痹得久了,那些伤痛慢慢也就过去了。

  可是戚白却回答他:“不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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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