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的青海虽然不是冰天雪地,但日最高气温也不过十度,晚上偶尔还会掉到零下,山顶都还有积雪。

  从机场出来,樊快雪和程桢及两人的助理孔琳琳和陈瑶一起坐上节目组的大巴,朝录制地点开去。

  车上有摄像和节目组几名工作人员,樊快雪一上车就问清楚了,从现在开始就进入正式拍摄期,所以他和程桢也心照不宣地开始营业。

  “樊哥以前来过这边吗?”程桢偏过头,主动问了他一句。

  两人各自占了一张双人座椅,中间隔着一条过道。

  樊快雪从窗外收回视线:“没,第一次来,你呢?”

  程桢摇头,又继续看窗外。樊快雪看前面摄像师架着镜头,又没话找话说:“来之前我本来想做攻略来着,打开百度,想起来目的地是保密的,最后就查了个气温。”

  程桢飞快地淡笑了一下:“那你厚衣服肯定都带足了。”

  樊快雪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塞了一箱子,羽绒服什么的都有。”

  程桢:“我没带,还想着来了不够穿再买,看这架势,节目组估计也不会给咱们时间买东西了。”

  樊快雪就笑着问摄像旁边的编导:“陈导,给我们留没留自由活动时间?”

  编导只是笑。

  樊快雪挑眉说:“都到这儿了还保密啊?”

  编导这才揉了揉下巴,笑着说:“去商场的时间是没有的,不过给你们留了逛集市的时间。”

  程桢不觉笑了:“集市上有卖衣服的吗?”

  编导:“有的,就怕你不肯穿,到时候去了你就知道了。”说罢他拍拍摄像的肩膀:“先到这儿吧,路上还有两三个小时呢,中间再拍点,快到了再录一段,就差不多了。”

  樊快雪见摄像移开了镜头,脸上的笑立即就没影了,靠在座椅上,偏过脸看向窗外公路一侧的戈壁滩。

  昨晚他失眠了,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早晨孔琳琳接到他后,强行让他在去机场的路上贴了张面膜,来拯救他熬夜后的皮肤状况。上午飞机上虽然很安静,但气流颠簸,他想睡没睡着,这会儿在大巴上,塞了个降噪耳机,居然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是被孔琳琳叫起来的:“樊哥,开始拍了。”

  樊快雪睁开眼,坐起来时搭在身上的毯子差点掉下去,他一把拉住,随手折了折放在了旁边:“中间拍的时候怎么不叫我。”他搓着脸低声说。

  孔琳琳低声笑着道:“编导没让。”

  这种节目,虽然也有台本,但是比较粗略,主要还是靠艺人个人发挥,节目组声称要拍出艺人最真实的状态,但到底是否是真实的,艺人有没有演,那也只有当事人和身边熟悉的人看得出来。

  到了摄制地,和其他两组艺人汇合后,节目组下达了第一个任务,去旁边林子里摘蘑菇,根据采摘蘑菇的多少,来决定接下来几天的住宿条件。

  一个性格比较活泼,穿着也比较清凉的男演员搓着手发问:“陈导,这天气,林子里有蘑菇吗?还不是季节吧。”

  编导笑了一下:“我们这里被称作塞上江南,不是白叫的,蘑菇当然是有的,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众人都是半信半疑,樊快雪心想兴许是节目组提前找人放的也有可能。

  林子距离他们此次宿营的村子不远,一行人收拾妥当,就步行着走了过去,男女搭档那组,刚才发问的男演员已经穿上了外套,和女演员有说有笑,走在他们后面的两个女演员那组,俩姑娘在路边自拍。再看看他和程桢,两人都很沉默,摄像跟在旁边都无聊得看风景去了。

  程桢可能是真的属于不善言辞那一挂的,要是搁平时,樊快雪轻松就能把气氛搞起来,不过他最近情绪实在不高,不过再不高也没办法,这是在录节目,何况他的人设还立在那里,只能强颜欢笑,没心没肺地跟程桢找话说。

  到了林子里,就印证了樊快雪的猜测,蘑菇确实是节目组提前放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长出来的,很小,也很少就是了。

  在树林里钻了几个小时,天擦黑的时候回到村子里面,俩女演员那组摘得最少,不管是数量上还是重量上,无疑要去睡土坯房,男女演员那组的女演员叫刘伶,不是内地的,口音嗲嗲的,称了重量比樊快雪他们这组少,就说不能这样算,要按数量来算,因为他们摘了很多刚冒头的小蘑菇。

  由于节目组一开始也没讲清楚是按照数量算还是重量算,她说的时候,樊快雪就只是笑,也没反对,最后有暖气的那间房子归他们那一组,樊快雪和程桢这组算第二名,去睡炕。

  不过最终他们也没真的去睡炕,听到那俩女演员站在土坯房前头商量里面会不会有老鼠,犹豫着不敢进去,他和程桢把窗明几净的房间让给了对方。

  土坯房里也是炕,就是到处都是灰,要自己打扫,樊快雪脱了外套,撸起衬衣的袖子,就打算收拾,孔琳琳捂着鼻子跑过来,递给他一个口罩:“灰太大了,你遮一下。”

  樊快雪回头看编导,编导点头,那就是可以,他就把口罩戴上了,一回头,程桢不光戴了跟他一样的防霾口罩,还戴了顶帽子,一根头发丝都不让露出来,拎了小半桶水,拿着抹布。

  樊快雪打扫着,不知怎么想起来那次在戚白家里,戚白说‘家里这么干净是家政打扫的’,还说‘你也可以打扫,反正我是不会打扫的’,心头不由得发堵,意识到的时候他匆匆转过身,怕被镜头拍到。

  孔琳琳和程桢的助理站在门外面小声聊着天,孔琳琳夸陈瑶准备充足,陈瑶笑着说是程桢有鼻炎,不管到哪里都要备着这些东西,正说话间,孔琳琳的手机响了,她看到是戚白的电话,十分纠结,跟陈瑶说了一声,一直走到院门外面才把电话接起来。

  “听说你们那个节目不管饭,我找人送了点吃的过去,待会儿到了打你电话,你去拿一下。”

  孔琳琳确定自己没听错,就很迷茫,这个人前不久刚在她心里被划归成伤害了她樊哥的渣男,这又是闹哪般?

  不过听到戚白说节目组不管饭,孔琳琳还是有点恐惧的,她樊哥已经那么憔悴了,如果再吃不好,明天哪还有精神强颜欢笑承受节目组的□□折磨,于是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不过又说:“我不会跟樊哥说是你送的。”

  戚白默了一下,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孔琳琳告诉樊快雪,不然依樊快雪的脾气,估计是哪远把他那些东西扔哪去,就像他那天放在门口的水果和鲜花,樊快雪动都没动。

  他苦笑了一下说:“你等拍完了再拿出来,就说是节目组准备的。”

  孔琳琳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不用你教。”

  挂了电话,戚白缓缓吐出一口气,坐着发了会儿呆,他走到客厅门口,看了常泽一眼,想叫他把电脑拿过来,常泽戴着耳机,不知看什么入了迷,没看到他的示意。

  戚白只好自己走过去,路过常泽身后的时候,朝他手里的屏幕上瞥了一眼,然后他就定住了。

  “这是什么?”

  常泽听到戚白的声音,恍然回神,一把扯下了耳机,想把视频关掉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如实回答:“樊先生之前的访谈节目,上次播出了上半部分,晚上早些时候,下半部分放出来了。”

  戚白心脏紧紧收缩了一下,朝常泽伸出了手,常泽只好把手机递给了他,戚白接过,径直回了套房的卧室。

  镜头里樊快雪穿着他那次落在他家里的大衣,笑容疏朗,主持人问什么他答什么,戚白能听出来那些应该是事先准备好的标准答案,他心里没来由有点说不上来的高兴,樊快雪呈现给大众的都是假象,只有他见过樊快雪的真心,可是那颗真心他还是没守住,亲手给伤了。

  戚白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指,轻轻抚了抚屏幕上樊快雪的面容,他听到主持人说,最后一个问题,‘你当年的获奖感言,相信很多人都还记得,因为它比较特别,那么这么几年过去了,很多人已经都挺好奇你当时要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戚白紧紧盯着屏幕,他看见樊快雪眼中的笑意倏忽凝固了一下,然后他眨了下眼睛,含笑说:“找到了。”

  主持人微笑:“哦,那他是看到你的获奖感言找过来的吗?”

  樊快雪也微笑起来,表情变得轻松了一些:“我没问,不过应该不是的,我们是偶然间碰上的。”

  主持人:“你要找的那个人,在当时对你来说,挺重要的吧?”

  镜头转回来,樊快雪这次的表情更平静轻松:“也可以这样说吧,他是我的债主,我一直想把欠他的,还给他,可是好几年都找不到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就突发奇想,毕竟那个颁奖典礼是面向全世界的,兴许他能够看到,就临时发挥了一下。”

  “这样啊。”主持人笑着说。

  樊快雪颔首:“嗯,其实当时坐在颁奖现场,我,导演,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那个奖项,你看我前面说的,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当时根本就没准备获奖感言,就是感谢导演,感谢同事,感谢举办方这些。”

  “确实,”主持人点头,“所以说也没有特殊的意义了?”

  樊快雪笑着附和:“对,因为后来我也看网上对那个感言有很多分析,有些网友可能以为我是在对爱而不得的爱人喊话,其实不是这样的。”

  主持人笑了笑:“这也不能怪网友想象力丰富,我当时看完,其实也朝那方面联想过。”

  樊快雪笑了笑。

  弹幕忽然密集起来,几乎遮挡了整个屏幕,很多人都说樊快雪当初喊话的那个绝对是爱人,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有人不相信,还有说要赌辣条的……

  只有戚白知道,樊快雪说的是实话,整个采访,可能只有最后这个问题,他说的是真心话。

  他去录这个视频的时候,他们刚重逢没多久,那时候樊快雪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也就是视频里他叙述的那样,樊快雪是抱着亏欠的态度想要弥补。

  那么,樊快雪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戚白心头一片茫然,继而被苦涩填满。

  转念他又想,其实这不重要,他只要知道自己爱樊快雪就足够了,他想和他在一起,想得到他,想樊快雪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非常想。

  爱是自私的,是利己的,他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去爱那个人,没办法放手,那太痛苦了。

  戚白把手机锁了丢在一边,胸口憋闷得难受,他从兜里拿出烟点上,苦涩地想,他还从没这么惶恐过,就是重生前发现自己得了肺癌那次,也没这么慌过。

  可是怎么做才能让樊快雪原谅他呢?

  樊快雪说他有心机,他承认,他是这样的人,可是在追回樊快雪这个问题上,他一点头绪都没有,一点心机都用不上了,还真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