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戚白打来了电话,樊快雪称第二天还要去公司,所以回了自己家,又问了戚白的工作进展是否顺利,两人闲扯了几句,都没有提及书房那对戒指。

  挂了电话,戚白坐在回酒店的车子里,将脸转向车窗外霓虹旖丽的街道,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樊快雪没提戒指的事情,是忘了去书房?还是看到了不想接受?樊快雪工作又不多,真的是因为工作原因需要回家,还是在他那套房子里发现了什么端倪?还是纯粹因为他多此一举的那对戒指?

  戚白不觉又在心里头细细回忆了一遍他们重逢以来的种种细节,看似主动的是他,其实每个关键时候,都是樊快雪在主动。

  樊快雪不知道他在彷徨犹豫什么,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而那对戒指,是他心虚的最好证明。

  樊快雪把该做的都做尽了,他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只能用戒指来苍白地述说他对对方的心意。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忽然在掌心里震了一下,戚白低头查看,见樊快雪发来了一条消息。

  好大一个媳妇:戒指大小合适,跟你说,也就是我了,换别人,你这样送戒指,谁他妈鸟你。

  戚白眼睛忽然睁大了些,慢慢浮满了笑意,他动动手指,发现手指有些痉挛,不听使唤,他使劲蜷了下手掌又伸开,才颤抖着打下字:没办法,脸皮薄,第一次,你多海涵。

  不出意外的,樊快雪甩给他一串省略号。

  刚才那些所有的自责的羞愧的念头忽然一扫而空,戚白的心情顿时松快起来,他心想,樊快雪对他可真好啊,再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了。他朝副驾上的常泽看了一眼:“回去的机票订了没有?”

  常泽莫名其妙,这才出来第一天,戚总就着急回去了?不过还是答道:“还没有,那我现在就订吗?”

  戚白想了想说:“看时间能不能再压缩一下,尽量早一天回去。”

  常泽再一次审视了一遍戚白出差这两三天的行程安排,最后道:“最快后天中午飞,下午到家。”

  戚白道:“就不能把后天的工作压缩到明天一天内完成,明天晚上回去?”

  这下,连开车的陆平都不可思议地稍稍扭转一点角度,和常泽隐秘地交换一个眼神,戚总出了名的工作狂,以前出差跟人谈事情开会,为求最好的效果,从来都是把时间安排得特别充裕,现在居然着急回去,果然是谈恋爱让人想要罢工啊。

  “我跟长乐商贸再沟通一下,尽量压缩。”常泽谨慎道,如果真的压缩不了,也不能算他失职了。

  戚白淡淡道:“好。”

  ·

  第二天一早戚白去和长乐商贸的人开会,樊快雪去公司见时装杂志的编辑,两人发信息互道早安,就各忙各的了。

  常泽和长乐的沟通很凑效,还真的把时间压缩了出来,利用午休时间又开了场会,终于赶在晚上十点钟结束了这边全部的工作,几人马不停蹄赶往机场。

  一天下来,戚白几乎都没有休息,东西也吃得不多,到机场后,刚喝上两口热茶,常泽忽然捂着电话,推开了贵宾候机室的门。

  “戚总,疗养院那边来电话,李阿姨情况突然恶化,他们已经送她去医院了。”

  戚白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热茶泼出去:“突然恶化?怎么回事?”

  一旁的陆平忙接过戚白手中的白瓷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常泽也是一脑门困惑:“护工也说不清楚,就说她这几天胃口不太好,吃得不多,护工让医生过来检查,李阿姨也不让,然后刚才早些时候,她上厕所的时候突然晕倒了,磕着了额头,护工叫医生过去,医生做了初步的检查,判断可能是对现在用的抗癌药物产生了耐药,近期的一系列情况都是病灶进一步扩散引起的,建议立即送往医院。”

  戚白不觉皱起了眉头:“护工怎么看着还让她在卫生间晕倒了?”

  常泽见戚白发火,更加小心翼翼:“护工解释说是李阿姨说要蹲一会儿,让她去把她的手机拿过来,护工就走开了两分钟。”

  戚白沉着脸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才说:“有情况再告诉我,你刚才过去问,航班什么时候能飞?”

  常泽:“外面空气条件不好,大雾沙尘,机场没有给出明确的时间,戚总,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登机前我叫你。”

  戚白想了想,点了下头,朝一侧的落地窗外望去,漫天黄沙,这沙尘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如果今天飞不了,之前挤出来的时间都要耗在机场了,他不觉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手机,估摸着樊快雪这会儿已经睡了,就没打扰他,只能打开相册看他珍藏的樊快雪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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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樊快雪就被几哇乱叫的手机吵醒了,抓起来一看,是孔琳琳的。

  “樊哥,刚才刘总来电,叫咱们今天去拍杂志,你随便穿什么都行,反正去了都要换人家的服装,”孔琳琳连珠炮似的说,“还有啊,今天周一,我现在去你那边堵车,一来一回耽误时间,要不你自己开车过来?我在公司等你。”

  樊快雪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早晨七点二十分,他说:“行吧,那边要求咱们几点到啊?”

  孔琳琳:“也不知道他们搞什么,昨天不通知,大清早才叫人,说是九点钟,不过晚一点应该没事的,谁让他们通知的太晚了,怪不着咱们。”

  樊快雪掀开被子,抓了抓头发:“行,我尽快过去。”

  脱掉睡衣,光脚走进浴室,五分钟冲洗完,擦着头发出来,对着镜子刮胡子的时候,樊快雪发现身上一些痕迹还没完全消退下去,戚白猛一看冷淡沉静,深入了解你会发现他有点贫还喜欢嘴炮,然而在床上又是另外一番模样,樊快雪想了想,觉得凶猛这个词大概可以概括他做那档子事的时候主要特点。

  男的拍时装估计最多短袖,绝对不会搞什么露肩的,姓戚的虽然猛,但理智一直在线,即便那个时候,也没彻底昏头,痕迹都是短袖衫可以遮住的。樊快雪对着镜子又看了看,觉得不用处理,应该不会露出来的。

  收拾完下楼,他顺手把垃圾带上丢进垃圾桶,钻进了他的小长安,扶着方向盘的时候不禁有点心酸,想他苦心孤诣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就开得起一个长安,姓戚的日常库里南,给他准备的代步车竟然也是魅影,虽然他对自己的开车技术很自信,还是轻易不敢开那辆魅影,随便磕碰一下他这辆车卖了都不够人家一小片油漆的,何况他贸然开一辆魅影招摇过市,孔琳琳更得以为他把自己卖给了金主。

  现在是七点多,也不知道姓戚的起床了没有,樊快雪想着这些,把车子开出小区,汇入了早高峰的车流中。

  遇上红绿灯堵车,他闲极无聊,拨了戚白的电话。

  “喂,起床没有?”

  戚白怔了一下,说:“刚起。”

  樊快雪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握着电话:“今天回来吗?”

  “回,”戚白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可能要比较晚了,到时候我直接去你那边,你呢,今天有工作吗?”

  前面实在是拥堵,樊快雪目光在马路上逡巡一番,打算待会儿过了红绿灯路口,抄一条稍微偏远点不那么堵的路过去,他讨厌汽车尾气的味道,现在这条路上,尾气含量已经严重超标了。

  “有,去拍杂志,现在堵在路上。”

  戚白:“拍杂志?在哪边拍?要……要去外地吗?”他怕在路上碰到樊快雪,虽然这么大的城市,早高峰的时候碰上的概率微乎其微,他还是心生紧张。

  樊快雪笑了一下:“不用,就在我们公司斜对面那栋高楼,今天拍室内的,明天拍外景,顶多去到城郊。”

  这还是刚才下楼的时候孔琳琳发给他的,说来也是奇怪,昨天和刘焱见那家杂志主编的时候,那位主编对他不大感兴趣的样子,说回去考虑一下,樊快雪听他那个话音,觉得这事儿八成没戏,没想到早晨又急匆匆叫他们过去。

  戚白松了口气,樊快雪公司那边跟他们此刻去的不是一个方向,便又问:“室内的白天能拍完吗?”

  “应该能吧,”前面红灯变成了绿灯,樊快雪没听出戚白声音里流露出的些微异样,踩下油门,“你航班几点?我拍完可能赶不及过去接你了。”

  戚白微笑说:“不用接,常泽陆平我们三个一起呢。”

  “哦,那行,那先这样吧,你记得早餐多吃点。”樊快雪说。

  “嗯。”戚白看了看手边的三明治,挂掉电话后拿起来咬了两口。

  ·

  戚白他们一行这会儿刚从机场高速下来,朝市医院方向开,昨晚的航班延误了大半夜,凌晨五点才起飞,如果不是李艳那边等着,他原本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的。

  常泽想到昨晚在机场戚白几乎没怎么休息,在航班上又没睡着,有些担忧地从副驾上回头看他一眼:“戚总,要不送你回去休息吧,我和陆平去办理,拿不定注意的地方我再问你。”昨天一整天高强度会议和应酬,又一整夜转车劳顿,常泽虽然只是从旁协助,就累得够呛,更别说全程和长乐方交涉的当事人戚白了。

  戚白一脸疲惫,摇头说:“我还是去看看吧。”

  常泽不好再劝,从车内侧杂物匣里拿出一杯豆浆递了过去:“您喝点热的吧。”

  戚白接过,拧开后喝了一大气,不管再烦躁,再焦头烂额,他发现听到樊快雪的声音,跟他聊几句,心情就能迅速变好,胃口也跟着好了很多。

  ·

  樊快雪拐上环城路,车流量总算没那么大了,车子也徐徐能够跑起来,正开着,孔琳琳打来了电话,他接起来,不等孔琳琳开口,先说道:“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半个小时后能到。”

  “不是问你走到哪儿了,”孔琳琳像是在喝什么东西,口齿不清,“爆炸性新闻,刘总跟褚溢晟打起来了。”

  樊快雪眼皮子跳了一下,差点没把住方向盘:“刘焱和褚溢晟?什么情况?”

  孔琳琳:“哎呀妈呀,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今天那个杂志,李然不是拍过嘛,我刚才就想问问他那家的摄影师有没有什么癖好,有什么要注意的事先,就跟他打电话了嘛。然后就说起来这个杂志社不靠谱,临时下通知,谁知道李然告诉我说,杂志社那边是昨天下午下班前就通知到刘总了,他当时在刘总办公室,听到了。至于为什么早晨才通知到我,是因为刘焱昨天晚上跟褚溢晟干架,直接干到医院里去了,把这事儿给忘了。”

  樊快雪忽然想到前天迟蕊曾经提醒过他,让他小心褚溢晟,难道说刘焱和褚溢晟干起来,是因为他?

  “李然没说他们因为什么打架吗?”樊快雪面色凝重起来,连嗓音都变得发紧,“褚溢晟又不是咱们公司的,跟刘总应该没什么过节吧。”

  孔琳琳语气特别八卦地说:“我听李然那个口风,他好像是知道一点,但是嘴特别严,不肯告诉我,得了,咱们也别打听了,这属于神仙打架,跟咱们小老百姓没关系。”

  虽然说出来难免有自作多情的嫌疑,樊快雪还是没忍住:“你觉得和我上次那事儿有关系吗?”

  孔琳琳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否认道:“没有,我问李然了,他说你想哪去了,听他那个意思,跟那事应该是没关系的。我也觉得跟你没关系,你想啊,就算褚溢晟对你怀恨在心,你们之间那点恩怨,不至于动手闹这么大吧?他要么搞黑料阴你,要么趁着他现在还没糊,拿出能使得上的人际关系整你,都好过打架撒气吧,打架动静太大,万一被狗仔拍了,多不划算啊!何况他打架的对象还不是你,还是刘总,刘总再不济,也是圈子里老牌经纪人了,何况咱刘总他爸还是老艺术家,几十年下来,手里掌握着不少人脉呢,他褚溢晟一个戏都快要接不到的演员,跟刘总干,这不是嫌糊得慢嘛,你说是吧?”

  樊快雪听孔琳琳这么长篇大论分析一通,也觉得有道理:“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就更想不通他和刘总会有什么私人过节了。”

  孔琳琳又呼噜了一大口,捏着豆浆杯子丢进垃圾袋:“想不通就别想了,还是等我啥时候去套李然的口风吧。”

  事不关己,樊快雪也懒得再关注,不过还是佩服孔琳琳这个八卦精神:“不说了,还在开车呢。”

  孔琳琳‘嗯’了一声,两人挂了电话。

  樊快雪低头把手机丢进杂物匣,再抬头的时候,前面出现了岔路口,他刚并好线,就看见前方一辆黑色越野车突然从另一条匝道下面冲上来,车身高大,在一众小汽车中显得鹤立鸡群,看车牌号码,正是戚白那辆库里南。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戚白还说常泽和陆平都跟他在一起,那么,是谁在开这辆车呢?

  樊快雪下意识眯了下眼,脚下带了点油门,在脑子做出判断前,已经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