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樊快雪情绪都很低落,戚白心里也有事儿,两人同处一室,各自发着各自的呆。

  到了五点钟,樊快雪要去接樊时晴放学,戚白不放心他自己过去,陪他一起出门。

  樊时晴在教室里关了一下午,一出来就抱住了樊快雪的胳膊:“哥,我好饿啊,给我买汉堡好不好?”挂在樊快雪身上,活脱脱像只猴子。

  小孩子无忧无虑,心里只有吃和玩两件事,樊快雪的眉头不觉舒展开,不过依然要摆出家长的威风:“晚上要去吃大餐的,你确定现在要吃汉堡?”

  戚白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得蜷了一下,樊镇东要回来了,他差点都忘了这回事。

  樊时晴转脸看见戚白,眉开眼笑,立即一手拉一个,挂在两个大人中间荡秋千:“那不吃汉堡了,你给我买个热狗吧。”

  樊快雪把书包挂在肩上,腾出手探了探樊时晴的脑门,凉凉的,没再烧起来。樊时晴中午就没吃几口,这会儿也该饿了,收回手,他说:“给你买烤红薯吧,嗓子发炎,热狗就别吃了。”

  樊时晴哀嚎一声,引得楼道里家长学生齐齐侧目,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可是我不想吃烤红薯。”

  樊快雪皱眉,心想你爱吃不吃,到了楼梯口,他抽出手,让挂在身上的猴子自己下来走。

  虽然樊时晴缠功厉害,奈何樊快雪铁了心要给他买红薯,在吃屁和吃红薯之间,樊时晴最终委屈巴巴选择了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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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热,刚出锅的红薯烫得拿不住,更遑论下嘴,樊时晴一路哀嚎着跑进小区,樊快雪烦得不行,威胁他说,如果他再嚎,就把红薯扔了喂狗,樊时晴眨巴着眼睛问狗在哪儿,樊快雪气结,直接黑脸,戚白在旁边没忍住,笑了。

  到了楼下,樊快雪让戚白先领樊时晴上去,他要抽根烟。

  戚白接过樊时晴的书包,带着小孩上楼。

  进了门,戚白让樊时晴自己把书包拿回房间,他去厨房拿了调羹和小碗,把烤红薯掰开两半,挖出里面的瓤放进小碗里。若是让这小猴自己吃,红薯皮上的焦黑得全弄到短袖衫上。

  “戚白哥哥,我都生病了,让我看一会儿吧。”樊时晴放好书包,从龚素贞房间里拿出平板,朝戚白卖惨讨价。

  戚白心里挂着楼下那个大的,没心思理会跟前这个小的,把吃的喝的在他面前放好,交代他别乱跑,就掩门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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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时晴轻车熟路打开视频播放软件,不用他动动手指,系统已经给他推送了他平时常看的视频,一集没看完,门锁响了,樊时晴以为是他哥进门了,慌里慌张关掉视频,把平板塞到了沙发下面,没想到门打开,是他妈妈回来了。

  龚素贞目光扫过客厅和阳台:“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

  樊时晴丢下调羹,趴在沙发背上,嘴角还挂着金黄的红薯瓤,卖萌又卖惨:“妈,我今天都发烧了。”

  龚素贞的声音立即柔和下来:“妈妈知道啊,你哥说带你挂水了,现在不发烧了吧?嗓子还疼吗?”

  “不发烧了,”樊时晴摇头,睁大眼睛,“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吃大餐?现在就去吗?”

  龚素贞把包放在鞋柜上,扶着柜子弯腰换鞋,给樊时晴浇下一瓢凉水:“你爸今天不回来了。”

  樊时晴好生失望:“啊?为什么?”

  樊镇东回不来,龚素贞心情也不好,叹气说:“刮台风,航班取消了。”

  樊时晴又开始哀嚎,借机撒泼:“说好了又不带我去,你们说话不算数,我要看视频,谁也别拦着我。”

  “这是航空公司不飞了,我们怎么骗你了。”龚素贞失笑,脱下细高跟,踩上拖鞋,朝客厅里走来,边跟小孩子讲道理,边朝书房里看了两眼:“你哥呢?”

  樊时晴从沙发垫子下拿出平板,明目张胆打开:“没上来,戚白哥哥把我领上来之后也下去了,兴许是提前知道晚上的大餐取消了,他俩一起离家出走了吧。”

  龚素贞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她瞥了眼那扇关着的卧室门,终于没忍住,走了过去。

  茉茉拎着书包站在客厅当中,看着小姨走到她哥的卧室门口,拧开锁走了进去,她眨了下眼,默默站了一会儿,走到沙发旁坐下来,和樊时晴一块看起视频:“咱们换一个吧,别看这个了。”

  樊时晴乖巧地把平板朝茉茉腿上送了送:“你选吧。”

  茉茉又朝那间卧室门口看了一眼,低下头,细细的指尖划过玻璃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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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素贞一进门就被一种像烟味,又不全是烟味的味道熏得皱了皱眉,她走到窗前,想打开窗户换换气,可是手摸上铝合金窗框,又停了下来。

  在窗前站了片刻,她目光扫过整个房间,在堆满草纸卷子的凌乱桌面上稍稍停留,最后落在了那张大床上。

  两条被子平整地铺在凉席上面,跟她昨天晚饭后进来时差不多。

  她缓缓走近,弯腰拉起一角,这条是戚白来的时候她拿给他的,是旧的空调被,所以她当时又从樊快雪衣柜里翻出一条被罩一起交给戚白,被罩是戚白自己装上去的。

  看完正要放回去,她忽然瞥见深灰色的被罩边缘有一块深褐色污渍,稍稍迟疑,她拉起来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立即就嫌弃地拿开了,然后她又翻过整条被子,仔细看了一遍,又找到了一处褐色污渍,这一次在靠近被子当中的位置。

  把被子放回去抚平,龚素贞的脸色变幻不停,目光落在床头柜的抽屉上,她轻轻拉开,里面放着一些杂物,耳机线圆珠笔什么的,在角落处,有一个塑料袋,她伸出一根手指把袋子挑出来,看见里面有消毒水,纱布,还有一瓶药水。

  合上抽屉,龚素贞站在床前出了会儿神,才慌里慌张走了出去。在客厅的卫生间里洗过手,她从鞋柜上的包里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打开和樊镇东的聊天框。

  上面最后一条是樊镇东发来的:素贞,我找人跟青阳县一中的老师打听过了,戚白确实每次考试都是年纪第一,家里穷,但是本人很努力。邹老师跟你说自己压根没推荐过什么学生,我想着是不是小雪说的时候你听错了,或者他说错了?这件事你别管了,等我回去问问小雪就清楚了。

  龚素贞把手机攥在掌心里,心事重重去了厨房。

  原本计划晚上出去吃,结果临到下班,樊镇东才打来电话说航班停了,她也没心思再去买菜。

  她不太擅长做饭,对着空荡荡的厨房,寻思是煮点粥,再去外面买点油酥饼,配昨天的剩菜凑合一下,还是直接叫外卖算了?犹豫不定时,她忽然瞥见了窗外楼下的两个身影。

  ·

  戚白下楼后走了一圈才找到樊快雪。

  樊快雪嘴里衔着烟,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猛一抬头看见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戚白看他吓得不轻,觉得有趣,淡淡说:“我不是来收你烟的。”

  樊快雪把手机攥紧,对戚白笑了笑,把烟拿开:“吓我一跳。”

  戚白指了指他的手机:“有事吗?”

  樊快雪:“群里同学们商量着去陈雨欣家里看看她父母,我们在讨论給她捐款的事情。”

  戚白点头,扫了眼他指间的烟:“给我来两口。”

  樊快雪愣了一下:“你也吸烟啊?”

  戚白心里其实也挺烦的,他见樊快雪没递过来,就直接上手去拿。

  樊快雪笑了起来:“我再给你一根吧,我这个都吸过了。”他说着把手机锁屏丢进兜里,从另外一边的裤兜里摸出烟盒,弹出一支,示意戚白来拿。

  戚白拿过去,低头衔在嘴角:“打火机。”

  樊快雪看他拿烟的姿势也不像是初次吸烟,觉得新鲜,又有点郁闷,这家伙不让他抽,该不会是把他的烟没收了自己偷偷抽吧。

  “不用打火机,”樊快雪看着戚白,靠近过去,嘴角挂点痞笑,“哥教你个好玩的。”

  虽然知道樊快雪要干什么,但那个姿势太像是接吻的前兆,昨天晚上黑灯瞎火被樊快雪摁在墙上来那么一遭就算了,现在大白天,戚白本能反应是朝旁边躲。

  樊快雪似乎料到他会这样,抬手从后面环过去,一把摁住他的后脖颈,准确无误把两人嘴里的烟透碰到了一起。

  见戚白愣着,樊快雪又近距离冲他眨眨眼,含糊不清地笑着催他:“赶紧吸啊,你不吸一下,它怎么着?”

  近距离和那双眼睛对视,戚白心头剧烈收缩了一下,垂下视线,猛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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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素贞惊得被口水呛了一口,眼前再次闪过被罩上干涸的血渍,抽屉里的消毒药水和纱布,更久远一点,单肩包里那把可疑的塑料绳,似乎也在整个环节中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她抚了抚胸口,缓缓举起手机,调出摄像头,对着树影半掩着的两个交叠在一起的瘦高挺拔的身影按下了快门。

  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她犹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开了和樊镇东的对话框。

  其实,我担心的不是小雪把来路不明的人带回家,我是因为……

  字打了一半,龚素贞还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她又一个个删除掉,然后直接把刚才拍到的照片发了过去。

  发完照片后,顿了顿,她打字说:

  你可能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异性恋,其实还有同性恋,我大学班里有两个男生就是这种关系,所以我很早就知道有这种人的存在,也曾经做过相关的了解。

  跟小雪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的初中就开始谈恋爱了,他一直到现在都没谈过,之前我还想着是孩子懂事,不让我们大人操心,现在我怀疑,小雪他可能是……当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被人误导的可能性也极大。

  早晨我跟你说的事情,我的本意不是担心小雪受人蒙骗,把来路不明的人带回家里来,给家里带来潜在的风险,而是担心这个,只是没有切实的证据,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明。

  而且,我也可以确定,小雪跟我说的就是邹老师,除非他自己说错,我绝无可能听错。

  现在,我想,原因已经足够清楚了,他为什么把一个‘陌生人’带回来给他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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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