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窥藏>第25章 忏悔

  封马曾见过一句话,好像是在某本学生丢弃的言情刊物上瞧见的,没什么意思,内涵也不深刻,纯粹就是为了烘托看似风花雪月的气氛而编造的。

  那句话是,没有人是一座孤独的岛屿。

  没由来地,他现在就想起了这句话。

  手机莹蓝色的屏幕在佛龛上忽明忽灭,周边一片死寂,就像暗潮汹涌的夜幕下的海潮,一只孤独孱弱的磷虾浮于其中,那一抹亮色,渺小又不可忽视,蕴含着未知的意义。

  封马此刻也顾不上后颈的疼痛了,他伸手狠狠地在脸上揩了一把,压下鼻腔的酸涩,然后缓缓抚上大门,微微用力,木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但是没有被推开。

  这门是锁住的,光线太暗,封马头晕眼花也看不清门锁挂在什么地方,胡乱摸了两把,还没等摸到门锁,就听见后院木门被推动的声音。

  封马心下一动,立即收了手两三步跳到了台阶边缘下方的草丛里。他半蹲下来,借着夜色和半掩的乱草,封马眨了眨眼仔细盯着门口的方向。

  不多时,门与地面的摩擦声再次响起,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门口,即使光线昏暗,夜色正浓,封马也几乎立即就从体态和身高上辨认出了来人。

  “这家伙,刚才跑哪里去了。”封马暗自嘟囔了一句,瞧见来人朝这边过来了,又立即住了嘴,不动声色地矮了矮身子,将自己完全缩成一团藏了起来。

  荆藏不知刚从哪里回来,带着一身的寒气,显得整个人气势更加冷冽了,不过他的眼睛却是深邃的,带着一丝不可查觉的温度。

  这倒是使得封马有些诧异。

  荆藏的披风划过草丝,扬起沙沙声,封马不觉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房门前,这人走路很稳很轻,但封马却从他的脚步频率中察觉到一丝焦灼和虚浮。

  就像,就像前世照顾自己的老教授,每每在外面应酬喝多了酒,怕被媳妇责骂,就会在小区里走走停停,想上楼又怕媳妇那种。

  说起来,重生以后封马还没见过这位从始至终都像对待亲儿子一般关心自己的老教授。是自己辜负了这份珍惜可贵的关怀,可当时的封鲤青,遍体鳞伤,身陷囹圄,不知所措,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从楼顶一跃而下会给自己的老师带来多大的阴影和痛苦。可是如果那样活着,他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毒瘤,永远不见阳光。

  不过还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正这么想着,封马的思绪就飘远了,一时间没有发觉荆藏已经伸出手按在了铜制的门锁上,转动了两下,接着便推开了门。

  封马回神,随着荆藏进门的动作下意识地也探出了半个身子,谁知道荆藏忽然顿住了脚步,侧过脸来朝封马的方向望了一眼,后者瞬间被冻住了似的一动不敢动,两条半蜷着的长腿吃着力微微哆嗦。

  靠,这死孩子警惕性还是这么高。

  封马几乎要忘了眼前这个家伙的客栈老板马甲下面,那可是个心狠手也辣的刑侦天才。

  即使看不清,封马都能感觉到荆藏的目光如鹰隼似的在他四周游了一圈,仿佛下一秒就能利刃一抓揪出他这只偷窥的小白兔……嗯……小兔崽子。

  就在这时,从围墙那边传来一声爆响,紧接着就是几个年轻人扯着嗓子的叫骂,听声音应该是啤酒瓶爆了,动静虽然不小,但传过来也被寂静的夜色掩盖了大半,像是在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封马咽了咽口水。

  荆藏收回了目光。

  封马轻轻呼了口气。

  荆藏推门走了进去。

  关门,吱呀一声。

  封马等了半分钟,才蹑手蹑脚地绕过草丛,没敢直接靠近,而是走到了门柱的一侧,侧身贴在了墙壁上,他站得笔直,紧贴着墙面的青砖,缓了缓神儿,这才接着伸出脑袋,猫儿似的朝屋子里看去。

  荆藏没有开灯,屋子里依旧是黑的,只有那手机屏幕周围是一圈亮光。

  封马看着那人走到了佛龛前,静静地站着,如一尊雕像,时间就像静滞了一般,空间彻底沉寂下来。

  他就像是要把自己与夜色融为一体似的,一动不动。稍长的头发垂遮了他大半面孔,封马只能看见半张被手机亮光照映的脸,高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颚线,以及紧紧抿着的唇。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封马觉得他的面容很苍白,是那种病态的,消极的颜色。

  清晰的眉眼在苍白的脸上黑得过于刺目了。

  封马心里不大好受,因为那个人的姿态,尽管依旧是挺拔的,可是冷冽的气场好似被消磨了一般,不见踪影,透出内在的空虚来。、

  他看出来了。

  这个人是在忏悔。

  不知道这手机在这里放置了多久,屏幕似乎一直都保持着常亮的状态,灰暗的屏幕背景上只有一个孤单的头像。

  荆藏通过这种方式来把自己禁锢在可悲可笑的罪过里,让自己永远记得因为自己的遗忘和自大,就这么毁了一个人,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人。

  里面的人就这样静静的伫立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人看了一个多小时,封马觉得这是何必呢,可他也能理解,因为自己是重生而来的,如果他没有跳楼,也没有重生,那么痛苦的封鲤青在得知了一直窥视自己的人就是小时候那个邻居家的瘦小子的时候,会不会恨极了他?

  封马不知道。

  他只知道,封鲤青已经死了,而封马不会桎梏于过往,只会向前看。

  所以封马不恨,也不后悔童年时挥起的镰刀。

  封马手上还拿着酒瓶,此时觉得有些沉了,就搁在了脚边,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目光还锁在里面的人身上。

  夜已经深了,带着丝丝凉意,仔细抽动鼻子甚至能闻到来自雪山的湿润气息。外面火塘似乎即将散场,不少人的歌声传了过来,能听得出来都带着醉意,无畏的,放肆的醉意。

  房间里的人似乎有了动静,封马眨眨眼,看见荆藏长出了一口气,仰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压下心里的什么东西似的。

  虽然根本就看不清,可封马就是觉得,荆藏的眼圈红了。

  忽然起了风。

  封马就穿了件薄卫衣,被凉风一撩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脚下一抖——

  叮当。

  脚边的“雪上飞”酒瓶子应声被踢倒在地上。

  “谁!”

  屋子里传来荆藏低哑的厉声,带着隐隐冷气与怒意。

  封马一个觳觫,心头一万只石头蛋蛋呼啸而过。

  没顾得上脚边那只该死的瓶子,封马咬牙跺了跺脚,一个助跑就踩着墙砖,猛地一蹬跳上了院墙。

  几乎是在他翻身而下的同一时间,房间的门被迅速推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