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迂回前进,利用桃花源如迷宫般的桃花林隐藏身影,与白虎来回纠缠。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啸声,身后是白虎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秦鹤归总觉得白虎的利爪就要抓破自己的后背,忍不住要回头看,柳荒年低声喝道:“别回头。”
白虎猛地扑在秦鹤归身后,柳荒年眼疾手快,一把扯过他,脚尖一点换了个方向,再一次把白虎甩在身后。
秦鹤归跌跌撞撞的跟着柳荒年跑,气都喘不匀,力不从心道:“跑、跑不了!气喘不过来!”
“能跑,跟着我。”
一白一青的身影在黑夜中穿梭跳跃,白虎紧追不舍,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桃花片片飞落。
柳荒年步子巧妙,虽打不过白虎,但也不会被白虎伤到,躲避的状态也比较沉着冷静,没有半点狼狈相。
男主不愧是男主,连逃跑都那么帅。
同样是逃跑为什么他脸红不心不跳,而我就累的就如老狗,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两人能与白虎保持几十米的距离。
这白虎乃是妖兽,力大无穷脑子却不好使,被柳荒年团团戏耍,一会儿便头昏眼花,摸不清方向了。
秦鹤归虽然不会仙法,但这具身体的底子还在,被柳荒年带领着进行躲避倒也勉强跟得上,一边跑一边鬼哭狼嚎,嗓子都快吼哑了。
最后两人趁白虎被树藤缠住脱不了身时,抓紧时间迅速跑回了山洞。
秦鹤归刚刚跑进山洞就腿软了,跌坐在地上,冷汗齐刷刷掉落,刚刚的恐惧还未消散。
他恍然间觉得比中考高考还刺激,心率不齐,大口喘气道:“我、我操!吓死老子!太他娘的刺激了!这他妈的才叫男人该玩的游戏啊!爽!”
“躲进去,别在这里。”
柳荒年瞅他一眼,淡定的往山口堆石头,然后进行布阵,面无表情,甚至还能抽空看他几眼,一副根本没在怕的样子。
就是逃跑速度比谁都快。
秦鹤归见他这般镇静,自己也不好意思大喊大叫了,不自然的咳嗽两声,悻悻然躲进山洞深处。
只见方才燃烧的干柴已经熄灭,暗色的碳木上只余半点火星在黑暗中发光。
随着洞口被一点点堵上,清冷的月光也照不进来,山洞里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恰逢春寒料峭之时,一到夜晚就寒风刺骨,深入骨髓的冰冷如鬼魅一般缠绕上来。
柳荒年堆好了石头,转身跟了过了来,见火灭了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蹲下来取了新的木材,干净利落的进行传说中的钻木取火,几下就把火点燃了。
微弱的火光照亮石洞。
少年俊秀脸庞倏然出现在视线内,眉眼低垂,火光照耀下忽明忽暗,脸部阴影变幻莫测,忽深忽浅,忽长忽短。
“点燃了,一会儿就不冷了。”
“哦……你没事吧,脸色不大好。”
柳荒年站起身,纡尊降贵的看他两眼,半晌才轻描淡写道:“没事,跑的太久有点累。”
白虎在山洞外嘶吼,石破天惊,惊起林中鸟。秦鹤归甚至能听见它撞击堆积在洞口石块的声音,激烈残暴,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进来。
秦鹤归下意识看向柳荒年,张了张嘴:“它——”
没等他说完,柳荒年就轻轻摇头,安抚般拍拍他肩膀,声音没有半点起伏,似死水般激不起半点波澜。
“我布了无间阵,它进不来了的,你放心吧。”
无间阵是比较简单但是很实用的阵法,能吸取阵中大部分力量,一般都来拿做抵御对方攻击,起保护作用。
火光摇曳,人影交融。
秦鹤归噎了一下,仍然有些后怕,“那是什么妖兽?很强吗?”
柳荒年靠着墙壁坐下,嗓音是说不出的疲惫劳倦,缓缓道:“很强,七阶妖兽白虎。幸亏这只是幼崽,还没成年,智商不够高,速度不够快,不然刚才没命了。”
“咱们差点为了吃丧命,这波太亏了。”
“就当长见识。”
秦鹤归转念一想,男主金身不破buff照耀全世界,怎么可能被个妖兽给杀了?
他嬉皮笑脸道:“我都说了你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怎么就不听劝呢?所以啊,听哥一句劝,还是白天出门吧。”
柳荒年嗤笑一声,合眼道:“我累了,今天先休息吧,你不用担心出事,我会保护你的。”
末了又补充一句,“信我。”
秦鹤归也觉得累了,看着少年眉眼间掩不住的疲倦,也跟着闭上眼,轻声道:“好,我信。”
柳荒年没有回答他。
说着累了,可秦鹤归的一根神经还是绷得很紧,似乎下一秒就要断裂,思绪过于清明,翻来覆去也难以入睡。
秦鹤归摸了摸坚硬的石壁,觉得太冷了些,打了个冷颤。又见柳荒年坐在对面,手没有再像平日那般警觉的死死捏住剑柄,阖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的柳荒年再无半点戾气,收敛了一身嶙峋料峭的刺,眉眼很温顺,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层阴影,鼻高梁细,火光照耀下,冰冷的唇线也显得温柔许多。
可他嘴唇微微泛白,眉头蹙在一起,显然很冷,就如独自横穿冰川的孤独游人,在无垠的雪中就像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子,过于卑微单薄,就要被风雪掩没在地底。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比苍茫的大雪还有了无生气,眼睫下透出浓墨般的青黑,连呼吸都微弱的好像随时要消失。
两个人挨着会热和一点吧。
秦鹤归这样想着,悄悄叹了口气,蹑手蹑脚的挪过去挨着他,不敢靠的太近,就像矛盾的刺猬,在冬日里祈求温暖又不敢相互依偎。
保持着肢体不接触,秦鹤归双手合十,不断默念道:“男主啊,太冷了咱就互相取个暖您老别介意啊——”
阿弥陀佛,神仙保佑!男主千万别杀我!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我就取个暖,天一亮我就滚!
他正在祷告,哪知身边的人感受到热源,迷迷糊糊的往他身上靠,冰冷的手扶上他的腰身,然后,修长的身躯瞬间压下来!
秦鹤归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嗷嗷叫出来。
夭寿啦夭寿啦!
吾命休矣!
这他妈真的要死要死要死啊!
王后雄曲一线薛金星葛军牛顿爱因斯坦奥斯特马克思快保佑我!函数护体!力学洗脑!唐诗三百首单曲循环!
两个人半拥半倒在地上,柳荒年压在秦鹤归身上,睡得昏昏沉沉,桔梗花和梅花香味互相交融,尾调偏苦,随着烈火摇曳,气氛变得氤氲炙热。
“柳哥?”
秦鹤归瞠目结舌,头皮发麻,以为他醒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动也不敢动。
可柳荒年依然紧闭着眼,呼吸均匀,淡淡的略带苦涩的桔梗花味蔓延开,没有动手动脚,就只是单纯的抱住他,把他当成暖宝宝取暖了,乖的不行。
“你醒了吗?”
然后他听见柳荒年小声的喊了个人名。
姓顾,名字没听清,但能听出来是个女人名字。
秦鹤归声音压的很低,“顾什么?”
他想了想原文中是否有姓顾的女性角色,筛选了半天也没能选出来,原文中别说姓顾的女性角色了,连姓顾的角色都没有。
“顾自愈……”
“自愈?什么破名字?到底顾什么?”
柳荒年头埋在秦鹤归颈项处,呼出热气,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惹得秦鹤归赫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暧昧不清的姿势,这种让人想入非非的环境,这种漂亮清秀的小男生,我他妈的就算是钢铁直男也顶不住啊!
男主啊——
你他妈这是在诱我犯罪啊——
秦鹤归心中叫苦不迭:“男主你再这样下去老子一世英名不保了!明天起来你还不砍了我!这他妈是你非礼我不是我非礼你啊!”
可少年像是小猫一般乖顺的蹭了几下,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就没有再乱动了,声音很软很低,和平日里高深莫测故作深沉的嗓音完全不同,的确还没清醒。
“我怕……打不过……弱了……”
秦鹤归应道:“打得过的,你不弱,也别害怕。”
其实心底触动挺大的。
他忽然就懂了,柳荒年不是不害怕,他也怕的不行。
毕竟柳荒年只是十七岁的少年,哪里真的经历过大风大浪?被锁在青云门七八年,一出门就被高阶妖兽追杀且修为并不足以抗衡,又怎么可能不怕?
只是他太懂得要伪装自己了。
他会假装坚强,会假装云淡风轻,会假装自己过得很好,就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软弱。到了夜晚他睡着了,冷漠的面积脱落,那些试图埋藏的懦弱就都暴露了。
他很害怕,怕到要紧紧抱住秦鹤归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生怕自己一个松手身边人就抛下自己而去。
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秦鹤归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的年少轻狂,白天里跟混混校霸干架,跟老师顶嘴,双手插在兜里把书包晃来晃去,对着街边路过的漂亮小女生吹口哨,天天被全校通报批评,大名全校皆知。
那么叛逆那么自负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到了晚上还是会哭,躲在被窝里歇斯底里的哭。
柳荒年又何尝不是呢。
秦鹤归哑然失笑,他已经二十七岁了,再也不像十七岁,会奋不顾身的去跟人打架,会因为一句话暴怒,也不会再刻意伪装自己难为自己,开始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所有的梦想止步于白开水。
那些满腔热血,那些豪情壮志,终将被岁月消磨,磨平所有料峭嶙峋的棱角,去掉伤人的刺,从一块突兀锋利的怪石演变成一块小小的、光滑的鹅卵石。
秦鹤归轻轻道:“你害怕了就别装,很累的。”
柳荒年又念了一遍那女子的名字。
秦鹤归心里突然就不舒服了,认真倾耳去听却再也听不真切,只能听见一个顾字。
其它的模糊沙哑如嘴里含了一口水,含糊不清,实在听不清。
抱住老子你还念着别的女人的名字,呸!果然是绝世渣男!种马本色!
秦鹤归啧了一声,抬手抚平他眉间的蹙起,又把几缕发丝给他撩到耳后,低低骂道:“白眼狼。”
蓦然听见雨声。
山洞外不知何时下起小雨,雨声渐大,落在树梢林间,再顺着叶脉蜿蜒凝聚成细长的水流落下。
一滴、一滴、一滴……
有几滴雨点通过石缝渗透进来,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明显,哒哒哒的落在地上。
柳荒年不安分的动了动,把秦鹤归抱得更紧,细细的胳膊绕在他腰身上,紧到他险些喘不过气,只能无奈的笑着叹息,“冷吗?”
他艰难的伸出手扶在少年尚且单薄坚韧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像是在哄宠物狗一般好声好气道:“别怕啊。”
雨声越来越大,白虎的撕啸声早已停下,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石洞外有雨敲打在石壁上的声音,夹杂狂风声,树叶摩擦声,幽幽的从石洞外传过来。
“柳荒年,下雨了。”
“你听过雨吗?”
“其实雨声很好听,但是我之前有关节炎,一到雨天就疼,疼得我下不了床,所以我不喜欢下雨。”
“你明天醒了别打我行吗?”
“算了你肯定要揍我,你明天别打我脸就行。”
“但我觉得是你占我便宜,因为我是穿书的,你才是男主,基佬定律都是你喜欢我而不是我喜欢你,所以这算你非礼我。”
“我现在把你踹开你还会打我吗?”
“看在你救我两次的份上,我屈尊给你当一次暖宝宝?”
柳荒年完全没反应。
“啧,睡得真沉。”
秦鹤归嘟哝几句,见柳荒年睡得安稳,自觉没趣,再一次默念阿弥陀佛,也便揽着他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