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祁恭声道：“将军，前方不远，便是露华山。将军数年前带属下路过此地时，曾说露华山中潭水清洌，若日后有暇，当去沐浴一番。此次正好路过，属下想问将军，是否还有兴致前去了？”
殷栾亭一愣。
秋祁说的事他依稀记得，那是他带兵平蕃之时，曾路过露华山，当时赶路赶得风尘仆仆，满身狼狈，看见山中有一清潭，下令兵士停下修整喝水。
那潭水清澈温凉，更是让他觉得满身风尘的自己浑身难受得难以忍耐，但当时情况紧急，并没有时间让他停下洗个澡，便只能眼馋的看一眼潭水，咬牙切齿的说一句：若日后有暇，定要来此沐浴一番，洗个痛快。
这不过是当时难受极了说的一句安慰自己的狠话，而急行军时弄得狼狈不堪不能洗澡这种事，也是对他们武将来说算不上吃苦头的微末小事，当时这种话说过也就算了。
不想秋祁这傻孩子，闷声不响的，竟一直记到现在。
长孙星沉眉心微动，侧头看了一眼殷栾亭。
殷栾亭有太多没有他参与的过往，一直是他心中无法弥补的缺憾，见殷栾亭沉默，他缓缓伸手握住殷栾亭的手，道：“既然来了，不去岂不是可惜？定是要去的。”
他向车窗外扬声道：“傅英！”
傅英的声音很快出现在车窗外：“陛下，有何吩咐？”
长孙星沉道：“停下，朕有事要做。”
傅英应了声“是”，便退下去了。
殷栾亭见他当真要停下来，道：“不过是几年前的玩笑话罢了，何必耽误赶路？”
长孙星沉道：“现在又没有十万火急的军情，有什么可赶的？行路久了，随行宫人、兵士也该休息休息。”
很快外面便传来飞马各处传达的的声音，庞大的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殷栾亭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跟在皇帝的身后下了帝王车驾。
长孙星沉交代了傅英原地修整，便与殷栾亭一起，慢慢的向露华山的方向走，本是想二人独处的，不想秋祁那厮竟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见他挥手也不曾退去。
皇帝咬了咬牙根，忍无可忍的回过头沉声道：“朕与宁王走走，你不用跟着了，回去罢。”
秋祁马上躬身道：“山中野地，恐有危险，属下随行护卫，绝不打扰陛下与将军。”
皇帝冷笑道：“你打得过你家将军？他用你护卫？简直是笑话。”
殷栾亭偷偷叹气，又开始了，皇帝不知道怎么回事，专看秋祁不顺眼，秋祁也是，拗劲儿上来，根本不管对方是皇帝。
秋祁还在那边不卑不亢的道：“回陛下，将军神勇，当世无双，属下这点微末武艺怎敢与将军相比，只是属下乃是将军的贴~身护卫，随行保护，是属下的职责，纵然惭愧，也绝不能退却。”
皇帝眯起眼睛，声音发冷：“秋祁，你仗着有你家将军撑腰，说话真是越发大胆了。”
秋祁单膝跪地：“属下不敢。”
殷栾亭拍了下眼看要暴起的皇帝的胳膊，对秋祁道：“秋祁，你回去休息吧，本王与陛下不会走远，附近就是随行禁军，不会有事的。”
秋祁抬头望着他，道：“是，将军。”
他没有起身，补充道：“请将军切记，将军身体不比从前，不可动武，若有危险，便放出响箭，属下等立时赶到。”
殷栾亭道：“好。”
秋祁这才起了身，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
长孙星沉瞪着他的背影消失，气得眼珠都快凸出来：“你看看他，啊？你看看！我说话在他那里根本没有用，我说一句，人家一百句话等着我，一定要你开口才肯听命，简直是胆大包天！”
他伸手指着秋祁离开的方向，瞪着眼睛气道：“要不是你护着他，你看我不砍他一百回头！我让他再跟我顶嘴！”
殷栾亭好笑的拉下他的手，拽着他往前走，边走边温声道：“行了，你也就是嘴上厉害，秋祁虽不肯要官职，只愿做我的护卫，但他也曾为国征战，浴血边关，在战场上是有实打实的军功在身的，就算没有我，难道你还能真的忍心杀了他？”
长孙星沉“哼”了一声，身体诚实的跟他着走，嘴上却道：“那可不一定，就看他能不能把我惹急了。”
殷栾亭看了他一眼，道：“话说回来，若是没有我，你也就不会事事看他不顺眼了。”
长孙星沉撇了撇嘴，没有做声。
就算没有殷栾亭，他看秋祁也是顺眼不了的，前世殷栾亭过世之后，就是秋祁入京报丧，他报丧就算了，那是服从命令，态度不好也无谓，他当时也顾不上有没有人冒犯龙威，关键是，他把殷栾亭的骨灰坛子在怀里才抱了几天工夫，就被这厮闯入殿中抢走了！抢走了！
夺妻之恨啊（？）！岂能相容！
可怜他当时神思恍惚，看见殷栾亭的贴身护卫不知为什么就气短两分，这一气短，就被这厮得了手！
后来因为可怜秋祁殉主，下令将这厮葬在殷栾亭墓室旁边真是他下过的最愚蠢的命令，现在想想，肠子都要悔青了！
就应该将这厮扔进乱葬岗的！
扔乱葬岗！哼！
殷栾亭见他还是气哼哼的，好笑的哄道：“好了，我带你去看露华山中的潭水，真的很美。”
长孙星沉的注意力被转移，见殷栾亭在前面给他开路，便快走几步走到殷栾亭前面，帮他把斜伸到小路上的树枝一一挡开。
殷栾亭带着他走进一个小山谷内，果然看到一处水潭，远看绿莹莹，近看清亮亮，就像一块藏在深山中毫无瑕疵的美玉一样，令人见之心醉，怪不得能勾得殷栾亭那般眼馋。
长孙星沉走到潭水边蹲下来，伸手撩了一把水，惊奇的道：“这水竟是温的，却又不似温汤泉一般滚烫，更没有什么气味，如此清洌，当真奇特。”
殷栾亭深深的吸了一口山中清新的空气，伸展了一下腰身道：“是啊，你要不要下水沐浴一番解解乏？”
长孙星沉明显有些意动，起身回头道：“好啊，我们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