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老攻他以貌取人[快穿]>第65章 最后的噩梦

  下一瞬, 萧陟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人,萧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柔情。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对方的脸,抬起手后才赫然发现自己手上竟然插着把刀!

  钻心的疼痛顿时让他眉头紧皱,狠狠抽了口气。

  锋利的短刀闪着寒光, 将他手掌对穿,鲜血汩汩流下……下手真狠啊……

  比起手上的伤, 萧陟更难承受的是心里的痛苦,被欺骗的伤心、愤懑乃至绝望, 他很想问问眼前这人, 当他向自己举起刀时, 是不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陈兰猗从地上爬起来, 抬头刚对上他的视线, 就飞快地低下了头, 神色掩藏在阴影里,不知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真可惜, 竟然被我挡住了,没有扎进这里。”萧陟拿另一只手用力捶上自己的胸口,“没杀死我,很可惜, 是不是?”

  他每多说一个字, 陈兰猗脸色就苍白一分,却始终不肯再看他。

  萧陟心里想了无数个让他变色、逼他讨饶的法子,却哪个也不想用。他突然倍感疲惫, 无力地扬了下手:“算了……滚吧……”

  他不能再对着眼前这人了,对着他沉默回避的脸,自己永远都在言不由衷。其实他不想说这些的,他本来想说……

  “算了……”萧陟又低喃了一遍,疼痛和失血让他有些头晕。

  萧陟喊来属下,配着刀的属下躬身快步进了帐篷,一抬头就看见他鲜血淋漓的手,吓得惊呼一声。

  “带陈先生回他帐子,叫大夫过来。”萧陟简短地吩咐,他低垂着头,盘腿而坐,没看见属下看向陈兰猗时,脸上仇恨憎恶的表情。

  陈兰猗被萧陟的属下押着往帐外走,萧陟突然又喊了一声:“等等!”

  陈兰猗倏然回头,晶莹的眼里刹那间划过几分期寄。

  萧陟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往前一抛。

  陈兰猗双手被人扭着,那个油纸包落到那属下手里,隐隐散发出食物的香味儿。

  “买都买了,还是给你吧。”

  之前陈兰猗托人告诉萧陟,他想吃晋城的油炸糕。

  油炸糕?这个东西只有汉地才有,他们北漠人不吃这个,也没人会做。

  他们的军营已经向汉地推进了千里,但离晋城还有些距离。

  萧陟为陈兰猗的主动示好欣喜若狂。营地里脚程最快的马是他自己那匹汗血宝马,为了赶时间,萧陟天刚擦亮就只身出发赶往晋城,买到了早晨新出锅的、带着糯米和热油香味儿的油炸糕,又马不停蹄地赶回营地。

  直到进入帐篷的前一刻,他脑子里想的还是,油炸糕一直被他捂在怀里,应该不会凉,但毕竟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口感可能会有些影响,兰猗一向挑嘴,会不会不喜欢?

  萧陟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兴冲冲进了陈兰猗的小帐子,却迎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刀。连夜骑了四个时辰的马,即使是萧陟也精力不济了,反应稍慢了半分,只来得及用手去挡。

  刀很利,对方也用了全力,一下子将他手掌穿透。萧陟条件反射地将人压制到地上,陈兰猗被他关了这大半年,睡不安稳、食不下咽,早瘦得皮包骨头,一击未中后就脱了力,趴在地上,连喘气的动静都没有,整个人安静地像个尸体。

  萧陟将人翻过来,看到对方面如死灰的脸,似又遭重击,脚下踉跄着倒退两步,跌坐到垫子上。

  陈兰猗垂头看着那属下手里的油纸包,将怆然的神色都掩藏了起来。

  出了帐子,那属下把油纸包丢到地上拿脚用力撵了两下,然后把陈兰猗摁到地上,恶狠狠地拿不熟练的汉话说:“王子亲自买的,都吃掉!”

  陈兰猗的脸被他摁进土里,嘴边就是那团烂乎乎的一团食物。

  他看了片刻,竟然很平静地把那团东西捡起来,拿到嘴边缓慢地咬了一口、咀嚼、吞咽。

  糯米香也粘,粘满了沙土和小石子,在口腔里研磨着,如同他跟萧陟之间的情意,掺杂了太多无法下咽的东西。

  那属下没料到他真把东西都吃了,拿北漠话骂了句:“下贱!”

  陈兰猗是听得懂北漠话的,闻言竟笑了一下,可不是下贱吗?都这样了还不肯去死,还赖在这世上,赖在萧陟身边。

  那属下看见他的笑,怔愣一下,然后恶狠狠地咒骂起来,拖着人往汗王帐子里走。他看上去气急败坏,说得又快又急,陈兰猗只听到什么“祸害”“妖魔”“坏大事”……

  大夫匆匆赶到萧陟的帐子,还带了壶烈酒拿给萧陟。

  萧陟早有经验,他们北漠没有好的麻药,治伤前都是先喝壶烈酒,有了醉意,医伤的时候就不那么疼了。

  萧陟仰头灌了两口,突然脑子有根弦响了一下,似乎在提醒他还有什么事要做,不能醉。

  他放下酒壶,对大夫说:“直接拔。”然后把牛皮做的护齿咬在嘴里。

  大夫讶异地看他两眼,心知九王子向来说一不二,便没有再劝,拔刀、上药、包扎,整个过程萧陟没吭一声,浑身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一直把最外层的皮袄都打湿了。

  包好了手,萧陟喝了碗肉汤,然后问下属:“他睡了吗?”

  下属暗惊,没想到王子这么快又问起那个汉贼。他是萧陟忠诚的属下,从没骗过自己主子,心里有鬼一下子就显到脸上。

  萧陟一把揪住他衣领:“人呢?”

  萧陟匆匆赶往汗王大帐,眼前的情景令他目眦欲裂,顾不得自己父王就坐在上首,大喝一声:“住手!”人已经冲了过去,把按着陈兰猗的几人全都踹到了一边。

  陈兰猗趴在地上,身下垫了张防水的皮子,萧陟触上他时,发现他全身在瑟瑟发抖。

  萧陟想也没想就把人扯起来抱进怀里,看向坐在上首的父亲:“父王,这是我帐子里的人。”

  汗王年逾五十,几乎一生都在马背和战场上度过,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不是自己统一了北漠,而是他有个好儿子,把他们的第一个都城建在了汉地,连汉族的皇帝都向他下跪。

  萧陟是他的第九个儿子,生母死得早,又没有身份显赫的舅舅与外公。这个儿子起初并没有引起他太多注意,可是萧陟的勇猛、凶悍和冷酷让他从十多个兄弟里脱颖而出,让他无时无刻不在这个儿子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可如今这个优秀的儿子有了弱点,对一个汉族男人动了心。

  是汉族人没什么关系,这是儿子自己俘虏来的,收到帐里也无妨。是男人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日后会娶妻生子,其他的玩意儿都无妨。

  关键是他真动了心,还险些让这个玩意儿伤了性命。

  汗王面容威严,嗓音沙哑,缓缓道:“知道你喜欢他的脸,父王给你留着。只是这人会武艺,还有杀心,他的手不能留,不然我不放心让他在你身边。你放心,人没了手也不好看,我只挑断他两个拇指的手筋,让他再也握不了刀就好。”

  萧陟看向陈兰猗的手,手腕红肿,白皙的手背上都是被人按出来的红印子,拇指不自然地扭曲着,他轻轻摸上去,怀里的人顿时又抖了抖。

  刚才陈兰猗一直挣扎,拇指已经被掰断了。

  萧陟一阵心寒,如果刚才他晚来一步,这两只手就废了。

  上首的人是他的父亲、是他们北漠的王,从没有人敢忤逆他。若他替陈兰猗求情,汗王一定会直接把人杀掉。

  萧陟垂头看着双眼紧闭的陈兰猗,缓缓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父亲:“父王,我帮你拿下青州,你把他完整地还给我。”

  怀里的人剧烈地挣了一下,被他单手紧紧按住。

  汗王双眼一下子睁大,“青州?你好大的口气。”

  衍朝的皇帝已经称臣,但是他们衍朝的大将齐将军率领十多万不肯投降的将士退守青州。

  青州本是重镇,占据地理优势,是从北漠进到内地的重要关卡。城内人口上百万,有充足的屯粮,还有农田,可以自给自足。城里除却忠勇的齐家军,还有从全国各地奔去的愿以身殉国的士兵和勇士。

  他们北漠骁勇善战的战士们已经在青州折损了大量人马。汗王不得不改变策略,打算绕过青州南下,想着将其他地方收复后,青州变作一座孤镇,到时候再另做打算。

  只是南下又会对上南梁,若形成青州、南梁合力夹击之势,他们处在中间将十分被动。

  青州是他们的心腹大患,是汗王心头最重的一块石头。

  “父王,您给我十万人,打不下青州我不回来。要是我回来了,您把他还给我。”

  汗王目光矍铄地瞪着他,突然仰天大笑:“说的也是,不爱美人,算什么好汉!好!这人押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破了青州,什么时候回来领人!”

  萧陟给父亲磕了个头,把人抱回自己帐篷。

  萧陟看着坐在床上小口喝着肉汤的陈兰猗,胸膛里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一直消散不去。

  他有些后怕地去握陈兰猗的手,对方被他的举动惊到,险些把碗里的汤洒出来。

  萧陟给他稳住碗,摩挲着他骨骼突兀的手腕,又轻抚他拇指,后怕又庆幸。

  他总有种错觉,其实刚才他去晚了,这双手没保住……幸好还在,幸好去得及时。

  萧陟晃了下脑袋,不再多想。这时他才意识到,他这样触摸陈兰猗,陈兰猗竟然没躲。

  他有些欣喜地看向对方,陈兰猗竟然也在看他,两人对视半晌,萧陟心跳狂烈,“砰、砰”的心跳声冲击着他的耳膜。

  陈兰猗低下头,又捧起碗继续喝汤。

  萧陟一时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站起身在原地踱步:“难得你胃口好,我再让厨房去做点儿吃的?你想吃什么?”

  陈兰猗放下碗,想拿手背擦嘴,被萧陟拦住,拿自己袖子帮他拭了下嘴,随即讪笑一声:“军营里条件艰苦,你跟着我受苦了。”

  陈兰猗没有表态,径自走到桌旁拿起纸笔,这是萧陟专门从让人从衍朝的皇都里带来的宣纸和毛笔,桌上一直摆放着研好的墨汁,乌黑锃亮的墨几乎将砚台盛满,似在恳求主人多写几个字一般。

  陈兰猗坏了嗓子,说不出话,萧陟便想着让他写字与自己交流。可是这些纸笔买回来,多半年了也没用过几张。

  陈兰猗的字很漂亮,即使手刚被正了骨,一手行楷依然潇洒流畅。

  “又打青州?”

  萧陟心头一沉,不说青州是他们陈氏王朝最后的阵地,单说陈兰猗和齐将军的私交,就难以让他接受这个事实。

  曾经不就有一次嘛,他跟齐将军里应外合,故意向他泄露假情报,骗得他中了齐将军的计,折损了三十万将士。也是那次之后,他彻底释放了内心的野兽,强行占有了陈兰猗……若说那次之前,陈兰猗对他或许还有些许情分,再那之后,大约就只余恨意了。

  萧陟缓缓地点了点头,“迟早要打。”何况这次以陈兰猗做筹码。

  陈兰猗突然红了眼眶,眼泪簌簌落下。

  萧陟一下子慌了,他很久没见过陈兰猗掉眼泪了,不管怎么折辱,他都不曾落泪,此时却哭得这么伤心。

  “你……”萧陟踌躇地走到他身侧,想将人拥进怀里,手抬起又迟迟难以落下,最后难堪地在身侧攥紧了拳头。

  陈兰猗提笔飞快地写着——何时才能无战乱,何时才能不死人。凌乱的比划显示出写字之人的激动与愤懑。

  泪水打落在纸上,从皇都老店里买来的宣纸吸水性好,泪水一下子便氤出一大片。陈兰猗将毛笔摔倒桌上,墨汁飞溅到纸上、桌上,甚至地毯上,一片狼藉。

  萧陟如遭重击。

  现世安稳、百姓喜乐……原来这才是他欠陈兰猗的。这些,实在太沉重了,他已经还不起。

  “我只能答应你——”萧陟艰难地说,“打下青州后,一不屠城,二不杀俘虏,三不……如果齐将军没在战场上被我杀死,我愿留他一条性命。”

  陈兰猗突然扬起头睥睨着他,嘴角带起一抹冷笑。那神色分明在说:“你怎么可能胜得了齐将军。”

  萧陟愤怒地喷着鼻息,攥紧拳头平息了半晌,在自己又说出什么收不回的话、做出什么收不回的事之前,大步出了帐篷。

  陈兰猗望着他在他身后闭合的帘子,怔忡地握住自己的拇指,一脸的怅然若失。

  突然帘子又被撩开,陈兰猗没来得及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就与萧陟四目相接。

  萧陟从没有在愤怒离去后又折返回来过。

  陈兰猗意外地看着他,失态地张了下嘴,随即极为欲盖弥彰地转过了身。

  他的一切神态和动作都被萧陟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