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行止随段逸一道去了药房,一整日都平安无事,可宁行止知道常晋在盯着他。

  入夜,宁行止和段逸一道往将军府走,行至半路,宁行止突然道:“近来未曾回公主府,今日我便回公主府吧。”

  段逸知道宁行止所想,亦知道宁行止想做什么,却还是不放心:“我送你回去。”

  宁行止摇头:“我一个人可以的。”

  “可……”段逸叹了口气,拍了拍宁行止的肩膀,“万事小心,切忌鲁莽。”

  宁行止颔首,在路口便和段逸分开了。

  宁行止晨起出门便察觉到有人盯着他,和聂玄派来的人感觉不同,来人盯着他的感觉,如芒在背,似野兽一般,即便到此刻都没有消失,他知道是常晋。

  宁行止缓步朝公主府方向行去,常晋盯着宁行止的背影,紧紧跟着。

  此时虽未夜深,可官家附近宅院行人并不甚多。

  常晋知道自己此番并不周全,成功的几率也很小,但卫翀就在朱雀门挂着,他哪里还有时间去筹谋?

  常晋把手放在腰间,缓缓抽出长刀,朝着宁行止飞扑过去。

  宁行止全神戒备,察觉到身后动静,侧身避让,掉头和常晋缠斗到了一起。

  聂玄派来保护宁行止的人一直都在,见状,立刻冲向战局。

  常晋武艺本就不如宁行止,之前能得手,全赖宁行止没防备,如今宁行止有了防备,再加上有了帮手,常晋便是拼尽全力,也还是被抓了起来。

  一直跟着宁行止卫兵里的小首领谢过宁行止后,让人把常晋押解回宫,至于最后如何处置,全凭聂玄一句话。

  宁行止没有跟着回去,他不知道聂玄会怎么处置卫翀和常晋,但他知道,聂玄绝不会轻饶他们二人。

  之后几日,西京城内官兵遍地,不少文官武将全都被下大狱,整个西京噤若寒蝉。

  关于卫翀细作的身份在西京甚嚣尘上,甚至据闻那些被下狱的官员,全是卫翀供出的,陛下还言说,若自己投案,从轻处理,若是被大理寺揪出来,均斩首示众。

  圣旨一下,刑部顿时人满为患,大大小小的官员跑去投案,顺便还攀扯同样为安平郡王办事的同僚,有的和河东牵扯深的,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直接在家中自尽,一时间,西京官员人人自危,连他们的家属也都惧怕被牵扯。

  转眼已是秋,和安平郡王牵扯的官员,革职的革职,下狱的下狱,唯有卫翀和常晋迟迟未判。

  西京这么大的动静,河东节度使和安平郡王自然不会毫无所觉,只是二人意见相左,出兵一事迟迟无法推进,直到西京传来消息,判常晋和卫翀凌迟之刑,安平郡王再坐不住了,却又担心直接出兵反而会要了卫翀的性命,于是选了一队精兵直冲西京,企图劫法场。

  自大亓开国以来,卫翀和常晋是第一次被以凌迟之刑处死之人,天蒙蒙亮时,狗脊岭刑场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临近正午的时候,囚车才推着常晋和卫翀朝刑场走来。

  西京的细作基本已肃清,可处死卫翀的消息已经放出,安平郡王不可能无动于衷,聂玄必须将卫翀他们看护得固若金汤,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囚车缓慢朝着狗脊岭行来,街边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卫翀站在囚车里四处看着,他不信他会死,他爹一定会来救他的。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发生一阵骚乱,几个看热闹的百姓莫名推搡起来,接着人挤人,吵闹更加严重。

  跟着囚车的卫兵将囚车团团围住,拔刀呵斥:“都散开!莫要阻拦囚车,否则依格杀勿论。”

  那些百姓闻言,想要起身让开,可躲得越急,越是起不来。

  便在此时,一群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直扑囚车而来,街上顿时乱做一团。

  卫兵不敢伤及百姓,束手束脚,安平郡王的人却没有丝毫顾及。

  眼看着就要得手救下卫翀,屋脊上突然出现很多弓箭手。

  卫兵们见状,立刻执起盾牌,将囚车团团围住,便在此时,漫天箭雨倾泄而下,不过瞬息,刚刚劫囚车的人便死在了箭雨下。

  卫翀眼看着来救他的人死在眼前,知道再无希望,在囚车里挣扎着,嘶喊着:“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陛下不会杀我的,不会杀我……唔。”

  卫兵将碎布塞进卫翀的嘴里,卫翀瞬间安静下来。

  经过刚刚那一场小风波,之后一路风平浪静到了狗脊岭。

  卫兵们把卫翀和常晋绑在刑架上,监刑官朗声诵读卫翀和常晋的罪状,从谋逆到叛国最后是谋害君后,听得举座哗然。

  罪状读完后,监刑官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时辰到了,将令牌掷了出去。

  令牌落地的瞬间,常晋缓缓合起眼,卫翀吓得涕泪横流,身下瞬间聚积了一摊黄水。

  刽子手拿过刀,将烈酒喷洒在刀上,烈日下,刀刃泛着刺眼的光。

  他们走到卫翀和常晋跟前,将薄刃比在二人手臂,二人手臂瞬间压出一道血痕,接着手起刀落,一片肉瞬间被削下。

  常晋紧咬着牙,额上布满豆大的汗水,卫翀直接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刑罚一日未能执行完,监刑官给常晋和卫翀灌了药,第二日继续。

  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人,未看多久,便有些承受不住这血腥场面,全都散去。

  刑罚持续了近三日,最后常晋和卫翀身上几乎已无皮肉覆盖,皆是森森白骨,二人也再撑不住断了气。

  卫翀死后,聂玄着人割下他的脑袋包起来,让人把包着卫翀脑袋的布包射在云州城的城门上。

  云州城城门的门官第二日一开城门便看到了那个布包。

  他架了梯子将布包取下,一打开,当场吓得坐倒在地,忙将布包呈给安平郡王。

  安平郡王一直等着派去的人传递消息,已经等的快没耐心了,门官将一个布包盛了上来。

  安平郡王看着布包,莫名心慌。

  “是何物?”安平郡王盯着布包问门官。

  门官腿一软,立刻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安平郡王深吸了口气,上前将布包打开,卫翀死不瞑目的头颅立刻出现在眼前,安平郡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聂玄把卫翀杀了,竟真的把卫翀杀了!

  之前安平郡王一直惦记卫翀在西京,迟迟不敢动手,如今卫翀已死,他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景和二年八月初九,安平郡王和河东节度使打着拨乱反正的名义,在云州扶持诚王之子登基,直扑凤翔。

  凤翔节度使一直以来假意向安平郡王投诚,安平郡王来时,凤翔大开城门迎叛军过境,又在叛军和西京的军队撞上之后倒戈,与西京军队对叛军夹击。

  诚王之子于乱军中被杀,河东节度使战场身亡,安平郡王眼看大势已去,也自尽于军帐之内,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不过短短一月便偃旗息鼓,朝堂直至此刻,才算是彻底肃清。

  这段时间,聂玄一直未曾出现,宁行止也乐得自在,全身心的扑在谢家在西京的商铺上,把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之前对铺子的担忧全都抛却脑后,一时竟觉得自己好像还挺有经商天赋。

  这日,宁行止刚看完账本回屋准备歇下,尚未点灯,便觉有人向他袭来。

  宁行止扯过来人手臂向下一按,刚要把人丢出去,来人忙呼:“阿止是我。”

  宁行止愣了下,忙把人放开,他点起灯,看着疼得脸色苍白,不住揉胳膊的聂玄,有些不自然道:“你怎么来了?”

  聂玄可怜兮兮看着宁行止:“久未见面,阿止当真一点都不想我吗?”

  宁行止叹了口气:“陛下……”

  “别说。”聂玄知道宁行止说出的话定然不会是他想听的,聂玄含笑道,“听我说,好不好?”

  宁行止抿着嘴不说话。

  聂玄试探着拉过宁行止的手,感觉到宁行止躲避,又用了几分力:“阿止,你容我说几句话可好?”

  宁行止本想说,说话就说话,何必这么拉拉扯扯,可看着聂玄带了几分祈求的眼神,心下不由软了几分,再加上之前对聂玄的误会,不由生出几分愧疚。

  聂玄见宁行止不再挣扎,总算是松了口气,他道:“阿止,如今卫翀和常晋皆已伏诛,你气可顺了些?”

  宁行止不语,聂玄知道即便他杀卫翀常晋千百次,亦难抵消宁行止所受的苦,可他如今所能做的,除了杀了那些伤害宁行止的人,似乎别无他法。

  聂玄继续说:“阿止,你我之间有太多误会,过去因为那些误会,我伤你太多,如今误会都已经清楚,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我保证,日后定会好好待你,绝不伤你分毫。”

  宁行止看向聂玄,自从知道常晋是卫翀的人,知道自己的死和聂玄无关,过往对聂玄的爱恨在那一瞬消弭,所有执念在那一刻化为乌有,他一时不知自己对聂玄是什么样的感情,但他知道,他决计是无法和聂玄再在一起的。

  “聂玄……”宁行止看着聂玄,刚想着把话说清楚,聂玄突然松开他的手,道:“是我太着急了,这种事,你还是要细细想想才是,今日不早了,我便回去了,你早些休息,明日我送麟儿过来学武,这段时间,麟儿一日都未曾落下呢。”

  “聂玄。”宁行止还欲再说,又被聂玄打断,聂玄强扯出一抹笑,声音有些沙哑:“阿止,什么都别说了好不好?”来日方长,阿止这么心软,聂玄相信总有一日他会原谅自己,给他们一个重来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