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翀听赵寅那么说,心头狂跳,聂玄何曾与他说过这样的话?向来是他贴着聂玄的。

  过去聂玄还理理他,自打宁行止死后,聂玄对他也疏远了,如今聂玄这么说,莫不是厌倦了谢无恙了?至于葬了宁行止,定是想开了,毕竟是个死人而已。

  “赵将军等我。”卫翀欢欢喜喜的跑回屋,在柜子里翻找了半晌,终于找出一件还算让自己满意的衣裳。

  换好衣裳,卫翀让下人重新给自己梳了下头,还擦了香粉,这才欢欢喜喜的出门。

  赵寅待卫翀出来,催促道:“卫公子还是快些吧,莫叫陛下等急了。”

  “走吧。”卫翀得意洋洋的跟在赵寅身后,幻想着聂玄会待自己如何的好,只是进了宫,赵寅却不是把他往紫宸殿带。

  卫翀跟着赵寅一直走到一个假山处,疑惑道:“陛下在这里?”

  赵寅道:“陛下说,为了卫公子的名声,还是莫要叫人看到的好,卫公子请吧。”

  赵寅率先进了假山,没走多远,面前突然出现一条向下的楼梯。

  卫翀跟着赵寅一路下去,鼻尖萦绕着化不开的腐朽的气息。

  身后跟着的卫兵逐渐减少,最终守在长长的甬道里,卫翀顿时不安起来:“赵将军,陛下真的在这里吗?”

  赵寅继续往前走着,他道:“卫公子便是借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说话的功夫,已经出了甬道,面前是一间阴冷潮湿的巨大石室,即便是夏天,亦让人身上泛冷。

  石室尽头有一间半截没进水里的笼子,石壁上是昏暗的火把。

  聂玄坐在石室中心的桌子旁,手中茶水正袅袅冒着热气。

  “陛下。”卫翀软软的喊了聂玄一声,见到聂玄,刚刚的紧张消失殆尽,他撒娇道,“怎么来这里?这里好可怕啊。”

  “可怕吗?”聂玄轻笑一声,“朕在这里,也可怕吗?”

  卫翀走到聂玄身边,笑道:“陛下在的地方怎么会可怕?”

  聂玄指了下对面的空位,倒了杯茶给卫翀:“坐,陪朕说说话。”

  “陛下想说什么?”卫翀在聂玄对面坐下,托腮看着聂玄。



  聂玄看向卫翀,眉眼带笑,唇角微微勾起:“近几日,朕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阿止。”

  卫翀听聂玄提起宁行止,脸上笑意淡去。

  聂玄接着道:“朕梦见,阿止跟朕说,他是被奸人所杀,那人假传朕旨的旨意,说朕要他……”聂玄盯着卫翀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血祭三军。”

  卫翀听着聂玄说梦到宁行止还不觉什么,如今听到聂玄后面的话,脸色大变,却强撑着不敢失态。

  “怎么了?”聂玄凑近卫翀些许,昏暗的火光下,看太不出卫翀卫翀脸色有多难看,可看着卫翀紧攥的拳头,和略微抽搐的嘴角,便知卫翀心里绝对不安宁。

  “没事。”卫翀勉强笑了一下,道,“陛下定是因为太过思念宁将军了。”

  聂玄点头:“朕确实想念阿止,可便是再想念,也不该做这样的梦。”聂玄说着,压低声音道,“你说,这是不是因为阿止含冤受屈,特意来找朕伸冤来了?”

  卫翀身子不由抖了一下,手旁茶杯倾倒,茶水顿时打湿衣袖,刚刚换的新衣裳沾满茶渍,可卫翀现在哪里还顾得上爱美?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聂玄知道了。

  若聂玄当真查出来宁行止是为他所害,且不说聂玄还会不会对他温柔小意,他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未可知。

  聂玄坐直身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徐徐道:“说来,朕近日听说了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

  卫翀看向聂玄,眼里满是紧张。

  聂玄道:“朕听闻你让常晋去杀谢无恙,不知可有此事?”

  卫翀霍地起身,凳子随即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卫翀矢口否认:“绝无此事,我无端为何要杀谢无恙?”

  “呵。”聂玄哼笑出声,他看着卫翀,问道,“这么说,你认识常晋了。”

  卫翀一听便知自己上套,忙解释:“常副将年轻有为,大家都认识他。”

  “哦?是吗?”聂玄道,“这么说,你没有指使常晋杀谢无恙?”

  “绝没有。”卫翀忙不迭摇头,他红着眼睛哽咽道,“陛下,我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敢杀谢无恙?定是有小人污蔑我。”

  “小人。”聂玄哼笑一声,“那日朕与谢无恙一起,被常晋砍了一刀,你说,这常晋是要杀谢无恙,还是要杀朕?”

  卫翀瞪大了眼睛,常晋怎么敢去杀聂玄?

  聂玄继续道:“朕着人找了常晋数日,都没能抓到他,只是近来又查出些事情,你不若听听?”

  卫翀不想听,他知道绝对不会是好事,可他控制不住聂玄。

  聂玄道:“朕查出常晋祖籍虽在胜州,却自幼长在云州,跟随安平郡王的义子长大。”

  卫翀身体止不住的抖,聂玄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卫翀想要走,可看着周围的卫兵,他哪里能逃得出去?

  聂玄好整以暇的看着卫翀灰败的脸色,道:“据闻常晋很听这位青梅竹马的话,你说,朕若将他吊在城门上,常晋会不会来救?”

  卫翀不住摇头,他跪倒在地,膝行到聂玄身边,哀求道:“不要啊陛下,我想办法把常晋找来,不要吊我……”

  聂玄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掸了下衣摆,仿佛是要掸掉什么脏东西,他冷冷看着卫翀,面上再无半分笑意,他对赵寅道:“把人弄得惨一点,但不要伤太狠,命一定要留着,他可不能这么轻易死掉。”

  “陛下,不要啊,放过我,我……”卫翀见哀求无用,站起身指着聂玄的背影破口大骂,“聂玄,你敢动我,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你现在收手我还能留你一命,否则……”

  啪——

  巴掌重重甩在卫翀脸上,卫翀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赵寅,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打他,更遑论打脸了。

  “我杀了你!”卫翀朝着赵寅冲去,根本没能近了赵寅的身就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卫翀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

  赵寅没再管卫翀,他朝身后招了招手,立刻过来两个人。

  “陛下刚刚的话听清楚了吗?”赵寅问。

  那二人看向卫翀,回道:“听清楚了。”

  “去吧。”

  赵寅出去的时候,听到了地牢内凄厉的惨叫声,其中夹杂着卫翀的求饶和叫骂。

  他们并没有怎么折磨卫翀,只是卫翀细皮嫩肉没受过罪,稍一碰就开始叫。

  午后,西京突然开始戒严,不多时,朱雀门上便挂出一个衣服上满是血痕的人。

  那人低垂着脑袋,俨然昏迷,凌乱的头发将他的脸遮了大半,却也不难看出这人是谁。

  卫翀被挂在朱雀门的消息很快传开,常晋一直躲在西京城中伺机而动,自然是没有离开。

  乍听到卫翀挂在朱雀门的消息时,常晋根本就没相信,只是看着一群人去看热闹,却不由跟了上去。

  朱雀门前围了不少人,常晋不敢靠近,就站在不远处的巷子看着。

  常晋和卫翀自幼一起长大,对卫翀极为熟悉,只一眼便看出朱雀门上挂着的就是卫翀。

  卫翀自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常晋抬脚就要去救人,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卫翀的身份怕是曝光了,如今聂玄把卫翀挂出来,定是为了引他上钩,他死不足惜,可若他自去找聂玄,聂玄怕也不会放过卫翀,他需得为卫翀闯出一条生路来。

  常晋转身离开,不敢再去看卫翀。

  离开后,常晋立刻便去找卫成义,刚过去,就看到卫成义被一队人马带走了。

  身为卫翀的“大伯”,卫成义又岂能逃过?

  常晋是埋在西京的暗棋,未防他被人发现,几乎无人知道他也是安平郡王的人。

  若是以往,这倒是件好事,可此用人之际,却是大大的不方便了。

  卫成义那边帮不上忙,常晋便只能靠自己了。

  此时西京戒严,又无可用之人,如此看来,救卫翀的方法似乎只有一个了,便是挟持谢无恙。

  那日他刺杀谢无恙,聂玄以天子之尊给谢无恙挡刀,可见谢无恙在聂玄心中的位置,只要能抓住谢无恙,卫翀便有救了。

  只是自从上次刺杀失败后,常晋便一直未蹲到谢无恙,如今也只能试试运气,看能不能遇上谢无恙。

  常晋潜行至将军府外,恰看到宁行止和段逸出门。

  段逸听说了卫翀被挂出来,兴致勃勃想要去看看,见宁行止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撞了宁行止肩膀一下:“当初这孙子让人打你鞭子,如今他落此境地,你当真不去看看热闹?”

  宁行止摇头,聂玄挂出来卫翀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只是聂玄未防消息走漏,戒严西京,这蛇当真敢出洞吗?

  宁行止和常晋相处过一段时间,常晋为了接近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宁行止对常晋多少有些了解。

  以常晋的谨慎,怕是不会轻易上钩,既然一个饵不行,那他便去做另一个饵。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