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行止刚准备拒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宁行止!”

  宁行止猛地把手抽回来,有些慌张的看向来人。

  聂玄阴沉着脸站在那里,宁行止不知道聂玄来了多久,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但从聂玄那声怒吼,足以听出他的愤怒。

  聂玄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下语气,冷声道:“过来。”

  宁行止不由朝聂玄走去,又被温长陵拉住。

  温长陵面上笑容不变,依旧让人如沐春风,仿佛丝毫没有发现聂玄的愤怒,他说:“阿止,你还没回答我。”

  “对不起。”宁行止推开温长陵的手,转身朝聂玄走去,没走几步,似又想到什么,他朝温长陵抱拳作长揖,“温大人,好自珍重。”

  聂玄等着宁行止过来,冷冷看了温长陵一眼,拉过宁行止转身就走。

  温长陵深深看着宁行止远去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你也……珍重。”

  聂玄一路把宁行止拉回他之前住的偏殿,把宁行止丢到床上,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宁行止被聂玄看得发憷,他端正了下坐姿,想着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多余,聂玄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手无权势的太子了。

  聂玄等了半晌不见宁行止说话,彻底失了耐心:“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朕解释的吗?”

  宁行止手指微微蜷起,蓄积了莫大的勇气,这才看向聂玄:“陛下不是都知道吗?”

  “朕要你自己说。”外面的事情,聂玄自然都知道,可昨晚那一晚,宁行止和温长陵二人同处一室,发生了什么,二人做了什么,聂玄一概不知。

  一想到二人昨晚同处一室,聂玄就觉得抓心挠肝,整个人都暴躁不已。

  宁行止苦涩的扯了下嘴角:“陛下是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吧?”

  宁行止站起身,解开衣带,把上衣脱下,背身对着聂玄,他背后隐隐有血渗出,可见伤口之深。

  宁行止说:“我这样能做什么?”说完,回身看着聂玄,“倒是忘了恭喜陛下,此次大煞东夷威风,只是不知卫奉裕居功几何?”

  为了大亓国威,宁行止愿意把功劳让出去,可一想到功劳是让给卫翀,宁行止心里就难受。

  卫翀那点儿能耐,宁行止不信聂玄不知道,可聂玄还是让卫翀去了,那聂玄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不是想要给卫翀攒功劳,好一步步送卫翀上位,然后替代他?

  宁行止不在乎官位,可他在乎聂玄对卫翀的用心和维护。

  想到当时聂玄把卫翀护在身后的场景,宁行止就觉心口如针扎一样。

  聂玄皱眉:“宁行止,跟朕说话别阴阳怪气。”

  “不敢。”

  宁行止是真的不敢,若可以,他想问问聂玄为何对卫翀那么好,更想问问聂玄,在那样危险的时候,为何不是先顾己身,而是把卫翀护在身后,可他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你!”聂玄被宁行止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素来知道宁行止的倔强,却不想便是他疼得额上满是冷汗,也不肯说一句软话撒一个娇。

  聂玄狠狠拂袖,从偏殿离开。

  宁行止坐倒在床上,看着这空空的大殿,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明明才入秋,怎么突然就这么冷了呢?

  不知道在殿内坐了多久,大门被打开,有脚步声迅速朝他走来,接着便是王小顺紧张的声音:“公子,我刚刚去取药来迟了,您可还好?”

  宁行止眼神有些木然的转向王小顺,轻轻摇了摇头:“你怎么来了?”

  王小顺不解的看着宁行止:“我来伺候公子啊,不是一直都是我伺候公子的吗?”

  “哦。”宁行止应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开。

  王小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好久都没见宁行止开心过了,今天尤为的不开心,可他不敢问,只能乖巧的不出声,不给宁行止添堵。

  “公子,把上衣脱了,我帮您上药吧。”王小顺说。

  宁行止没有说话,由着王小顺动作。

  王小顺看着宁行止被鲜血染红的衣裳,眼泪差点就落下来。

  他轻手轻脚的帮宁行止拆掉纱布,生怕弄疼宁行止,上药的时候更是时不时的问宁行止有没有弄疼他,可等他上完药,宁行止出了满身冷汗,都没有叫一声疼。

  上好药,王小顺服侍着宁行止把新衣裳换好,见宁行止神色一直木木的,便想着说些什么逗他开心。

  “公子,刚刚给您上的药是师父让我去拿的,师父说,这药是御用的,肯定是陛下心疼您,专门让去取来给您用的。”

  王小顺说完,见宁行止没什么反应,又道:“还有这衣裳,也是司衣司新做的,您看这么合身,陛下一定早就让司衣司准备了。”

  “还有,昨晚……”

  “小顺,”宁行止只觉脑袋嗡嗡的,他勉强笑了一下,对王小顺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会儿。”

  王小顺忙道:“我服侍您躺下,您慢点儿,别扯着伤口了。”

  王小顺扶着宁行止躺下,拉过被子给宁行止盖好:“公子,我就在一旁守着您,您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

  宁行止合起眼,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梦到很多纷杂的事情,有初进宫第一次见聂玄的时候,有和聂玄熟识后,跟聂玄撒娇耍赖的时候,有被先生罚,聂玄护着他的时候,后面就梦到了三年前,皇后娘娘握着他的手不住的对他说苦了你了,好孩子……然后梦就醒了。

  宁行止睁开眼,呆呆看着窗外,他好像听到了雨声。

  殿内没有人,不知道王小顺去哪里了。

  宁行止赤脚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他推开窗户,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宁行止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窗外雨雾蒙蒙,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扰得宁行止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今早回家后,一进门宁飞就把他的行礼丢在他脚下,直接对他说,让他随他去东州。

  宁行止还没反应过来,宁飞就要拖着他走。

  待宁行止回过神,奋力的挣扎,幼时未能挣脱开的手掌,在他成年后,轻而易举的便挣开了。

  宁飞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忤逆他,宁飞看着宁行止,目光严肃冷厉,他说:“我只问你一句,随不随我去东州?”

  宁行止摇头,西京有太多他舍不下的,无论是他娘,还是聂玄,都足以成为他不去东州的理由。

  宁飞又问:“去东州和滚出宁家,选一个。”

  宁行止迟疑着。

  宁飞丝毫不给他考虑的时间,再次道:“东州,宁家,选一个。”

  “父亲……”宁行止哀求的看着宁飞,宁飞已然知道他的选择,他指着大门,怒道:“滚!”

  宁夫人想要去拦,又哪里拦得住?

  将军府陷入一片混乱,父亲的怒吼,母亲的哭泣,就连向来站在他身侧的段逸也是满脸失望,宁行止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来的。

  王小顺去给宁行止取饭,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看到宁行止站在窗边吹冷风。

  “哎呦!公子,当心着凉了。”王小顺把饭菜放到桌上,忙过来拉开宁行止,把窗户关好。

  宁行止看着王小顺紧张他的样子,没忍住乐了,他没想到这秋雨中的一份暖意,竟是来自一个小太监。

  宁行止道:“受了那么多伤,我不是还好好活着吗?哪里就那么娇贵,连点风都吹不得了。”

  “那也不成的。”王小顺认真道,“公子身上有伤,极易着凉,公子自己不当心,我也得当心伺候。”

  王小顺把宁行止扶到桌前,边给宁行止布菜边道:“听说那位卫公子在围场出了脸,我本就不信的,直到看到公子身上的伤,更加确信了,我不知道为何公子的功劳会落到他的身上,但无论是为何,公子心里想必都是难过的,可是公子……”

  王小顺布好菜,把筷子放到一旁,他红着眼睛看着宁行止,认真道:“无论如何,公子都要好好珍重自己,莫叫那些真心关心公子的人伤了心啊。”

  关心他的人……宁行止认真想了想,苦笑着摇头,父母还有段逸恐怕都对他失望至极,聂玄亦不会在意他,那还有谁关心他呢?

  宁行止看向快哭出来的王小顺,叹了口气,他无奈拿过筷子:“好,我吃。”

  只是吃了两口,却觉毫无滋味可言,他道:“小顺,你坐下陪我吃吧。”

  “那不成的,不合规矩。”王小顺忙摆手。

  宁行止故意虎着脸:“这是命令。”

  王小顺为难地坐下,见宁行止笑开,这才松了口气。

  感觉到旁边有个人,宁行止那种冷入骨髓的寂寞似乎才稍稍排解了些许,他低下头大口吃着饭,直到吃撑才停下筷子,见王小顺只是拿着筷子不吃,他又帮王小顺夹了满满一碗的菜,看着王小顺吃完才作罢。

  王小顺收走碗筷,殿内再次剩下宁行止一个人,寂寞再次席卷,即便肚子里满满当当,可宁行止的心却是空空荡荡。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