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回过神来，也抓着秦淮的手大喊大叫：“秦淮，你疯了？”
“跳下去你会痛死，会受伤，知道么？”她手腕上挂着的头绳一直磕着秦淮的手，秦淮被磕得挺疼。
“没事。”他笑了起来，露出并不整齐的牙齿。
头晕乎乎的，看什么都感觉在天旋地转。
“不会死。”秦淮喃喃自语。
老太太盯着秦淮，满脸忧色：“小伙子要有什么伤心事，也别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我没想开玩笑。”秦淮小声说。
他不知道为什么，最开始他不会天天都很难过的。偶尔难过一下，或许还有人去安慰他。到后来好像就没有什么时候心里不难过了，他说他心情不好，别人还觉得他开玩笑似的。
“火车要开了。”林影叹了口气，“婆婆您别太在意，他刚那一下就是没站稳。”
秦淮吸了吸快流出来的鼻涕：“对。”
“我有点儿发烧，看着铁轨，以为那里是路，就走过去了。”秦淮一面说一面咳嗽。
“他这是烧糊涂了？”老太太拉着秦淮往火车上走，“真是的，烧成这样，得去医院啊。”
“没事没事。”秦淮说，“喝过药了，一会儿就好了。”
秦淮头重脚轻地上了火车。
绿皮火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想要到达的地方去。
或许要很久很久，秦淮已经有些等不及了。他不想和林影待着。
林影有点精神病 ，秦淮是个正常人。秦淮想着要是待久了自己也会传染的。
“秦淮？”林叔正泡板蓝根，看着秦淮被人架上来，“你这是？”
“这小伙子想往铁轨跳。”老太太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在火车上带孩子，看着这小伙子快要跳下去了，赶紧跑出去拉住，姑娘你也不拉一把？”
“我头疼，先上去了。”秦淮踩着楼梯往上爬。
好吵。
他方才是确实想跳下去的。
大概死真的是唯一一了百了的解决方法。秦淮不知如何解决自己面临的困境，父母关系，生存资源。
林影红着眼圈：“秦淮。”
秦淮知道她这个动作是想要去找烟抽。
“别这样了。”她说，“我会疯掉。”
秦淮踩在楼梯的脚一软，整个人都往下栽下去，还是林叔扶住了他，才没让秦淮的脸贴地上。
“烧成这样，他自己爬不上去。”林影的手放在他额头上，“秦淮，你坐在下面，先把感冒药喝了。”
“昨晚不是就喝了吗？”林叔把一次性杯子塞进秦淮手里，“怎么一点作用都没？”
“他昨天一个晚上都没睡觉。”林影说，“翻来覆去一晚上，都在看在手机屏幕发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秦淮倒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他好像记得不是这么清楚，只记得自己好像是没有睡觉。
想什么呢？好像是在想自己的父亲母亲，或许还有妹妹，想去一个只有父亲母亲还有妹妹的世界，林影要是想进来的话，可以在里面种红山茶，这样秦涸也会很高兴。
火车又开始运作起来，开向完全未知的远方。两侧青山向后退去。
电线杆，枯黄的农田，还有歪歪斜斜的大楼。
都在褪色和扭曲。
“我生病了。”秦淮说。
秦淮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经常生病。
倒是秦涸的身体很好，秦涸喜欢出去运动，喜欢晒太阳。
“生病，是这样的感觉。”他发觉有人在看着他。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秦淮望过去，是老太太怀里的那孩子。
老太太抱着那个孩子在看动画片，她用一种很奇怪的腔调在那唱一首很老的歌。
秦淮记得好像是很久之前某个动画片的主题曲。还是父亲带着秦淮看的，父亲总是用自己的心思来揣摩秦淮，好像他喜欢这个片子，秦淮也一定会喜欢这个片子一样。
“秦淮，你看过这个动画片吗？”林影问。
“看过，我爹带着我看的。”秦淮说，“据说在他们那时候很流行。”
“也是我妈妈带着我看的。”林影的目光微微有些呆滞，“她很喜欢这个动画片的剧本的设定。”
“好像是根据小说改编的。”林影将山茶花收起来。
林叔去上铺了，他说坐在下面怕打扰秦淮和林影。
“说的是…一个小女孩找妈妈的故事。”林影说，“一个没有爸爸的小女孩，一直在找妈妈，还有会说话的兔子，还有会说话的猫咪。猫咪说为什么你没有妈妈，没有妈妈的人怎么会幸福？”
林影在那里碎碎叨叨地念。
秦淮听着就像是隔着一层水雾一样。
什么都听不清楚，脑子一直在嗡嗡作响。
“幸福。”秦淮说，
“为什么人要一直追求幸福？”
小孩子还在看动画片，看到伤心的地方便落下眼泪来。
“秦淮啊秦淮。”林影说，“你以后会成为爸爸吗？”
“不知道。”秦淮靠着松软的枕头，有些昏昏欲睡了。
火车还在朝着某处行驶。
“姑娘，你妈妈呢？”老太太问。
“死了。”林影很简单地答复。
分明窗子外是蓝天白云，但秦淮感觉照进来的太阳光好像是苍白的。一点儿温度都没，在车厢里能看见那些漂浮起来的尘埃。
“噢。”老太太遗憾道。
她怀里的孩子又开始哇哇叫了起来。
电视里演到卡通小女孩哭泣的画面。
“她最后找到妈妈了吗？”秦淮问。
“找到了，大结局的时候才找到。”林影说，“她妈妈一直陪着她，就是不能见面。”
“噢。”秦淮说。
“结局小女孩就死掉了。”林影说，“爸爸撒谎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妈妈在生小孩的时候死掉了，因为妈妈说无论如何都要让孩子活下来。大结局她就死了去见妈妈了，都死了，就相见了。”
“好难过的故事。”秦淮无精打采道。
林影给他端了一杯热水过来：“还好，至少没有分别。”
老太太在一边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两个聊天。
“我觉得这个结局就是最好的。”林影说，“要是活过来反而会有更多的矛盾。”
“小姑娘的见解倒是很不一样。”老太太多看了她一眼。
她手里拿着一本绿色封皮的本子，看上去就和绿皮火车一样上了年纪。
“当时很多人都说这是一个不好的结局。”老太太说，“但这样就是最好的。不是所有故事都会有一个完整的结局，对吗？”
“是啊。”林影的面色很苍白。
“不过额私心还是希望有一个圆满结局的。”她说，“我想要一个完整的结局，就像我买东西总是喜欢买一套一套的。我的愿望是所有人都活到最后。”
要是秦淮还有力气，一定是会笑话林影不愧是大小姐，大小姐从来都不会遇到电车难题这种东西。
药效上来了，他困得要死。
“我是当年写下这个故事的人。”老太太对着林影笑了笑。
林影的目光有一瞬惊讶，眼睛很快有了神采：“那您会补全一个好的故事吗？”
秦淮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会，故事的最后就是故事的最后。”老太太笑着把动画片摁掉了。
“对吗？”老太太反问，“如果继续延续下去，就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了，只有这样才能被人记住，美好的东西一定要被人毁掉，不然就会在记忆里褪色腐烂。”
秦淮迷迷糊糊想着人民币给他绝对不会嫌弃的人民币会老，他恨不得越多越好，秦淮是个可怜的大穷鬼。
秦淮下意识地想去找笔把这些东西记下来。
或许某天用来写东西的时候，可以用到的吧，不过也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用到，但又有什么关系？只是记录下来就足够了。
“秦淮。”
林影好像在叫他。
秦淮的眼皮子很沉重。
“快跑！”
有玻璃碎裂的声音，火车好像停下了，那个老太太身后站着一个动画片里的小女孩，身后还有她的母亲，看上去也和林影有几分相似。
林站在原地。
她吐出了好多的山茶花，落在秦淮的身上，还有那个看上去懵懵懂懂的小女孩的肩上。
秦淮实在是太困了。
“好耶！好死。”他打了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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