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凌晨五点的时候，火车到了一个大站。
小站停留三分钟，大站停二十分钟。
林影一晚上都没睡觉。
后半夜的时候，她转过身子去。秦淮看着她的影子在晃，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悄悄掉眼泪。
秦淮一晚上都在想自己的他爹他妈和妹妹。
他爹是个看起来温和的人。
秦淮有时真觉得自己很矛盾。他的心理反复在白眼狼和难受之间跳动。
多数时间还是难受。
当年是他妈去追的他爹。
因为他爹那样的人，谁也看不出他是否动心，还是他根本没心这种东西。印象里他爹总是笑的，笑得像个餐馆服务员。
唯一不像假人的一次，就是他爹次回家给他买了一只小乌龟。十块钱一只的小巴西龟，卖的人一定要说什么吉祥龟。或许还是是秦淮一直站在乌龟摊子前不愿走，他爹看不下去了，才买下来了。
“就是很普通的巴西龟。”秦淮他爹说。
“还是草龟好，草龟什么都吃，而且便宜。”他爹又说。
秦淮看着黑掉的屏幕上自己的脸。
好像这几日又憔悴起来了。玩手机也玩不动，等他在网上不知道做什么磨磨蹭蹭，就已经四五点。
但无所谓。
他爹失踪了，他会慌乱么？会鼻涕眼泪乱流么？
要是秦淮这时候去像一个英雄一样救下他爹。
他爹会不会拍拍秦淮的肩膀，觉得秦淮真是棒极了？
或许不会，或许只会说秦淮终于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秦淮不知道什么是秦淮该做的事情，或许让秦涸活过来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
但也不是这么重要，秦淮说不定都比他妈他爸先猝死。熬夜容易猝死，秦淮已经很久没熬夜。
“秦淮，你哭了？”林影的眼睛肿了。
她从化妆包里找出湿巾来洗脸，然后梳妆打扮。
“没有。”秦淮说。
他烧得好像更严重了。
“你一晚上没睡觉？”林影看了他一眼。
“对啊，两点钟睡觉觉得太早，三点钟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没必要睡觉了，反正很快天就会亮。”
“天亮了吗？”林影踩在楼梯上，两只袜子的颜色不同。
“自己看。”
“已经八点了。”林影说着就下了梯子，要不是这边的人都醒了，一定会有人抓着林影臭骂一顿。
“对啊。”秦淮坐直身子来。
浑身上下都是疼的，喉咙和眼睛都在疼，骨骼嘎吱作响。最难受的还是眼睛，肿了。
下铺有小孩在看喜羊羊，声音开得特别大。
灰太狼又被赶走了，灰太狼说他一定还会回来的，那群羊很高兴。
年纪很小的孩子，被奶奶抱在怀里。
老太太的精神倒是看起来好，看上去比秦淮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精神还要好得多。
“小伙子，你的脸色很红。”她说。
秦淮没说什么。
小孩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宝宝不哭，看喜羊羊把灰太狼赶走了。”
“奶奶，您身体很好。”秦淮说，“您孩子也是。”
“小伙子，你心情看上去不好。”老太太的手腕上挂着一个灰太狼的挂件，“开心点，笑起来。”
“不要难过。”老太太她抽了根发绳给秦淮。
林叔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在说话。
“林叔，林影呢？”秦淮将被子掀开。
“小姐下去了。”林叔拿着手机，皱着眉头，“秦先生也要下去么？”
“对。”秦淮走下去，“下去走走。”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得抓着扶手慢慢爬。
“你有退烧药吗？”秦淮像是不记得昨天的事了，语气平常地问林叔。
“有的。这个。”
“谢谢你。”秦淮从他手里接过感冒药。
“不用谢，您要下去看看小姐吗？”林叔小心翼翼看他脸色，“她心情不好。”
“我没有原谅你。”秦淮接着口水把感冒胶囊咽下去了，“还有板蓝根？”
“在这。”
“麻烦帮我泡一泡吧，我一会儿上来的时候喝药。”秦淮说，“谢谢你。”
“不懈。”林叔说。
“我现在的精神不是很好。”秦淮晃悠悠地走来，“或许装热水的时候会把水都倒在手上。”
“谢谢你。”他下了火车。
下火车的时候没有站稳，险些栽倒在地上，林影过来扶了他一把，花了不少功夫才让秦淮站直。
“你差点就要摔死了，狗啃泥。”林影拉着他，“你真是。”
“额头好烫，退烧药是没作用么？”她很关切地看着秦淮，但秦淮烧得有点儿看不清林影的眼睛。
林影扶着他走到一边来。
一边停着火车，另一边是空荡荡的铁路。
铁路的那边不知道是哪座城市。
秦淮坐火车的时候，总有种不知所以的感觉。就是从陌生的地方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去，遇到的人都是陌生的，连路上的风景也是陌生的，什么东西都是没有见过的。
感觉很陌生。
秦淮想自己要是有机会一定要一个人去旅游一次。
好累噢。
“你要头绳吗？”秦淮问。
“要头绳做什么？”
“车子上的那个老太太给我的。”秦淮把手腕上的那个喜羊羊的头绳给林影，“她还说要我开开心心生活。”
“她说得很有道理，我们确实要高高兴兴生活。”林影的头发被风吹得散开。
“秦淮。你头发好长。”她说。
“长头发不好吗？”秦淮的头发还是散散的。
散发的秦淮和短头发的秦淮都是一样的阴郁。秦淮这个人的阴郁是自内而外的。
寒潮来了，温度骤降，车窗上都有一层厚厚的水汽。
林影没像前几天穿那么薄的裙子，会冷的 。
天气很冷，冷会很不舒服。
她的腿还是露在外面。
“你不穿裤子么？”秦淮问她。
“穿了啊，这个是光腿神器，你应该也给自己找个，方便。”
秦淮穿着那件蓝色的外套，他穿着躺了一晚上，看上去有些皱巴巴的。
“我不要。”
“林影，你在看什么？”秦淮扯着衣服上的线。
“在看火车。”林影笑着说，“看上去有一种跳下去的冲动。”
“我也是。”秦淮说。
“不可以。”林影打断他，“你要活着，好好活着，我们两个都要好好活着。”
“过几天是我养母的生日。”她的声音太小，被风声淹没。
“我跳下去也不会死。”秦淮有点发懵，“对啊，就算跳下去也不要会死的。”
秦淮说着向着铁轨走了过去。
风吹的他的头发乱糟糟到处飘散起来。
林影呆呆地看着他：“你真跳啊？”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秦淮看了眼她，“之前一直都没有这个胆量。”
“林影，我跳下去吧，你要好好活着。”他站在铁轨旁说，“真的，活着太……”
“我不会死，我想看看自己脑浆的样子。”
好像只要再迈出一步，就什么痛苦都不会再有了。
逃避是人的本能和天赋，也是人不可避免的弱点。
秦淮半只脚悬空。
火车进站的风吹得秦淮几乎站不稳。
秦淮倒下去的时候 看见林影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反正秦淮是不会死的。
“你疯了！跳下去会死人啊！”
他听得风声，以为自己会死掉的时候，有人来拉住了他的手。
是那个老太太，扯着他往上走，满脸慌张。
“你们年轻人，一想不开就总想去死，活着才是硬道理！”老太太说，“我小时候过得不好，现在还是写过得不好，老婆子到现在都没死。”
“年纪轻轻死什么死！”
秦淮看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太阳光辉万丈、美丽得异乎寻常。
还有天，还是偏向于红色的灰不像是夕阳，夕阳是红茶茶叶在水里散开的那种美丽。
都很漂亮，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美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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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困的，不要熬夜，要珍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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