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千江不渡(穿越)>第47章 地府行

  耽搁了不少时间, 告别那两个老妇人后, 周不渡便紧跟轻云,小跑着回到灵通观,此日所行路程颇远,不免显露出疲态。

  “你自己人来疯就算了, 带着不渡发什么疯, 不知道他身体不好?”浣川正在前殿给临水夫人神像掸灰,见状便念叨起来, 把拂尘塞到轻云手里,让他将殿堂内外打扫干净。

  周不渡:“是我让他陪着……”

  “没事,免得他精力太旺, 到处折腾。”浣川神情严肃, 摆出师兄管教师弟的架势。

  轻云倒是并不在意, 闷头打扫, 时不时瞟一眼周不渡,观察他的状态, 眼里有些许担忧。

  这实在是太丢脸了,周不渡坐在浣川解卦用的方桌后, 十分不好意思。

  午时已过, 越千江恰好清醒, 行至前院。

  轻云已经三下五除二地打扫完了,挥舞着拂尘去扫浣川,两人闹作一团。

  周不渡拿上朱砂黄纸, 准备去茶室画符。

  浣川突然停下, 拉着轻云一齐拜了拜神像。

  “见过上神。”

  周不渡闻言, 迅速画了几张开眼符, 分给在场众人。

  便见陈十四的灵体坐在神龛之上, 笑盈盈顾看她自己的镀金像,说:“不错不错,就知道你们能成。无须多礼,都是老熟人了,两位星君从天上斗到地上,依旧如此难舍难分,真是一对冤家。”

  浣川、轻云依言站起,但前世记忆全无,看着昔日好友,感觉跟陌生人没什么分别。

  陈十四对着他俩打量一番,点头道:“修为都有进益。”

  浣川对祖师奶奶一阵恭维奉承。

  越千江温和如常:“陈夫人,有何指教?”

  但陈十四对他有几分忌惮,照实回应:“你们近日经历风波,殊为不易。事情差不多都办妥了,我此番前来,自然是为了兑现承诺。”

  周不渡:“要做金身,可能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早晚的事么。”陈十四失笑摇头,“你编的故事,我很喜欢。托你的福,我的香火也多了不少。”

  她说罢起身,步下神台,行至周不渡面前,旋掌,手里凭空变化出一只水做的青鸟。

  陈十四:“地府里,有一座山,草木繁茂、灵石矿脉丰富,取之可造纸、锻铁;有一座城,古本、孤本诗书经卷随处可见,资质高的鬼魂也有不少,抓两个出来替你们写书做工亦无不可。这两处皆是极隐秘之地,阴间幽暗深邃、迷雾重重,不持路引,很难寻觅得到,找到了也是不得其门而入。”

  青鸟全身透明,三足,尾羽极长,绕着周不渡翩飞。

  越千江道了谢,祭出天书,收了水鸟。

  陈十四并不打算久留,回身向神龛行去。

  “陈夫人请留步。”周不渡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知道真灵玉露吗?”

  “闻所未闻。”陈十四断然回答。

  周不渡:“前几日,我们撞见了上古妖怪蒙双氏,不知它是怎么来的,很可能与紫元君有关,但她未曾留下蛛丝马迹。”

  陈十四的脸色变得凝重,认真想了想,说:“我这就去查,若有眉目,马上前来告知。回见。”说罢便转身消失,真就是一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

  今日闲暇,周不渡一直牵挂着与炳灵君有事未了,便提议现在就去地府走一遭。

  越千江自然答应。

  两人用神笔挑飞肩头的“一把火”,当即离魂出体,摆开生死门,缓步迈入黑暗。

  阳间,周不渡坐在解签的椅子上睡着了,越千江却还睁着眼,他虽然已经陷入僵死状态,却仍可凭本能行动,把周不渡打横抱起,走回西厢。

  浣川看得迷惑:“阿越师父离魂之后怎么还能言语动作?跟平日里正午时分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轻云对越千江的崇拜又多了一分,吹一声口哨,一掸子把拂尘怼在浣川脸上。两人又打闹起来,不提。

  阴间,生死门随越千江的心念而开,正落在泰山阴司后方。毕竟阴司的位置千百年间雷打不动,把这地方设为地标,往来基本不会出错。

  两人轻易躲过鬼吏,寻了个僻静地方,放出天书里的水鸟,牵着手在幽暗里穿行。

  不多时,一座高山出现在前方,远望黑压压一片,看不真切。

  两人向山而行,俄而,银光一闪,便知是穿过了结界,抬头再看,只见山峦巍峨,草木葱茏。

  阴间天昏地暗,光源匮乏,但这座山里处处缭绕着银白雾气,微光柔美,仿若仙境。

  “是灵气。”越千江说。

  “看着有点儿眼熟。”周不渡步入山林,踏上小径。

  行了百来步,一座亭子出现在前方,檐下挂着几盏风灯,树梢上垂满写有诗文的长卷。

  周不渡记起来了:“我来过。上次师兄让云中君送我下来,就落在这座山里,似乎有两个女孩儿,是云中君的徒弟。还有一个姓宋的男人被困在这里抄书,嘀咕着什么‘朝朝暮暮、阳台之下’那类的诗文。”

  越千江心下了然:“是《高唐赋》。”

  “没读过。”周不渡说。汉文毕竟不是他的母语,除了有名的诗词、经典,其余古文他读得不算多。

  越千江:“听说过巫山云雨吗?”

  周不渡:“宋玉?”

  越千江:“不错,楚襄王梦游巫山,遇神女自荐枕席,令宋玉作赋为记。”

  周不渡反应过来:“那个被困的男人就自称宋先生。”

  俄而,一股云气自林间升起,带着迷蒙细雨而来,在两人四周盘桓。

  一道女声响起:“讨人厌的宋玉,凭空污人清白!”

  “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另一道女声发问,语气不大高兴。

  周不渡:“宋先生为我领路,后来,我不当心……把他杀了。”

  云气绕树飞舞,雨点洒落,其间传出银铃般的笑声。

  下一刻,云雨散去,两个女子显现身形。

  一个女子黄裳执灯,娇小玲珑,面若桃李,小声抱怨:“死了倒便宜他!”

  另一个女子白衣仗剑,清瘦颀长,容颜秀雅,透着一股冷傲疏离之气:“算了,成日看着也烦。”

  黄裳女子拽着白衣女子的衣摆,蹦蹦跳跳行来,笑说:“小女暮雨,这是我姐姐朝云。多谢你杀了姓宋的,免得脏了我俩的手。”

  周不渡回礼:“冒昧来访,见谅。”

  朝云摆摆手:“无妨,你是师尊的朋友。”

  “人找着了么?”暮雨问。

  周不渡还没回话,便听暮雨对着越千江惊呼:“呀!我见过你!那天提着刀来,也是寻人,在山里一通乱跑,半句话没说就走了。”

  朝云按剑,上下打量越千江。

  越千江简作解释。十八年前,他来寻找爱人的魂魄,不仅大闹阴司,还把整个地府翻了个底朝天。

  暮雨闻之,好生佩服,听说他最后没找到人,还为他惋惜。再听过周不渡前次闹阴司的倒霉经历,又被逗笑了,为他拍手叫好。

  周不渡趁机说明来意:“我们遇着些难处,如若可能,想从贵宝地取些木材石料。”

  “我们姐妹长在巫山,山既是灵,灵既是山。”朝云先说了这句,意思似乎是不许伐木伤山。

  但她说罢,话锋一转:“两位能通阴阳,寻人的本领更是高强。如果忙帮找到我的二妹,巫山自此任尔来去,天材地宝任君采撷。”

  周不渡看向越千江,见后者点头,他才问:“你的二妹是谁,该去何处寻找?”

  “你们去过东海吗?”暮雨问。

  周不渡:“我们就住在东海边。”

  暮雨笑了:“那好找呀!二姐姐就在东海的一座岛上,该是化成鸟儿了,日日衔小石子填大海。”

  你们家物种还挺多样的,东海、填海的鸟……周不渡想起那夜里在海上漂流遇见过的巨鸟,外貌很符合《山海经》对精卫的描述,但怕随口乱说给错她们希望,便道:“我们尽力而为。”

  “信物。”朝云伸手虚虚抓握,从山里弄来一块玉石,用灵气在玉石表面绘出图腾,递给周不渡,继而抱拳道,“多谢。”

  “哎!”暮雨像是突发奇想,“你们能不能顺道找找……”

  “我送你们。”朝云吹出一朵云气,打断了妹妹的话。

  “后会有期。”周不渡跟越千江便被云朵载着,随水鸟飞往更深的迷雾里。

  ·

  “师父,那衔石填海的鸟会不会是神话传说里的精卫?”周不渡看着手里的玉石,表面图腾所画的似乎是一棵树、一棵草。

  “八、九不离十。”越千江张开衣袖,为徒弟遮挡迎面刮来的凛风,“传说,炎帝的长女拜赤松子为师,为求成仙,幻化为白鹊,常年居于桑木之上修行。炎帝想逼她下来,便火烧桑木,她不愿意回到人间,最后竟在火海里飞升了,世人名之曰‘帝女桑’。女桑的师父赤松子就是云中君的化身之一。”

  周不渡明白了:“朝云是女桑。她要找的二妹是炎帝的二女儿女娃,意外溺亡于东海之滨,化作精卫衔石填海。”

  “未必是意外。”越千江又开始“切瓜”了,讲故事般娓娓道来,“东海的海神乃是黄帝之子禺猇。炎帝、黄帝,若非兄弟,亦是君臣或同盟,禺猇如何会让炎帝的女儿意外淹死在自家海里?此事众说纷纭,没有定论,但我听过一个鲜为人知的说法——炎帝是不得已才把女娃的魂魄安置在海鸟体内的。”

  没想到,师父不仅是大周金牌“娱记”,业务范围竟然还包括天地神仙。更没想到,华夏的古代神话细读起来还挺暗黑的,周不渡将信将疑:“我从未在任何地方看见过这个说法,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越千江想了片刻,却也没说自己是从何处听闻的,只道:“炎帝有好几个女儿,最小的那个未行而卒,他便将其化为瑶草,安置在巫山之阳,故巫山又名姑瑶之山;而后,取来女娲补天用的水玉温养,以巫法使之复生,姑瑶自此成为巫山神女。再后来,神女带着整座巫山飞升,杳杳冥冥、难寻难觅,山既是灵、灵既是山,故而,世人又称巫山为灵山。我们知道,此事为真。”

  周不渡明白了:“山既是灵、灵既是山,暮雨就是瑶姬。按理说,炎帝应该能用同样的办法救女娃,但他没有,这也许是因为女娃死得蹊跷,只能另寻他法。”

  越千江:“不错。”

  周不渡咋舌,又想到另一件事:“可是,暮雨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楚襄王竟然对着她发那种梦?还让人记录下来,把她变成了情爱之神,太过分了。”

  越千江一愣。

  周不渡:“我说错了?”

  “没有。”越千江摇头,“你爹也是这么说的。他骂宋玉趋炎附势,太过浅薄,只因登徒子的妻子貌丑,宋玉便以此为据,嘲笑人家好色而不择食,然而……”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侧目望向别处,像是想笑。

  周不渡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周温嵘骂宋玉浅薄,自己不也爱惨了好看的大师兄?却从不对小师弟说爱。

  然而,事实当真如此吗?周不渡越来越觉得不是。

  像周温嵘那样的天之骄子,怎么会苦恋已经成家的人?他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如果真的对越千江没有爱意,又何必跟自己的小师弟、最可靠的战友发生亲密关系?

  而且,越千江现在似乎也已经看开了,这不应当。

  可自己终究只是个局外人,不好妄自评判别人的感情,周不渡只能假装懵然,玩笑说:“你俩还挺闲的,在青阳山修行尽看这些了。”

  越千江失笑:“你爹博闻强识,尤其喜欢钻研神话传说、武学道法。你师兄跟他学了十成十,后来为入阴司寻觅我的天魂,走遍天下,探秘寻幽,发现在绝地天通时,女娲娘娘把灵山封印在九泉之下,再而后,女桑献祭了自己的纯阳道体,请她师父云中君开辟了一条通幽小径,前往九泉陪伴瑶姬。如此,他才终于找到办法送你下来。”

  周不渡不太理解:“瑶姬也算是女娲娘娘救下的,为什么娘娘又要封印她?我看她也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九黎乱德,家为巫史。”越千江说,“别看小姑娘可爱,她可厉害着,以灵草之身得道,在山里孕育出十条杰出的魂魄,十魂生而灵力强悍,便是巫女的始祖灵山十巫。其中,以巫彭为首的四人擅长医术,以巫咸为首的六人擅长卜筮,十巫为世人敬仰,开枝散叶,建立巫国,慢慢把持了往来天地、沟通神人的权力。适逢蚩尤旧部共工带领九黎部落反抗颛顼的统治,十巫便携巫国人参与作乱。瑶姬和灵山未必是她们的同道,但牵连甚深,当然逃不脱惩罚。”

  华夏古代神话太多了,没有形成严密的体系,加上古文晦涩艰深很难理解,周不渡从来就没有认真理顺过,对于上古之事,头脑里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此刻听来,感觉还挺颠覆的,真不知道周温嵘到底是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些奇怪传说。

  但同为“穿越者”,两人大约都有相同的想法——想探查这世界的起源,弄明白自身如何而来、为何至此。

  周不渡相信周温嵘的判断,感谢他留下的信息,打算继续他的未竟之事,掂了掂手里的玉石,递给越千江:“原来那些远古大神之间也分门别派。”

  越千江好那石头,道:“同样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神仙不过是多了些神通,跟凡人在心智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差别。”

  结构决定智能,这说法很符合周不渡相信的科学理论。他点了点头,想得入神,被寒风一吹,不禁打了个颤。

  “冷么?”越千江向云层之下望了一眼,“还剩不少路程,你可以尝试用心念改换装扮。”

  他说罢,眼里金光一闪,身上破旧的衣裳瞬间变成了崭新的窄袖文武袍,纯白颜色,银线暗秀,革带束腰,显出一副好身材。

  周不渡看得心跳加速,脑袋里只剩下越千江的形象,不须多想,便依葫芦画瓢幻化出一身与师父完全相同的衣装。

  但同样的衣服,穿在越千江身上是英武,穿在周不渡身上却显得精贵,他破罐破摔,干脆再幻化出一条披风,领上缀着环保白狐狸毛,顿觉温暖惬意:“真舒服,我都不想还阳了。”

  “阴间岁月长,你想留,师父就陪你。”越千江失笑,帮周不渡把披风系好,理了理衣领,目光落在他脸上,许久才移开,“这么瞧着……有点儿世子的派头了。”

  他看的是我,还是这张脸?周不渡不知道,也不敢问,只感觉越千江的金瞳仿佛古树上滴落的琥珀,直往自己心里流,想要他的情意,想被他的视线包裹,若能让光阴停留在此刻,做个永恒凝滞的标本又有何妨?

  ·

  然而,好景不长,一颗长钉突然自下方射来,穿破云朵,从两人之间飞过。

  “给老子滚下来!”

  男人的暴喝如惊雷震耳。

  云朵当即被打破,化作白茫茫雾气流散。

  云上的两人顿时往下坠落。

  好在周、越两人皆是魂体,又都万分的镇定,反应过来,心念一动便能浮在空中,不徐不疾飘然落地。

  听见吼声,不看便知,来的正是“讨债鬼”黄天化。

  那少年将军看上去比之前更沧桑了几分,总算等到盼望已久的稀客,许是无聊使然,挥着大铜锤便冲上前来“打”招呼。

  “师父,我试试?”周不渡肉身病弱,魂体却十分强悍,好不容易才遇上跟高手切磋的机会,很想看看自己的战斗力究竟如何。

  越千江速作法印,给徒弟加持金光护身,轻拍他的肩:“点到即止。”

  有师父这句话,周不渡就是知道自己与黄天化对战绝无困难。催动意念,凭本能在手里幻化出一杆恶业凝聚的鲜红长/枪,脚尖轻点,腾空而起,飞身猛冲至对手面前,使用周温嵘自创的《惊鸿枪法》正面迎敌。

  长/枪与铜锤凌空相撞,金红火花撕裂长夜。

  黄天化将两柄大锤挥得虎虎生风,带着一股万夫莫当的悍勇。他用的是战场武学,没有半点花架子,虽然气势凶猛,招招瞄准敌人要害,但粗中有细、攻守兼备,不露丝毫破绽。

  对方实力不俗,周不渡被激起了战意。但他沉着自持,初时只守不攻,侧身避让、反手格挡,保持着恰当距离,观察对方的招法。

  如此战了十数个回合。

  黄天化表面上看是在主动进攻、稳操胜券,实际上却始终未能突破周不渡的防守。意识到此子不容小觑,他的胃口反而被吊了起来,原本打算最多只出三成功力,现下已提升至了五成,出招依旧谨慎。

  不知为何,向来“纸上谈兵”的周不渡竟像是打过了千百场仗一般,尽管对方身为正神,且比自己多活了千年,但他见招拆招、游刃有余,很快就看破了黄天化的套路。

  他凭借长/枪的优势、灵活的身形和迅捷奇巧的身法,慢慢把控住打斗的节奏,拉开距离,数十种武学招法交替换用,直让人眼花缭乱。

  世间竟有人能将这么多样枪法融会贯通!黄天化看不透、摸不着,不知不觉间已经使出了九成能耐,两柄铜锤并用,连攒心钉都打了出来,就差使用神通了,却依旧被周不渡吊着跑。

  他的气力与耐心持续地被消耗着,恍惚间竟生出错觉,仿佛自己变成了被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耗子。

  周不渡的确觉得好玩极了,并不急于结束这场打斗,激战酣畅,体内恶业化作源源不断的能量,像一台不知疲倦、算无遗策的人形兵器。

  如是打了约莫百来个回合,直到彻底玩明白了,他才佯装骄傲自得,做了个笑脸,收枪时故意露出破绽。

  还是太年轻了!黄天化大笑,高挥铜锤,出一猛击,大喊:“着!”

  便见周不渡“狼狈”地侧身避让。

  铜锤重击地面,土石迸溅。

  然而,周不渡早已留有后招,铆足力气,下一刻,骤然加快速度,辗转腾挪,身影如白电闪光,倏然跳到黄天化背后,长/枪斜扫,击中其脚踝,将他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俄而跃起,翻身跳到他身前,先出一枪拍在他肋下,再出一枪打中他的手臂。

  黄天化的铜锤掉了一只,虚晃一招,想去拾起,却正中周不渡的下怀,被一脚踹翻在地,眼前天旋地转。

  再回过神来,堂堂三山正神已被周不渡踩在脚下,并用枪头点在喉头。

  “你真……”黄天化纵横阴司数千年,已经记不得有多久不曾这般热血激昂,此刻,那平日里总是半睁半闭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句“你真是条猛汉”便要脱口而出。

  可待他看清周不渡的脸——病气不再,神采飞扬,每一寸都是天公倾尽心血的细雕琢。一身锦衣缀狐裘,端的是金尊玉贵。惊鸿般的身姿、游龙样的枪法,无不令人心驰神荡。若此人在万军丛中振臂一呼,谁能不为他冲锋陷阵?可他自己毫无所觉,或者说,他并不在意,温柔之中深藏漠然,峥嵘潇洒里绝无狂傲,像一朵花,开在谁都触不到的高岭。

  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到底是什么人?黄天化脑海中千百句赞美纷乱涌出,“猛汉”是断然喊不出口了,张嘴哑然,好半天,才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句:“你真好看。”

  这唱的是哪一出?周不渡回味刚才的战斗,没想到自己是真的有点儿厉害,但也知道炳灵君尚未使用神通法力,又觉得赢了也不算什么。

  正思量间,被这莫名其妙的夸赞给弄迷糊了,他手一抖,长/枪复归于无形,后退半步,稀里糊涂客气地回了一句:“嗯……谢谢。”

  周不渡瞬间恢复平时的柔和文静,与战时判若两人,低眉垂目,面颊微红,又是另一番可爱的风情。

  黄天化登时心如擂鼓,纵然眼前仍旧是阴间那千百年不变灰暗阴霾的天,心里看到的却是艳阳高照,是春水惊澜,是动物交/配的季节!直想高呼一声“嗨,道侣!”

  但话到嘴边,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正此时,越千江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一把将周不渡捞回身旁,目光掠过黄天化,波澜不惊:“说什么?”

  揽月若看到此番情景,必定觉阿越师父跟周不渡关系“非同寻常”,是大猫护食。

  可黄天化曾目睹金瞳罗刹把阴司掀了个底朝天,知道越千江心有挚爱,便做了个很“聪明”的推理——这是我未来岳丈在护儿子呢!

  “罗刹教了个好徒弟,好美的身手……”黄天化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拍拍屁股,装傻打哈哈,“唉,你俩可让我好等!”

  越千江没甚表情,只道:“约定之期未至,我们此行不是来叨扰炳灵君的。”

  “无妨无妨,镜台的事不着急了。”黄天化有意讨好未来岳丈,哪里还想计较这个?一改往日的疲沓散漫,笑着凑上前,“难得来一趟,两位要去哪儿?也带我玩玩么。”

  “这是你的地界。”越千江无可无不可,动动指头,召回引路的水鸟,揽着周不渡继续前行。

  周不渡感觉师父有些反常,但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猜他大概是想从黄天化这儿多打探些消息。

  黄天化一个旋身,瞬间改换形容装扮,一身赤红如火的胡服金腰带,高束发髻,胡茬全没了,俊脸如白玉羊脂,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作者有话说:

  注1:帝女桑,综合了《山海经》《太平御览·广异记》。忘了之前有没有备注过,赤松子=云中君这事,综合了东汉王逸的《楚辞章句》认为“中君,云神,丰隆也,一曰屏翳。”“萍翳,雨师名也”西汉刘向《列仙传》写“赤松子者,神农时雨师也”等价代换一下可得。

  注2:黄帝生禺猇,出自《山海经》。

  注3:巫山神女,综合了《山海经》《太平御览》。

  注4:九黎乱德、家为巫史,出自《国语·楚语》。

  山海经真的养活了好多写网文的XD就是编,我甚至还看过一种说法,说瑶姬在姑瑶之山上化为瑶草,故而此山又名化姑山,化姑又念做……花果,所以姑瑶山=花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