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千江不渡(穿越)>第44章 稽查使

  周不渡:“怎么闹的?”

  轻云虽然脾气火爆, 但心地良善, 这些日子经历诸多变故,已经比从前成熟了不少。论为人,他既不屑于偷鸡摸狗,也从来都不贪财, 之前送药时看见老刘家用困难, 甚至连药钱都不想收了。

  更何况,轻云今日出门是跟浣川一道采买黄纸花果, 顺便给人送药,即使他受了冤枉,没忍住发怒, 浣川也会拦住他, 替他申辩。

  没记错的话, 那王老太太之前险些在紫玉的葬礼上哭昏过去, 不应该不给仙姑的弟子留情面。

  何至于闹到要报官的地步?

  那男孩知道的不多,只是在王家闹出动静之后, 扒在墙头围观了下半程:“我就看见川哥好声好气地解释,那老太婆却嚣张得很, 没说两句话, 便使唤帮工打人。老大是见川哥被打了才还手的, 他根本就没动真格!”

  揽月很迷惑:“那药是我按着方子配的,没有遗漏。”

  “王家仗着自己替朝廷晒盐发达了,在定海横着走。”那男孩啐了口唾沫, “摆明了欺负老实人!”

  然而, 沈浣川圆滑, 轻云强悍, 可不是普通的老实人。王家老太太的举动很不合理, 他俩的反应也不太对劲。

  这里面怕是另有隐情。

  “多谢你来报信,坐下来歇会儿。”周不渡有些头疼,心口也闷,摸了摸怀里的小瓷瓶。

  连日忙碌,做这做那,不知不觉间,保命的护心丹仅剩下最后两颗。满以为这两天能闲下来,抽空寻药炼丹,未料又出了这事故,他只能深呼吸,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激动。

  “这可怎么办?”揽月眉头紧锁。

  周不渡:“别慌,这会儿,当官的都怕被无常老爷请去吃席,可不敢颠倒黑白。事情有些蹊跷,我去找李二哥帮忙,烦请王先生带个路。”

  他把长袍挽起来扎在腰带上,将油纸伞系在背后,说着话便往外走:“师父陪小月留在道观,得空把紫玉记药方的簿子找出来。小月,再给这位小兄弟盛点儿沙冰,事情已经发生,急不来的,莫要自乱阵脚。”

  “你们当心些。”揽月听完安排,感觉没那么慌了。

  虽说周不渡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也确实小病不断,但他总有许多办法,说过的话都能兑现。

  反倒是王求有些担忧,紧跟在周不渡身旁,生怕自己的小先生被人打了,那罗刹不得血洗定海?

  周不渡心里隐有不安,之前让李清源来找自己,这些天过去,却没见到他的人影,可别出了什么事。

  未料,还没等两人走出院门,王家的人就找来了。

  先是远处传来两声急促哨音,意思简明,只二字——

  有鬼!

  继而,几个粗壮汉子绑着轻云、拽着浣川,闯了进来。

  一个壮汉发现浣川吹哨报信,随手扇了他两个耳光,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骂道:“死鸭子嘴硬!”

  那人话音未落,便被轻云用脑袋撞翻在地,同行的几个人忙凑过去,七手八脚地把轻云压制住。

  壮汉们气势虽汹,但不懂武功,轻云并没有还手,只是挪了个位置,挡在他们与浣川之间。

  最后面跟着四个家仆,用步辇抬着一个老太太,停在大门口,把出路给堵住了。

  那老太太戴着斗笠、撑着伞,脸全遮着,只看得出身材矮胖,握着伞柄的手有些奇怪,明明肥肉臌胀,皮肤却是皱的,仿佛在水里泡了许久。

  周不渡心想,浣川有阴阳眼,说有鬼,八成是没错的,这一行人里大概有谁被鬼魂附了身,很可能是那个王老太太。

  两个少年出门采购,没带上驱邪的家伙事,怕莽撞出手把老人家给折腾没了,这才低调地将她带回来处理。

  王家人到底没闹到衙门去,此番前来应有所图,有商量的余地,估摸着问题不大。

  ·

  怎奈屋漏偏逢连夜雨。

  很快,又来了另一行人。

  “大人,这就是灵通观了。偏僻地方,险些成了漏网之鱼。”

  “让开!让开!怎么聚着这么多人?”

  两个捕快一唱一和,推开一众帮工们,领着一个文士打扮的男人,以及一僧、一道,行至前院正中央。

  王家人大老远匆忙赶来,正在喘息歇气,意外遇上未曾照面的官员,一时间不敢造次。

  来报信的男孩个头小、身形灵活,悄悄往后院跑了,爬上杨梅树,扒在院墙上观望。

  周不渡也望了一眼。

  他认得这两个捕快。上回逛夜市的时候,偶遇李清源醉酒,这两人就跟在后头拱火,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调侃自己和越千江,结果被越千江点了昏睡穴、提溜着扔回酒肆,掏了口袋里的银钱付账。

  杨悉檀没杀这两个捕快,想来是因为他们没做过太多坏事,二则是看在李清源的面子上,谁料他们因为钱的事记恨上了“张家兄弟”,专程领着稽查官来找碴。

  这却比鬼魂附身更棘手。

  一个捕快目光逡巡,发现越千江在茶室里闲坐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张江、张渡!京里的大人前来稽查,还不快上前拜见?”

  越千江闻声欲起,目光如刀。

  “师父,我能应付。”周不渡赶忙把人按住,但手一移开,越千江又想要起来。

  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学着梦里周温嵘的语气,压低声音,说:“阿越,不许轻举妄动。”

  越千江一怔,眼神变得柔和:“是,师兄。”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周不渡无语,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他心里虽然反感社交,遇上了却并不怯场,本身就是精益求精的人,预先已经向师父学过礼仪,缓步行至稽查官面前,行礼问候,大方得体、不卑不亢,让人看不出一丝不耐慌张。

  越千江听话,也跟着行了个礼,默不作声,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周不渡便先解释:“这道观是我们刚接手的,正想办法经营起来。无奈兄长正在病中、头脑昏沉,只能由在下代为主事。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为首的稽查官姓刘,四十来岁,蓄短须,清瘦文雅。此日未着官服、没带亲随,一路行来,如闲庭信步,很随意地观察着四周。

  道观内外,大周旗、警示语之类的“标配”一眼可见。其地处虽然偏僻,宫观亦不华美,但大殿繁复的斗拱、额枋上精致的花纹,飞檐、扑水、膊风、化废……营造法式、装潢布置都很讲究。

  他非玄门修士,看不出僧道们的修为高低,最看重的是他们对朝廷教化的态度,看他们愿不愿意费神把表面功夫做到位。

  因此,刘大人对灵通观的印象不错,慢条斯理地说:“无妨,大周以律法治国,我等奉命前来,秉公办事,不讲虚礼。”

  “多谢大人。”周不渡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不愧是楚王手底下的人,依法治国,素质真高。

  ·

  跟稽查官同行的道人五十来岁,高而瘦,面白无须,是青阳山弟子,道号法真。

  他看着像是炼内丹的武者,气质颇为高古,不苟言笑,报完来历,便单刀直入:“两位年方几何、师出何门,入道了不曾?”

  周不渡行了道门的礼,答:“回道长的话。在下今岁十八,师门隐世,在北邙山中修行,是古墓派,师父乃净明道闾山派陈靖姑的弟子。说来惭愧,我入了道门,却未能入道,只擅长画符,兄长比我年长三岁,修为也高一些,懂得施咒。”

  道法三千,天底下稀奇古怪的门派多了去了,青阳山跟北邙山虽然都属于秦岭山脉,但一个在咸阳、一个在洛阳,相隔万里,谁又知道哪个门派占了哪个山头、哪个洞里住了什么人?

  “红头、乌头,两位是闾山法师,能画符施咒,修为自是不错。”法真脸上没什么表情,“北邙是修道的好地方,你们何故入世,千里迢迢来此?”

  周不渡按着预先准备好的说辞应答:“此番回乡,一是为了完成祖父的临终所托,收回祖宅,也就是这座道观;二是为师父传道,将古墓派发扬光大。”

  “孝老敬亲、尊师重道,确是净明忠孝之道。”法真应该没有怀疑,点了点头,对刘大人说,“宫观建制合乎正法,神像灵气充沛,稍后考察道士的斋醮科仪即可。大人,我这边暂时没什么问题。”

  这么爽快?周不渡不敢相信,道了声“无量福生天尊”,继而看向那僧人。

  僧人是京城大觉寺的弟子,法号智明。三十来岁,中等样身材,圆脸白里透红,眼神清亮,样子很是和善:“小僧看来,你的兄长很有几分我佛门的气象。”

  师徒两人都戴着护心镜和易容符,身上的气象既然能瞒过紫炁元君的法眼,应当不会被一个僧人轻易识破,智明多半只是注意到了越千江先前坐于茶室时的姿态。

  这倒不难解释。现下释家三宗里最流行的是禅宗,周不渡回忆经卷,现学现卖:“菩提达摩说,佛是西国语言,实则指‘觉性’,性即心,心即佛,佛即道,道……即禅。我兄长是有些觉性。”

  “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智明清亮的双眼注视周不渡,心里或许仍有些古怪之感,但究竟看不出端倪,“小道长的觉性也很高。”

  周不渡:“见笑了。”

  智明微笑道:“先前听两位捕快朋友说,张家兄弟是从蜀中来的外乡人,所修之道奇异,今日一见,果真不俗。小僧原就是跟过来开眼的,没什么要问,只听刘大人的吩咐。”

  这僧人可真有意思的,一句话就把那两个捕快打小报告的事透露了出来,大概是看得通透、不在意世俗人情罢。

  那两个捕快为了找碴出气颇费了些心机,八成是在闲谈间提起灵通观尊奉外道崇福宗的事,顺水推舟把稽查官们带来突击检查,想打“张家兄弟”一个措手不及。

  但现在就算是掘地三尺,都不可能在观里找到崇福宗的丝毫踪迹。

  刘大人来得匆忙,连官服都未及穿着,多少有几分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不悦,见事情进展顺利,他倒是很乐意:“不错,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周不渡又多了几分蒙混过关的底气:“大人,我观里的地契房契、户籍度牒俱已备齐,请尊驾移步茶室稍事歇息,待我……”

  ·

  “大人,您可不要被诓骗了。”一个捕快见众人相谈甚欢,没忍住出声打断,“我等负责定海地方治安,对这道观有些了解,他们真正的供奉并不在前殿。”

  “对对对!什么古墓派,当真是闻所未闻。”王家人逮着机会,声唤起来,“这几个后生不知是入了什么邪门歪道,将仙姑往日的教诲全丢了,昧良心谋财害命,求大人为咱们老百姓做主!”

  喊话的是上回跟在紫玉仙姑身后来观里取药的吴嬷嬷,四十岁上下,之前来时瑟瑟缩缩,都不敢正眼看人,现在仗着人多势众,腰杆就硬了起来。

  另一个捕快忍着窃笑,故作大义凛然状:“大人在此,尔等有何冤屈,说清楚就是。”

  “大人明鉴!”吴嬷嬷扑通跪下,扯袖子抹眼泪,“他们明知我家老夫人病重,先收了钱,过后却昧着良心不给那最名贵的一味药材。我家老夫人眼看着就快要不行了!”

  要讲道理么?周不渡最不怕这个:“然而,真相尚未分明,你们却动用私刑。”

  “是他先动手的!”吴嬷嬷一手指着轻云。

  周不渡仔细看了看王家来的人,问:“他打着谁了?”

  吴嬷嬷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好半天,竟然拍着胸脯耍起浑:“他打了我了!怎么,还要老婆子当众解了衣裳给你瞧吗?”

  “发什么疯?扰了临水神女的清净,当心她派无常老爷请你赴宴。”王求推着揽月上前,他年纪大,脾气怪,讲话没那么多顾忌。

  吴嬷嬷不由瑟缩,只敢从鼻子里挤出哼哼声。

  揽月自己推着轮椅,来到周不渡身边,将紫玉仙姑的诊疗簿翻到王老太太的那一页,向众人展示:“药方里写得清清楚楚,王老太太曾经中风,是肝肾阴虚、肝阳上行所致,需服用镇肝息风汤,怀牛膝、生赭石、生龙骨……甘草,总共十二味药材。吴嬷嬷,您仔细看看,缺少了哪一样?况且,我给的药已经够多了,用两个月都有剩余。”

  “你个小姑娘出来抛头露面……”吴嬷嬷眼睛贼溜溜地转悠,忽然“哎哟”一声,脑袋一抖,好似突然掌握了什么真理,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才肯说话,“原本就是一月一服药,你们一下子送来两副,是什么居心?”

  浣川没脾气了:“吴嬷嬷,我之前已经同你说过,师尊仙逝,我等学艺不精,往后不再行医,请你们另寻良医,只因怕时间来不及,才多送了些药。你常年侍候王老太太,自然知道药材市价,预付的银钱原本不够,我们做这赔本买卖,是想为师尊了却身前事。”

  吴嬷嬷又开始干号:“你们就是心虚!就是想把咱打发了!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做赔本买卖?”

  王求嘲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世道是做不得好人了。”

  “误会么,说清楚就成了。”浣川一直保持着微笑,两只眼睛弯似月牙,很难让人对他生出防备心,他便暗暗挪到周不渡身旁,递出琉璃眼镜。

  周不渡笑不出来,因为正是自己让揽月为病患考虑、多配些药的,当时,浣川还插了句话,说“没这必要”,但他没想太多,只当是举手之劳,让揽月自己看着办。

  “这误会险些要了老夫人的命呀!”吴嬷嬷嗓门大、声音尖利,哭嚎、责骂,吵得人耳朵生疼。

  周不渡忽然感到厌烦。

  他是有办法能赢得这场口角之争,使些话术、下几个套子,让吴嬷嬷无言以对、官差们不得不承认王家人理亏,但……那又有什么意思?

  干讲道理是没用的。类似于吴嬷嬷那样的奴仆,不过是在充当主人家的马前卒,替有钱人做不体面的事。类似于王老太太那样的地主,远道而来,只是因为有利可图,可不是真的要讲什么道理。

  周不渡想快些了结这桩烦心事,懒得虚与委蛇,脸冷了下来:“行了,你就直说缺了什么,我们该如何补偿?”

  旁观此情此景,王求有一瞬间的失神。

  小先生惯常温和有礼、沉静忍让,忽然换上泠然的神情,竟好似脱去了伪装,显露出对人世的失望、什么都不在意。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在万军丛中策马徐行的少年战神。

  金陵城外熊熊的烈火,葬送了多少南梁英魂?

  时过境迁,战神陨落,他的儿子却有着与他同样柔美的皮囊,深藏的清醒冷静,多智近妖,隐约透着股邪性,身边还带着他那柄无坚不摧的“刀”。

  幸而越千江已放下屠刀,幸而周不渡有一颗仁心。

  幸而,自己与他们是友非敌。

  ·

  “真灵玉露。”

  王老太太总算发话了。

  她戴着斗笠,轻纱遮面,声音听起来低沉浑浊,仿佛是从浮肿的喉咙里用力挤出来的,含混不清。

  “什么东西?”周不渡戴上浣川的琉璃镜戴,一看。

  只见那王老太太周身萦绕着浓黑的雾气,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黑雾又浓又多,若真是附身的鬼魂,这条鬼未免也太大个了!

  寻常人没有辨识鬼怪的异能,只以为周不渡在问真灵玉露是什么。

  但法真、智明道行不浅,先为琉璃镜上萦绕的灵气所惊异,随即觉察到王老太太身上的异样,相视一眼,静观其变。

  浣川拿回琉璃镜,戴好,小声在周不渡耳边说:“看不清究竟,我怕应付不了,便带了回来。”

  周不渡:“你做得对,不要冒险。待会儿想个由头,先让小月回后院暂避。”

  王老太太说完那句话便开始喘息,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嗬嗬”的声,仿佛是真的病重垂危,口不能言。

  吴嬷嬷自觉地为主人代言:“老夫人笃信崇福宗,对天尊虔诚,年初就交足了一整年的会子钱。仙姑每月上门传道,必会带来圣餐圣饼、真灵玉露,那玉露便是最最最珍贵的药材。仙姑溘然长逝,你们贪了信众的会子钱不说,还独吞了真灵玉露,拿去做什么凉水冰饮子,否则那些个小零嘴如何会卖得如此火热?自己赚得盆满钵满,却给咱们老夫人送来一堆破烂!”

  周不渡快绷不住了。

  会子钱?敢情你们崇福宗还收十一税?可紫玉的确没留下半个铜钱的遗产,她都拿去做什么了?该不会还留了什么后招?

  圣餐圣饼,大约是寻常的米饼。

  那真灵玉露,是……圣水吗?讲道理,崇福宗又不是天主教,哪来的什么圣水!况且圣水就是普通的水,本就不是给人喝的,用来治病则更是胡闹。

  退一万步来讲,传说里的迷诗诃之子三一真风圣灵就在你们面前站着,你们也是对面不识啊,说什么笃信?

  周不渡算是看明白了,说到底,王老太太就是想独占那真灵玉露,自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接过定海县崇福宗的“正统”,往后好代替紫玉收会子钱。

  他摇头,不想掺和这些事,只道:“是我疏忽了。刚接手道观,有许多事情要料理,未知仙姑留下了什么奇珍异宝。”

  浣川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怕涉及会子钱的事说不清,也担心那劳什子真灵玉露有问题,便先撇清了与崇福宗的关系:“你们的会子钱,自来都是由师尊亲自经手,用在信众身上,做弟子的管不着。那玉露宝贵,她从不让我们碰触,我们已将她的遗物整理封存,不敢随意处置。”

  他说完,朝揽月眨了眨眼:“师姐,真灵玉露现在何处?”

  “都收好了,就在丹房。”揽月配合默契。

  周不渡:“既已改换了门派,那事物便不要再留着。你带王先生去拿,仔细用陶罐盛好,全赔给老夫人。”

  “行,我这就去。”揽月明白他的意思,随便弄些熟水,往里头掺点儿盐巴,保证吃不坏肚子就成了。

  “我呸!你打发要饭的呢?”吴嬷嬷对变了脸的周不渡有些犯怵,叉腰,单指着揽月的鼻子骂,“那真灵玉露自来就供在后殿天尊像前,你去丹房是要拿什么馊水糊弄人?小伍,你跟着她去找,给我看仔细了!”

  小伍应了声,便是先前打过浣川耳光的那个粗壮汉子,他跑上前,推着揽月的轮椅就想往后院去。

  “让开。”周不渡有些生气。

  他站得离揽月最近,反手抄起油纸伞,照着小伍左肩抽了一下,正正击中其肩井穴。他是没有内力,但日常与越千江对练击技,铆足了劲,打人还是疼的。

  小伍当即感到左臂疼麻,松开抓着轮椅的手,怒气上涌,扬手便想来抓周不渡的雨伞。

  周不渡预判无误,持伞连击对方肋下、胫骨,点中其章门、足三里两处要穴,并在他脸上用力抽了一下。

  小伍原本仗着体格健壮,并不惧怕周不渡,却不想被击中后顿觉气息阻滞、下肢麻木,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脸也被抽了,一道红痕瞬间肿得老高。

  周不渡用力太猛,气血翻涌,一颗心突突直跳,连呼吸都有些乱了,不像打人的,倒像是被打的。

  他退了一步,正好靠到越千江身上。

  越千江伸手搭在他肩头,度去真气,轻声说:“吃药。”

  “我没事,别浪费了。”周不渡拍了拍越千江的手背,深呼吸,有师父做依靠,感觉好了许多,向小伍道了声抱歉,“这位兄弟,你先打了我的人,现又来推我家小妹,礼尚往来,便算了。但这里毕竟是道门清静地,还请你放尊重些。”

  小伍讷讷地,想反击却自觉理亏,怕坏了主人家的事,只能认打。

  王求趁机推着揽月撤离这是非之地,溜了溜了,老夫还要留着这条命钻研数理呢!

  “你们!”吴嬷嬷又怒又怕,“你……”

  “你也别说了,听我说。”周不渡彻底没了耐性,“灵通观现已属净明道闾山派,不再做祟福宗的旧事。依我的拙见,当务之急,一是让老太太服药调理、请郎中看病,二则是你们花点儿钱,找个好道士给她老人家驱除附身的鬼魂。”

  吴嬷嬷:“驱、驱驱什么?我家老夫人好好的!”

  “刚不是还说她病得快要死了,怎么这会儿就好了?”周不渡懒得管她,叫了一声:“浣川”。

  沈浣川便知道他准备画符治鬼了,只是要自己表演做法来打配合,笑说:“普通法事收五百钱,这法事难做,得收二两银子。”

  “装神弄鬼!”吴嬷嬷气急败坏。

  周不渡没管她,只朝刘大人说:“请大人离远些,免被伤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