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烟罗翻了没几页就觉得眼皮上下打架,她小心翼翼地将记载了楚行南上辈子经历的话本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后,撑着浴桶正要起身,“来……唔!”

  还没等她站稳,头顶豁然被摁进了水中,阮烟罗还没来得及闭合的嘴巴猝不及防地就咽进了好几口温水。

  “唔…咳咳唔…!”鼻腔、嘴巴、喉舌全部都被水流淹没,辛辣的感觉直冲天灵盖,泪水和水流混做一道,阮烟罗的手掌死死地抠住浴桶边缘,最后用尽全力往上抓去——指甲断裂的声音响起。

  十指连心,指尖传递的痛觉瞬间遍布全身,但这倒是给阮烟罗带来了最后一丝清醒。

  男人猝不及防的吃痛声响起后,双手摁着阮烟罗的脖颈往浴桶更深处浸去,他几乎半个身子都已经埋进了浴桶。

  匕首!匕首!阮烟罗依靠所剩不多的神志兑换出道具后,反手狠狠扎进了男人的胳膊。

  铁器没入血肉的声音格外瘆人,然而在感受到脖颈上的压力短暂松弛过后,阮烟罗迎来的是更为强烈的反击。

  鲜红的血液涓涓流出,汇入水中逐渐污染了这一池清液,男人干脆抓起阮烟罗的头发,想一鼓作气将她的脑袋扣到浴桶边缘,砸晕了再溺死了事!

  然而下一瞬,男人的身体如同一块毫无生命力的腐木一般被横扫了出去。

  砸到墙上后又重重地摔落在地,那男人捂着胸口呕出了一大口血,紧接着白眼一翻——晕死过去了。

  而阮烟罗被一双大手托出水面时就在不停地咳水,咳嗽到最后甚至咳出了血丝。

  “罗罗。”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沉肃,然而这一次又带着些焦急或是其他的情绪,阮烟罗勉强睁开眼睛时,眼前除了迷蒙的灯光就是楚行南那张冷峻的脸。

  只是那张脸上出现了一些她未曾看到过——或是说极少看到过的神色,甫之那声“罗罗”,阮烟罗几乎要以为记忆中那心智纯然的楚十四又回来了。

  阮烟罗鼻子一酸,嘟囔出声,然而嗓子已经被咳哑了,只能低低轻轻地喃着:“十四,十四你回来了。”

  只有十四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十四是世间顶顶好的小狗,若是十四在,她便无需惴惴不安了。

  阮烟罗在浴桶里受了冻,又霍然险些遭遇杀身之祸,又惊又吓,是以高烧了一天一夜,其余时间也都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醒来也是泪流满面,嘴里还不断念叨着什么四。

  楚行南坐在床边,看着阮烟罗苍白都小脸,心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意与后怕。

  当时他如果再晚来一刻…不,哪怕是再晚来半刻,阮烟罗或许就撑不住了。

  那天在王府内侍当中看见宫里的人时,他残忍打杀了那内侍,原以为能让后宫里那位安分点,没想到…只是在国宴结束,她便坐不住了,竟这样快就支使了在王府里深埋的棋子来对阮烟罗下杀手。

  云安妗…宫里头那位对她实在是太纵容了,这样的疯女人…原来楚行南也怕少帝猜忌,这才对宫中之事充耳不闻,就连发现云安妗往他府里穿插眼线时,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她竟咄咄逼人,把手伸到了阮烟罗身上,不论如何,阮烟罗现在也是他名义上的宠妾,她竟敢堂而皇之地下杀手,真把他楚行南当死人吗!

  楚行南一双速来朦胧多情的桃花眼此刻眸光尽敛,黑沉的瞳仁里是凛冽的杀意——是时候也该给她点真的苦头吃吃了。

  ——

  楚行南走后,娜珠尔坐在书房里发着怔,满座灯如豆,唯她桌上那盏最亮堂,然而此刻她独坐一旁,隐隐夜风从大开着的门户当中送入,温和的烛光落在她姣艳的面庞上忽明忽暗,竟无端生出几分可悲的萧瑟来。

  阑若悄声从书房外迈入,“主子。夜凉,添件衣裳吧。”说着,阑若将手上的披风给娜珠尓披上了。

  娜珠尓抬头,神色有些微的慌乱,“阑若,王爷走了。”

  “府中出了奸细,王爷去审奸细了。”此时身形高大的阑若在娜珠尓面前声色柔和地劝慰解释,就像是在哄孩子一般,一点都没有像在流云面前那样豪蛮。

  娜珠尓摇头,“不,王爷是为了那个大楚女子去的。”

  娜珠尓没有提及姓名,然而主仆二人都心知肚明,娜珠尓口中的“大楚女子”是谁。

  当时娜珠尓已经为楚行南捧来了醒酒汤,两人正打算彻夜长谈,娜珠尓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与楚行南说,她甚至…甚至已经准备好要与楚行南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楚行南分明也挥退了前来禀报的侍卫,可是当他听闻那他留心许久的细作正往王府北边走去时,他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立时便起了身。

  王府北边,那是当家主母侧妃师浔光的漱玉阁所在之地,亦是那个大楚女子暂憩的地方。

  可他甚至还不确定那细作会否动手,目标又是谁,仅仅只是因为细作逼近了漱玉阁,他便执意要走这一趟。

  他此前,从未对除她之外的任何女子动过这般心思。

  娜珠尓孤身来大楚的这十年,见惯了中原人虚与委蛇的丑恶面目,只有楚行南,只有他还算得上是一个光明磊落、敢爱敢恨的男子。

  是以当她行了中原的及笄礼后,当着少帝楚邺凉的面,她伸手指了楚行南。

  她要嫁,就要嫁这世上最英武雄健的男儿。

  哪怕是做妾,她也要嫁给最桀骜不羁的那匹骏马。

  而她想得没错,楚行南与她几乎是一见如故,甚至愿意为了她能够进王府的门,不惜去触怒自己的皇兄。

  这又是何等的情深意重;他甚至还答应过她,会让她重回草原,像是骏马雄鹰一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过完这一生。

  他···也从未强迫自己做过她不愿的事,哪怕事那种事,他也不曾强迫于她。

  可如今,娜珠尓站起了身,那双原本该如草原苍鹰一般意气风发、明亮锐利的眼眸徐徐暗淡下来,像是被丝丝缕缕的缠绵情绪交缠过,她说,“阑若,你知道的,我从前是个很骄傲的女子,嫁给他做妾,是我为他做的第一次让步。”

  阑若听着点了点头,“原本主子以东括义公主的身份,就算是和亲,也该嫁给从前的太子殿下、如今的陛下,去宫里头做贵妃娘娘的。主子为了他,甘愿放弃义公主的身份,又自降良妾,这才堵住了楚国那帮伪君子的嘴。”

  “我最初嫁他,确实只是因为,他是那宫里唯一允诺过我,会放我自由的人。可是后来,我看到了他的诚意,他从不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他也没有因为我是东括女子便随意欺辱打骂我···他待我确实是好的。”

  娜珠尓说的事阑若这些年也一一看在眼里,王府中虽说姬妾不少,但王爷向来洁身自好,即便是书房陪侍,也从来只会传唤主子,就连那自诩清流贵族出身、琴棋书画无不通达的侧妃,也未曾有此殊荣。

  “我曾说过,我只会嫁给此生眼里一心一意唯有我的男子,倘若他要变心,那我定是第一个和离的。”娜珠尓说着,脑袋微微扬起,眼里似乎又闪过一瞬骄傲的光,只是那光转瞬即逝,很快她的瞳仁里便只剩一片幽幽的沉,“可是我愿意再原谅他一次,这是我为他做的第二次让步,楚国人不都说事不过三吗?那我便原谅他这一次,只要他肯遣散了那个楚国女子,我便还是能够毫无芥蒂地与他重归于好的。”

  娜珠尓说着,面上又重露憧憬之色,阑若看在一旁,似乎意识到了主子与平常有什么不同,然而看她满脸期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总之王爷这些年对主子独一份对恩宠与喜爱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纵然此时王爷被那楚国女子引诱失了分寸,但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等王爷醒悟过来,主子才是他真正能够与之共度一生的人,那楚国女子到时候还不是任他们搓扁揉圆?

  然而还不等娜珠尓离开书房,就见寻常跟在楚行南身边的内侍神色匆匆地打院外而来,他脚下步子没有规律,好似是一副阵仗大乱的模样。

  那内侍见楚行南不在书房后,朝娜珠尓匆匆一拜便要走。

  “慢着。”娜珠尓出声叫住了那内侍,由阑若扶着走出了书房门,“王爷暂时有事出去了,你有什么事便与我说,等王爷回来了,我自会转告王爷。”

  “这···”那内侍面色犹豫,“此等大事,还是等王爷回来,奴才亲自禀告合适。”

  “大胆!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阑若说着,又拿出了之前对待流云的态度,豪蛮道:“这可是娜珠尓良娣,王爷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人,得了王爷恩准,娜珠尓良娣可随侍书房,足见王爷对娜珠尓良娣是何等信任!”

  那内侍闻言,额角不禁沁出了滴汗,“随侍书房”从前于娜珠尓良娣,那确实是独一份的殊荣,是以娜珠尓良娣身边那健硕刁蛮的女仆从前仗势在王府里横着走的时候,他们也没说什么,可如今漱玉阁那厢的阮娘子也有了这份际遇,他们这会儿再拿这话来压人,多少让人有些瞧之不起了。

  见那内侍还是躬着身却不说话,阑若跺了跺脚,“你这般猜忌良娣,可是在怀疑王爷的决策?”

  “阑若姑姑休要这么说,奴才哪敢啊!”说着那内侍作势就要跪下,然而娜珠尓给阑若使了个眼色,阑若急忙就扶起了内侍,不仅如此,她还往那内侍手里塞了片金叶子。

  “娜珠尓良娣,这恐怕不好吧···”

  “收着吧。”娜珠尓不知何时又坐回了半月桌上,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温热的碧螺春小抿一口,“这原本也是王爷赏我的,我那儿还多的是,给你一片玩玩又怎么了。”

  娜珠尓这话就是在暗示那内侍,自己并未失宠,要他自己衡量着看了。

  果然,只见那内侍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将金叶子收进了怀里,压低了声音道:“是清柿园里的那位递来的消息。”

  他说着,左右环顾了周遭一圈,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继续道:“冯娘子据说是有了。”

  作者有话说:

  声明:本人不赞成娜珠尓的想法,不建议大家在现实当中遇到渣男不断让步,最后迷失了自我,该出手时就出手,别为垃圾掉眼泪。

  当然,娜珠尓这边有点误会,纯属自己攻略自己了有点,,小狗对她是非常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