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石峋环抱着那清瘦肩骨, 手臂肌肉一寸寸加紧力道,与他爆裂的心跳一同合奏。
叶羁怀说的是面。
但他知道叶羁怀说的也是人。
那一声“喜欢”让他一刹忘却他抱着的是个怎样的瓷器。
只恨不能将那日夜的思盼化入身体每一寸血肉骨骼。
叶羁怀感受到了路石峋的失控。
刚才肩头的疼痛只是个开场,他领衬是被咬开的,大手抓向他腰侧, 只一拽, 粘湿薄汗的衣物与一整个棋盒的白棋一并散落在地。
叶羁怀小腹被抵上棋盘边缘。
那边缘冰冷坚硬。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很快从前侧覆来, 将他胯骨从那边缘抬起。
叶羁怀五指在暗红色棋盘上抓起, 手指关节处的骨骼泛起青白。
“路石峋、”
叶羁怀的出声却被小崽子的声音压下。
“嗯?”
路石峋握住那细瘦的手腕, 带着雪白腕骨划过那横竖分明的棋盘, 俯身亲吻那凸起的肩胛,“义父唤我什么?”
叶羁怀闭了眼。
他亲手养大的人……
出息了。
路石峋终于,做成了他几年来无数次入梦的大逆不道之事。
他在卖力之时惶恐瞥眼,见到那人滑腻通红的颈间沾上他的汗液。
从那半合的狭长眼尾里, 他看到了糜烂的餍足。
路石峋无疑被奖励了。被鼓舞了。
却又觉得, 那看似的糜烂与餍足,其实是逃避。
不够。不够。
总有一日,他要这人心无旁骛地属于他。
全部属于他。
总有一日。
*
叶羁怀知道陆果之案牵扯众多, 从日后朝廷安稳的角度来讲, 不宜太快结案。
但眼下最大的隐患在于, 他担心正泰帝会反悔。
于是, 在叶羁怀的多方努力下, 陆果的判决事急从权,不到三月便完成抄家流放。
只是在判决下来的这天, 京城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 是阮家遭全家灭门, 独独阮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应典也在宅中遇刺, 但捡回一条命,可被刺瞎了一只眼睛。
两位朝廷大员同一夜遇害,又是在这个时间节点,所有人都明白,是为了什么。
动手之人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应典与阮施背叛了陆果,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而这第二件大事,是针对叶羁怀的。
京城人员最密集的前门外大街,最高的一处棚房上挂了一张叶羁怀的画像。
画像旁还拉了一条白色横幅,上头用血书了两行大字:
科举舞弊,天打雷劈
叶氏狗贼,不得好死
这些年来,因为正泰帝的不重视,张级温之流在陆果的指示下,利用科举食贿百姓,培植党羽。
一面巧立名目,向科考学子索贿,一面操纵考试,但凡不肯投靠陆果之人,一律无法中榜。
就在众人怒意积攒最盛的时刻,叶羁怀的科举舞弊案出现。
可却虎头蛇尾结了案!
那些原本等待讨个公道的学子盼了多日,却只等来叶大人无罪释放的消息。而如今陆果倒台,叶羁怀眼看不久的将来便能入阁,离那王朝最高权柄又近一步。
但在这些人看来,叶羁怀比陆果要更为不堪!
因为叶羁怀太年轻了。
却已经当了四年国子监祭酒,却已经在这个王朝的权力漩涡中央呼风唤雨。
他凭什么!
凭那出身江南大商贾的有钱身世,凭那在朝为官的有权父兄,还是,凭那全不顾文人风骨对着宦官对着皇权的摇尾乞怜。
就连那些因为陆果倒台而大快人心者,在看待叶羁怀时,也无不哂笑一声:“下一个祸国殃民的害虫尔尔。”
于是随着前门外大街上叶羁怀画像与指名道姓血书的登场,一场声讨叶羁怀的□□运动在京中声势浩大地展开。
每一日都会有百姓在皇城附近撒纸花。
每一日都有写着叶羁怀名字的花圈送到叶宅门口。
每一日叶羁怀回家的轿子上都会被砸臭鸡蛋与菜叶子。
不仅肖虎冯龙日夜守在叶羁怀身侧,徐千还加派了人手,暗中跟着叶羁怀,是必护叶羁怀周全。
城里闹得凶,国子监更是闹得沸沸扬扬。
因为祭酒厢房被毁过一道,如今守卫森严,学生们无从下手,便只能在院墙上、教室桌椅板凳上、甚至门口的石狮子上,四处涂鸦发泄对叶羁怀的不满。
叶羁怀每日还是照常上朝,下了朝便去国子监处理学生的教学事宜。
仿若丝毫没受到影响。
如今已是正泰二十四年的春日。
然而京城的气温却不见转暖。
就在前一日,京城还下了整晚大雪。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路石峋便拎了两个大炉子提前到国子监,想把叶羁怀办公的地方布置得暖和点。
叶羁怀今日下朝比平日早,肖虎昨夜晚班,冯龙今日请了病假,两人都没来。
叶羁怀看着满地积雪,起了心思,便同轿夫说:“今日不必送了。”
轿夫抬着轿子离开,暗卫以为叶羁怀在轿子里,都跟着轿子走了。
叶羁怀打算走去国子监。
被贴身护卫了这些时日,他也乏了。
今日正好能独自走在路上看看雪景。
但大路人多,他不便现身。
所以他挑的都是些小胡同。
路过一户人家敞开的门前,他看见一个小孩正蹲着,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字。
写的竟是他年少时做的一首诗。
叶羁怀不禁站在小孩身后,驻足看了一会儿。
等那小孩写完,叶羁怀才发现,地上的诗一字不落,却并没有作诗者的名字。
小孩站起身,看身形应当还不到十岁。
小孩转过了身,见到正往地上看的叶羁怀。
叶羁怀无意打扰,本打算离开。
可那小孩竟然直直盯着他,开口道:“叶玉声。”
叶羁怀有些吃惊。
怎么连个十岁小儿都认识他了?
而这小孩喊完他的名字,就走了几步去家门口的木桶里掏了掏。
叶羁怀还没来得及反应,小孩就抓了一把煤灰扔向他。
但因为身高差距太大,那煤灰大部分只扔到了叶羁怀胸口,也有一部分溅到了叶羁怀脸上。
叶羁怀今日穿的是白衣,黑色的煤印就如同在他胸口泼开的一滩墨。
这时,一个妇人从家里慌张跑出来,惊恐地瞟了一眼叶羁怀,就把小孩抱走了。
叶羁怀用捏扇子的手背蹭了蹭鼻尖,还真蹭下一手煤点子。
雪地胡同,灰色的砖瓦与红墙枯树,堆在墙角的煤灰,今日的京城别有一番北方城市平实粗犷的韵味。
叶羁怀望着手背上的煤点子,勾唇笑了笑。
还有个被糊了一脸煤的糙汉子。
这下韵味不是更足了么?
看来这趟雪景没白走一遭。
叶羁怀一走进祭酒厢房,就感觉比平日要暖上许多。
就在这时,他眼前一黑。
是一只手掌覆了上来。
但叶羁怀无需猜测,光闻那气息便也知道是谁来了。
叶羁怀的手指抓住路石峋那只举在他面前的手。
路石峋着急道:“手怎么这么凉?肖虎没准备汤婆子?我找他去!”
叶羁怀却没松手,而是抓着路石峋的手转过身来。
路石峋这时看见了叶羁怀脸上身上的煤灰。
目光陡变。
“谁?”
叶羁怀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样子,又用手背蹭了蹭,笑着答:“就当是神仙吐了一夜的雪,累了吐的几口黑灰罢。”
路石峋见叶羁怀这副样子,心疼得肝颤。
抬手用拇指轻轻蹭掉叶羁怀脸颊上的一处煤灰。
路石峋很快打了盆热水来,沾湿帕子捏进手里。
叶羁怀就乖巧立在那里。
路石峋却在直起身子后,没有很快帮叶羁怀擦脸,而是垂眸望着这人的脸,笑了。
叶羁怀本还不觉有什么,路石峋一笑,目光里有了片刻慌乱。
他展开扇子掩饰地扇了两下:“怎么?”
路石峋道:“玉声你现在,就像我小时候养的花猫。”
叶羁怀倒没养过猫。
但他觉得,他养过路石峋。所以猫这种比喻,不适合用在他身上。
至少不适合从路石峋嘴里说出来。
可路石峋接下来给他擦煤灰的手法,却更放肆了。
一点也不轻柔,好似故意要捉弄惩罚叶羁怀似的。
路石峋已经知道叶羁怀是为了贪看雪景才弄成这副样子,此刻就像个抓包弄了一身泥回来的孩子的老母亲,一面给孩子洗脸,一面喋喋不休地教训道:“下回要再弄得这么脏,就不许吃晚饭了听到没?”
叶羁怀被训得愣愣的。
路石峋继续道,“在外头不能太乖了,看给人欺负的。”
叶羁怀回嘴道:“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路石峋却忽然安静。
叶羁怀回过味来,再看向路石峋。
路石峋满眼都是宠溺的笑意。
叶羁怀也不禁笑了。笑得像个犯了低级错误暗自羞赧的孩子。
路石峋替叶羁怀抹掉下颌边最后一抹灰,忽然严肃道:“下回谁这么扔你,你就立刻给人扔回去,我还能跟着你一辈子啊。”
叶羁怀听到这句话,立刻抬眸朝路石峋望去。
却见路石峋停了手上的动作,也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路石峋忽然放轻了声音问:“玉声,我能吗?”
叶羁怀答非所问道:“好,下回我扔回去。”
路石峋又道:“玉声,跟我走吧。让我护你一辈子。”
就在这时,李德的声音却从外头传来:“哎哟主子!您……跑太快了……我跟不上啊……”
叶羁怀猛地回过神来,扭头望向祭酒厢房的院子门口。
楚旸竟然就站在那里。
肩头落满了雪。
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路石峋却没看过去,只将手里的帕子丢进水盆。
却在转身的时候,眼底掠过一抹挑衅的寒光。
他早知道楚旸来了。
在他与叶羁怀调笑之时便来了。
可他没有提醒叶羁怀。
玉声,既然你不肯跟我走。
那便不要怪我,让你不得不跟我走了。
李德来了,可楚旸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他老师笑了?
不……不是笑。老师总对他笑的,这有什么奇怪。
不……不对。那笑不一样。跟以前老师对他笑过的样子都不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个人面前,老师会有那样的笑容?
李德看见小太子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吓坏了:“主子,您哪里不舒服?这雪又下起来了,您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好啊!”
叶羁怀这时已经走了出来,走到楚旸面前,打开扇子替楚旸遮雪,急道:“殿下,先进屋吧,屋里暖和。”
然而楚旸没应声,目光还落在里头那敞开的祭酒厢房大门里。
只是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楚旸目光缓缓移回叶羁怀脸上。
叶羁怀替他遮着风雪,满眼都是真诚的关切与焦急。
然而楚旸的目光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他定定看了叶羁怀片刻,才终于开口道:“老师,学生要成婚了。”
一些些修罗场#??%_><_
&作者又要出差了。。如果哪天突然看到请假条什么的,请轻点骂or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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