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鹤把卫楚桓送到机场，脚步还定在原处，没有动作，手指揪着卫楚桓的衣角反复绕圈，“你……就这么走掉啊？”
卫楚桓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没东西忘带，我本来也没带什么东西。”
“真的没有吗？”林欣鹤倚在他的怀里，缩起身子。
卫楚桓收紧自己圈在林欣鹤腰间的手臂，“好像没有，要不然你提醒我一下，好吗？”林欣鹤气哼哼地咬住他的嘴唇，反复舔弄，“我才不要，你快走吧。”
“那我走咯。”卫楚桓松开手，真就抬腿往安检处走，他的行李已经办理托运，只要带着一个人往里走就好。
林欣鹤站在原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身边突然少掉一个人的气息，让他有些别扭的委屈起来，骗子，明明说好不会丢下自己离开的，大骗子。耸动鼻头，努力包住眼眶里涌的水滴，不让自己低落的情绪过分外露。
也不知道卫楚桓是什么时候跑回来的，伸手接住他滚落的泪珠，“怎么还哭了啊？”又像是回到了林欣鹤刚上初中那会儿，可怜巴巴地掉着眼泪，嘴上还是半点不饶人:“你怎么还跑回来，不回去上学了吗？”
卫楚桓心软成水，“我带你走吧。”他开始妄想林欣鹤如果能被缩小装进他的口袋里，他就能带着林欣鹤过安检，一同坐上飞机，然后一起落地。
“我很不想和你分开，我很想带你一起走。”难得任性地说出直白的真心话，卫楚桓垂落眉眼，发现林欣鹤已经停止哭泣，只是吸着鼻子，只是有些惊讶地瞪圆了自己的眼睛。
林欣鹤只是没想到卫楚桓会说这种话，毕竟卫楚桓一贯是强大的，游刃有余的，情绪稳定又习惯性掌控全局。他一直都是很厉害的人，是大多数人仰望着要去追赶的对象。“说什么呢，我要回学校了，你赶紧进去。”他自觉离开卫楚桓的怀抱。
“那你先走，我看着你走。”卫楚桓捏着他的手，一寸一寸地向外滑动。分明扣紧他的手指，却说着让林欣鹤离开的话。
林欣鹤作势要走，却被立刻抓进怀里，“你干嘛呀，真的不回去上课啦？”他无奈地弯起嘴角，抚摸着卫楚桓宽厚的背。
卫楚桓不想让林欣鹤看着自己离开的背影，也不想就这么看着林欣鹤走，不留只言片语。“那你有没有想跟我说的呢？”他抿起唇角，定定地看着林欣鹤的眼睛。
“马上就放假了。”
“我暑假要去写生，估计回不来了。”卫楚桓目光流连。
林欣鹤偏过脑袋，用脸颊贴上他的手掌，“知道啦，那我给你打视频电话。”
“一天一个，不准忘掉。”
“好——”林欣鹤回视，“那我走啦？”
卫楚桓沉默地放开手，任由林欣鹤慢慢远离自己的视线。直到再也看不见林欣鹤的身影，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真是完蛋，林欣鹤才走出机场，自己已经开始想念。
因为送机磨磨蹭蹭地耽误太多时间，卫楚桓走过安检，就得一路跑着去登机口，那里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他缀在队尾顺着人流慢慢向里走。拿着机票找到自己的位置，趁着还没起飞的这段时间，他又一次拨通林欣鹤的电话。
林欣鹤正在等地铁，接通电话以后，两个人自顾自地沉默起来。他能听见卫楚桓身边坐了一个正在谈生意的小老板，卫楚桓也能听见自己这边传来地铁到站的声音。地铁门打开，人们一齐涌进车厢内，他没找到位置，就拉着扶手站在人群中。
他摇摇晃晃地一路向前，突然开始想念卫楚桓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可以在他围出的小天地里肆无忌惮。
飞机就要起飞，空姐开始提醒乘客朋友们系好安全带，关掉手机或开启飞行模式。
林欣鹤听见听筒那边传来一声近乎叹息般的呢喃:“小鹤，我好想你啊。”他倚在扶手边，轻声应答:“嗯，我也想你了。”
自己之前是怎么忍受孤独的呢？在没有遇到卫楚桓以前的日子都变得有些模糊，只知道那些时光一片漆黑，投不进光亮，也照不出光来。他看向那扇不停开合的门，在地铁到站以后，和其他人一起下车，走在人群中，哪怕他自己一个人也不觉得孤独。
卫楚桓还在飞机上，身边坐着的人一直噼里啪啦的敲键盘，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从上飞机开始就一刻都不曾停歇。男人忙得焦头烂额，也恰好打扰到他原本想上飞机来补个眠的计划。他只能耷拉下眼皮，靠在窗边休息，耳边不断传来的细碎声音，睡不着，只觉得满心烦躁。
强忍两个半小时，他终于能和身边这个工作狂人说再见。就算是这段大家都挤在机舱里等着往外走的时间，那个男人也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要继续谈生意。卫楚桓无法理解这样的工作热情，他半捂起耳朵，还是把那些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一个开画廊的小老板，最近资金短缺，就要办不起原本的画展。卫楚桓听他跟那边的赞助商据理力争，就为了十万块钱，这个身份让他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再也没有因为钱的事情烦恼过。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不懂面前这位小老板对于艺术的追求，“开画廊办画展是我的梦想。别人不理解我就算了，连你也不理解我吗？”
剧情突然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发展，卫楚桓往旁边退开一步，耳朵却还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咱们分手吧，既然你觉得你不需要一个靠梦想吃饭的男朋友，我会把欠你钱的还上，我给你打欠条。”
被突然喂了一口大瓜，刚刚还是在谈合作的生意伙伴，突然就成了前任关系，生活处处是戏剧。卫楚桓在心里感叹，一直挡在他身前的人这才有了动作，表情是明显的失魂落魄，像游魂似的飘出机舱。
这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卫楚桓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再次撞见对方，还是直击两个人的吵架现场，就在机场门口。
那个小老板拧着眉头看面前的女人，“你怎么来了？”
“你都要跟我一拍两散了，我能不来嘛。”女人摘下墨镜，“上车。我又不是不让你搞那个画展，但你那个画展到现在为止一分钱赞助没拉到，连作品都没有几幅，你觉得自己光为爱发电，很了不起吗？我看你就是蠢。”
字字诛心，卫楚桓听着也频频点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小老板眼眶迅速泛红，“我就知道你嫌弃我没用，那我就是没用。”
剧情神展开，卫楚桓和那个女人同步叹气，“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合理提出自己的建议，宝贝。”围观的人群逐渐变多，女人想要先回家再跟自己老公掰扯这件事情，小老板却是不肯，当即说:“我不回去，我今天就在这机场门口待着，我哪儿也不去。”
“你就非得跟我这儿无理取闹是吗？”女人也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卫楚桓围观得津津有味，正可惜自己手边没有一把瓜子，就被眼尖的小老板认出来，“那就找人评评理，看看我们谁对，谁错。”莫名其妙被拉进战局中间当调解员，可能这就是对他非要留下来看热闹的报应。
卫楚桓尴尬地笑笑，不说话。小老板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非要他现在就给一个结果。
“嗯，其实，你可以找附近的学校合作嘛，你出场地，给他们举办优秀作品的展览会，还可以作为校方的宣传途径，学校应该会挺乐意的。或者和学生个人也可以，总之你帮忙卖画，他们给你展出作品，到时候拿到手的钱还可以商量分成，画廊也有钱拿了。”卫楚桓提出自己的建议，顺势从皮夹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如果有想法的话，可以找我聊聊。”
杭城大学的名号在本市十分响亮，女人接过名片也没想到自己老公运气这么好，随手一捞就能找到一个在那所大学里的学生。小老板眉开眼笑，晃着名片得意洋洋，总算愿意跟她一块回家去，
开始听见小老板是个开画廊的人，卫楚桓就动了心思，他需要一个平台来推广和宣传自己，太大的画廊自己还排不上号，也不一定能分到多少钱。这种小画廊刚刚好，自己于危难中救人于水火之中，往后肯定受益良多。他特意一路跟过来，就想找机会能把自己的名片送出去，好在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卫楚桓回到学校以后，连等了好几天都没收到对方的消息，就放下了那张名片的事情，更加专注地投入到期末的作品设计里。
林欣鹤的电话一天一个，两个人都忙也没有多聊天的欲望，只是开着通话，哪怕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都觉得心安。室友们也由此知道了卫楚桓有个很喜欢的，还交往了很多年的小对象，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满地都是系里其他女生甚至还有男生心脏的碎片。
紧赶慢赶才赶上最后交作品的时间，卫楚桓看着自己发送出去的邮件，长舒一口气，他要立刻倒在床铺上，好好睡一觉。寝室里其他人也都是同样的想法，分明是中午，拉上厚实窗帘的寝室里一片安静，更像是午夜。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到卫楚桓彻底醒过来，已经是晚上的时候。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林欣鹤，还有一个是陌生号码，他猜是那个小老板，一查消息发现果然是那个小老板，约他明天下午两点，在他家画廊见。
他回了一句好，就去给林欣鹤回电话，利落地下床去阳台上打电话，免得打扰到其他人休息。许久没摸到烟，他还有点心痒难耐。
衣兜里放着一个空瘪的烟盒，从里头掏出一支衔在嘴边点起，电话拨到第五通，林欣鹤终于接起，听语气还有点忿忿不平，还在介意自己下午那通没有打通的电话。
“我之前在睡觉，所以才没有接到的。”烟雾缭绕，卫楚桓伸手拨弄着那盆快要枯死的绿植。他深吸一口烟气，尼古丁流进血液里，“怎么了吗，今天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
林欣鹤浅浅皱眉，“你又在抽烟啊。”他第一次碰见卫楚桓抽烟还是上了高中以后，卫楚桓蹲在花园里，叼着烟头，莫名显出几分吊儿郎当的痞子样。看见他过来，就赶紧把香烟丢开，身上还沾着浅浅的烟草气味，不好闻，他冷酷地皱眉，禁止卫楚桓再抽烟。
“嗯，反正等下不用抱你，就小小地抽一根。”卫楚桓话里含着笑意，“对了跟你分享一个好消息。”
林欣鹤的注意力被好消息所转移，“我找到画廊合作，以后可能会有收入了。”他听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被卫楚桓的兴奋所感染，由衷的快乐起来，“真的吗？那太好了！”
卫楚桓弯起眼睛，和他畅想未来:“拿到钱我就送你一个礼物吧，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你不是要给我准备惊喜吗？那就不能我说了呀。”林欣鹤要保持小小的神秘感，保证自己收到礼物时候是全然未知的状态。
“带你出去旅行吧，你想想去哪儿。”卫楚桓倚在墙上，香烟快要燃到指尖，被按灭在花盆的泥土里。林欣鹤快快乐乐地说好，两个人约好等明年林欣鹤放暑假，他刚好毕业，到时候一起去旅行。
天马行空地想过自己每个想去的地方，林欣鹤终于想起来自己原本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对了，卫叔叔想让我给你家这季的新品拍宣传照，我已经答应啦。”他看过那些漂亮的洋装，晚礼服，还有休息日常的款式，很喜欢，他很喜欢，全部都想穿。
卫楚桓静默片刻才开口:“小鹤，你果然很喜欢穿漂亮衣服。”
林欣鹤有些奇怪对方的态度，似乎对此并不感到热络，歪着脑袋有些疑惑：“你怎么了？是不开心吗？”
“没有，我只是突然有点遗憾。”
“遗憾什么？”林欣鹤疑惑。
“遗憾你第一次穿着拍照的衣服，不是我的设计。”
林欣鹤讶异:“哎，你在学服装设计吗？你不是不太想学这个吗？”
卫楚桓轻笑起来：“对啊，我早就转专业啦。”
如果林欣鹤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卫楚桓想帮他设计只属于他的华美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