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待了没几天,林欣鹤就得回学校,落了将近个把月的课程,追赶起学校的进度自然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林欣鹤不想休学重读,只能比其他人更加努力和认真,那个用功的状态比卫楚桓这个高三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时候到深更半夜卫楚桓还能看见林欣鹤的房间里透出些许光亮,第二天他又能按时爬起来去上课。卫楚桓爱睡懒觉,早上总是掐着点从楼上飞奔下来,这个时候,林欣鹤已经在陪徐敏之听早上的广播。

  林欣鹤在大人面前一向乖巧,笑眯眯地开口问好,但卫楚桓总莫名觉得那笑容背后流露出一些玩味。

  他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从桌上捞走自己的那份早餐,习惯性地戴好耳机,准备开始听英语单词。从家走到公交车站,往常都只有他一个人,现在林欣鹤也来了,林欣鹤就跟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他思绪放空的时候就会习惯性转头,确认林欣鹤还在那里。

  林欣鹤大概不会离开。

  这个念头一经冒头就被卫楚桓立刻掐灭,但他习惯性地向后伸手,林欣鹤嘟嘟囔囔地抱怨他怎么就是不能好好看路,却还是牵住他向前走,带他避开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车辆,避开路中间那些障碍。卫楚桓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主导权交给对方,甚至没有想过自己会受伤。

  等待公交车的过程中,卫楚桓已经停止英语听力的播放,换成另外的磁带,上车以后,他就能将耳机分享给林欣鹤,和对方分享同一首歌。

  终于能够听见林欣鹤在自己身边轻声哼歌,他心满意足地露出微笑,靠到椅背上,似乎是困顿地闭上眼睛。林欣鹤专注地看向窗外的景色,晨起的阳光透过重叠的叶枝,漏下细碎的光点。公交车摇晃着行驶在静谧的清晨,车厢里还是空荡荡,没有挤满人群,只有几个同样早起的学生正在公交车上吃自己的早饭。

  林欣鹤坐这一趟公交车三年多,对这条路上的景色都很熟悉。拐角处偶尔会蹿出一两只野猫,路边散落着不同的早餐店,最终越靠近学校附近,就能看见越来越多的小吃店,还有摆摊出来卖饭团和鸡蛋灌饼的小推车。

  “下一站,新城中学,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机械女音提醒着睡意朦胧的卫楚桓赶紧清醒过来,他撩起眼皮又打出一连串的哈欠。林欣鹤看他也觉得困,不自觉打出一个哈欠来,赶紧伸手推了一把还是意识模糊的卫楚桓:“快点醒醒,马上下车了。”

  “知道了,知道了。”卫楚桓终于睁开眼,摘下耳机开始收拾自己的学习机,把里头的磁带重新换回英语磁带,再放回到书包里。

  公交车慢慢停靠在新城高中附近,两个人都背好书包,一前一后地跳下车。这可是林欣鹤第一天上学,卫楚桓尽职尽责地做好一个哥哥的本分,先把人送去班里,程尧旁边的位置一早就被卫楚桓预留给林欣鹤,他已经在网上嘱咐过对方多照顾点林欣鹤,毕竟自己在学校跟人隔着两个年级,并不同班很难完全照顾好对方。

  程尧一向对这个靠谱的大哥哥很是推崇,对于卫楚桓的话自然是照做无误,但这并不妨碍他吐槽卫楚桓就跟林欣鹤他爸一样,什么都要管,什么都不放心。

  卫楚桓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林欣鹤的保护欲的确有些过于强烈,但他并不打算改正,这又不是什么缺点。等林欣鹤安然地坐在位置上开始整理满桌的书和作业,他才准备回自己班里。

  在老师到班之前,教室里一如既往地热闹,升上高三这件事并不能给这些人带来多大的危机感,毕竟新城高中的升学率每年都很高,年级前五十就能稳稳当当的考上那所市内的重点大学,而卫楚桓在的班级正巧就是全年级最好的那个班,这个班里的最后一名都有年级前百。

  这群并没有什么宏大理想的咸鱼自然维持着平时的状态,轻松的应对未来。虽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卫楚桓,混在这些真正的聪明人当中,他经常感觉很有压力,就像现在——

  他往前看,前桌俩妹子还在闲聊,手里捧着新买的娱乐杂志对一个他并不眼熟的男明星吱哇乱叫;往旁边看,同桌正在奋笔疾书抄写英语单词,防备着待会儿自习课的听写;往后看,后桌甚至还没来齐,仅到的那个人正趴在桌上补眠。

  卫楚桓沉沉地叹了下气,问了陈秋河上次期初考试的成绩。忙碌的陈秋河很勉强抬了一下头,回答道:“年级前五十应该有吧,上次的文综卷子出的很基础,赋分后的成绩我大概有270。”

  过会儿,陈秋河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反问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卫楚桓这下反倒不再说话,开始大声读英文课文,认真地记背单词。完全被调动起好奇心的陈秋河放下自己手头的抄单词大任,开始戳着卫楚桓的手臂,想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全然不知危险正悄然降临。

  英语老师敲敲玻璃窗面,陈秋河尴尬地转头和老师正对上目光,摊在桌面上的单词本已经暴露了她的所有罪行。

  “出来,我先给你一个人听写。”英语老师朝她勾手,陈秋河哭丧着一张脸向外走去,妈的,卫楚桓肯定是故意的。

  卫楚桓的确是故意的,他老远就发现英语老师正在往班级走,只不过路上和另一个女老师聊了一会儿天,偏微耽搁了几分钟时间,但和他的估算相差无几。他也不会承认,自己只是听到那个将近满分的科学成绩心生不爽,这就算是他对学神小小的报复。

  人在学校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卫楚桓老是觉得自己这一天好像什么都没干,又好像干了很多事情,但时间已经莫名其妙的过去了。这是他无数个普通的日子里的一个,没有什么值得提出来讲述的事情,毕竟他已经习以为常。

  下晚自习以后,他还习惯性要往医院去,刚上车看司机正在回家路上开还有点疑惑。

  “少爷,您是失忆了吗?林少爷不是早就就出院回家了吗?”

  卫楚桓猛地一拍脑袋,在学校做了一天试卷,脑子都变得昏昏沉沉,忘东忘西。

  拖着被学习压垮的沉重步伐,他慢腾腾地走进家里,客厅还亮着灯,往常都是徐敏之在等他回来,今天倒是换了个人——林欣鹤趴在茶几上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看到他进家门也只是随便吐槽了一句:“你看上去好像被榨干了一样。”说完,就抱起自己堆在桌子上的书,准备回房。

  卫楚桓干脆追上他的脚步,跟着人一起上楼,在进门以前,林欣鹤随意地开口:“晚安,明天见。”旋即想起他今天早上哈欠连天的样子,忍不住补上一句,“晚上早点睡觉,起来就没那么困了。”

  他还呆在门边,林欣鹤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轻轻关好门,

  这可真是充实的一天,卫楚桓躺在床上依旧没有丝毫困意,他正盯着自己的天花板数星星,从一数到一百,他就会开始出错,重复试验了好几遍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没有什么数学天赋,也总算有了一点睡意。

  卫楚桓几乎不会做梦,却在那天做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梦,刚刚好够他度过一个晚上。他梦到自己又回到现实世界,现实世界里的世界才过去不到一天,就像是他刚睡醒,做了一场关于这个世界的梦,然后回到自己按部就班的生活里。

  他和妹妹聊起自己的这个梦,说得口干舌燥,越来越想喝水,刚准备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他就醒了。睁开眼,正看见外头亮起的光,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刚过六点,是个起床的好时间。

  这回卫楚桓没有在床上继续赖着不起,而是利索地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换好衣服下楼,第一次坐在家里吃到新鲜热乎的早饭。林欣鹤也奇怪他今天怎么突然起得那么早,卫楚桓朝他咧开嘴角,“昨天睡得早也睡得很好,自然就起得早啦。”

  徐敏之例行播放自己的晨间广播听曲儿,满屋子都是咿咿呀呀的声音,软绵绵的腔调。卫楚桓不爱听戏,也听不出好坏,只能转头和林欣鹤聊些有的没的,慢慢喝完自己的那碗山药粥,赵妈的手艺又进步了,喝完最后一口,他还忍不住回头再要一碗。

  早起神清气爽地喝完两碗山药粥,林欣鹤才勉勉强强喝完小半碗豆浆,吃下两个肉包。卫楚桓由此推测他的胃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大小,所以只能塞得下这么多东西。

  临出门的时候徐敏之跑过来往他俩的书包里都塞进雨伞,“晚上会下雨,回家的时候都当心点。”在这栋小别墅里,也有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卫楚桓眨眨眼,从包里掏出复读机给自己戴上耳机。

  离开别墅区以后,林欣鹤也习惯和他牵手,带着他向前走。背后的人自顾自地埋头在看报纸,有时候是作文,有时候英语阅读,就把自己放松的交到林欣鹤手里。遇到横冲直撞的汽车或者其他不看路的行人,林欣鹤总会比卫楚桓自己还紧张,还会被反过来安慰。

  卫楚桓笑道:“你紧张什么呀?”

  林欣鹤白他一眼,不想解释什么,连同那只递过来的耳机一起拒绝。

  “别生气了嘛,我们来听歌啦。”卫楚桓自然地靠到林欣鹤的身边,把耳机塞进他的耳朵里。温柔的音乐声蔓延过耳膜,很轻易就能抚平林欣鹤心脏上的褶皱,“看在这首歌的面子上。”

  卫楚桓笑眯眯地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刚才的话听进去。

  “你会做梦吗,小鹤?”他们轻而易举地揭过上一页,开始说起新的话题。

  林欣鹤仔细回想了一下,诚实地点头,他是个经常做梦的人,梦境有好有坏,还有些很奇怪,比如有一回他就梦到自己站在悬崖边反复往下跳,又往下跳。那个深崖好像没有底,他只能不停下坠,直到醒来。

  爬起来量身高,还意外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一公分。这可能就是成长的烦恼吧,林欣鹤看着自己的脚尖,鞋子似乎也有点挤脚,要去重新买一双。

  卫楚桓还是第一次记得自己做梦的内容,颇为新奇,但他没办法把这个梦和林欣鹤分享,只能告诉对方自己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梦里他穿越时空了,自己有些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林欣鹤问他,那个梦里有没有出现自己。现实世界里当然不会有林欣鹤的出现,卫楚桓也告诉他,并没有。

  “那你当然是在做梦,因为现实里,我不就在这吗?你是傻的吗?”林欣鹤对于他的回答不太满意,嘟起嘴轻轻地踹上他的鞋尖,“我的脚好像变长,该买新鞋了。”

  卫楚桓会意:“那周末我们去逛街,顺便给你看看新衣服。”

  公交车正巧到站,林欣鹤轻巧地跳下车,开心地晃晃脑袋,“这可是你邀请我的噢,那我就答应你吧。”

  卫楚桓伸手拽住林欣鹤,收拢他温热的指尖握进自己的掌中,不会有比这更真实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