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满城风絮>第35章 阿远

  徐莲是郑二娘与徐昌的女儿,胆子不大,容易害羞,时常像条小尾巴跟在郑二娘身后。

  郑二娘作为茶那间唯一官方指定大厨,常年在后厨中忙里忙外。徐莲作为她的专属小尾巴,对做饭有一种天然的感情。

  前两年因为年纪小,只与玩伴们摘些花朵树叶假意切切炒炒过家家,但现在她已经不满足于这种的虚假的快乐了。

  趁无人注意,她悄悄与娘亲说了自己想法,本来是打算先试做一道菜,如果味道不错就分给大家品尝,如果味道不佳那就当没有发生过。

  结果她才和娘亲说完,娘亲转头就给她吆喝出去:“你们快来!小莲儿要做菜了,来晚了可就吃不到了!”

  “哪儿呢?哪儿呢?”

  “小莲儿做的菜在哪里?”

  店里的人蜂拥而至,徐莲来不及怪罪娘亲,嗖的躲在灶台后。

  郑二娘白了他们一眼,“急什么!还没做呢!”

  “那你吆喝什么!”

  反倒成了他们的错!

  “刚才太激动了!”郑二娘摇摇手中的蒲扇,“你们先出去,别影响小莲儿发挥。”

  众人被轰了出去,直到离开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徐莲才探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娘亲站在门口抱着手笑看着她,她生气的哼了一声。

  她打算先从简单的开始做起,娘亲看了看厨房中储备的食材,建议她做银耳莲子羹,简单消暑,最适合夏日的午后。

  步骤不多,郑二娘说了大致步骤,就不多言,站在门口看着她,只在操作不当时才随口指点两句。

  徐莲大约还是有些天赋的,没出什么幺蛾子完成了这道甜点,甚至郑二娘还有空出去说了会儿闲话。

  她擦干头上的汗,看着卖相极佳的莲子羹心满意足的笑了。将莲子羹盛进琉璃碗中,其他人已在后院等候多时。

  徐昌尤其夸张,看见女儿端着莲子羹出来,红了眼圈,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令意讽刺他喝个莲子羹像在嫁女儿。

  众人被逗笑的同时也不忘夸赞徐莲,毕竟这银耳莲子羹从外表上看确实和外面卖的别无二致。

  毕竟甜品嘛,只要不是太甜,一切都好说。

  “大家尝尝吧……”徐莲红着脸,他们再继续夸下去,恐怕她又要躲起来了。

  徐昌是第一个尝的,入口的那一瞬,眼中的泪花直接落了下来,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他闭上眼睛,嘴巴抿的紧紧的,喉咙没有动静,一口汤含在嘴中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苏令意看出端倪,默默把手中的碗放回道桌子上。

  徐莲紧张的问:“怎么了?不好喝吗?”

  徐昌含泪咽下,艰难的睁开眼睛道:“好喝!我女儿做的都好喝!”

  恍惚间,苏令意觉得他眼角的鱼尾纹多了几根!

  “啊!好闲!”

  “我的也是!”

  “yue~”

  半大的小孩儿不比徐昌,三言两语就把他卖了,徐昌欲哭无泪。

  徐莲慌忙道歉,急得都快哭出来,说她应该是把盐当成糖放错了。

  一点小失误无伤大雅,大家忙着安慰她,苏令意不咸不淡的插了几句话,余光一瞟,看见石桌上的莲子羹有一碗已经吃了大半。

  苏令意皱起眉头:“阿远,你的这碗不咸吗?”

  阿远借着收碗的动作将多碗莲子羹倒在同一个碗中,笑着说:“不是很咸。”

  甜点没做成,哪能麻烦别人帮她收碗,徐莲急忙道:“我自己收!我自己收!”

  抱着一叠碗逃似的跑回厨房,太着急,在途中打了个踉跄,险些把手中碗摔出去。

  “我去帮帮她。”苏令意追了上去。

  苏令意讨厌洗碗,一个人在家时一个碗能解决三餐,嘴上说是去帮忙,实际上烧水洗碗都是徐莲一个人干的,苏令意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美名其曰帮她解闷儿。

  徐莲小时候苏令意总是逗她,长大后和苏令意颇为亲近,现下只有二人,忍不住懊恼道:“我太粗心了,怎么会把盐当成糖呢?”

  “郑二娘没提醒你吗?”

  “娘亲恰巧出去了,”扑通一声,徐莲将洗好的碗放在清水中,“我放了好几勺,生怕不甜,还使劲搅了几下。”

  她沮丧无比,苏令意随意拍了拍她的背,道:“不过没分清盐与糖而已,下次一定能行。”

  接着就没有在说话,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陷入沉思。

  徐莲所说如果没有添油加醋,那同一锅莲子羹根本不会出现有一碗不太咸的情况。且看徐昌的表现,若只是轻微的咸,那他为了鼓励女儿,应该会假装无事发生,轻而易举的咽下去,但他却咽得异常艰难……

  苏令意看向灶台上那空了半盒的盐,啧了一声,就算是糖,也能把人齁死的程度。

  既然如此,阿远为什么要假称不咸,还吃了半碗呢?

  苏令意的心沉了下去。

  她没有去问阿远,阿远不说自有她的考量,更重要的是,苏令意怕自己不能接受那个答案。

  她大约是有个乌鸦嘴体质,好的不灵坏的灵。

  下着小雨,汴京城雾蒙蒙的,周砚撑着油纸伞再一次来到茶那间。

  他来的次数不多,也不吵着要见阿远,每次来了就点一壶茶,坐在靠窗的那桌,等茶凉了,他也就离开了。

  不使人厌烦,苏令意随他去了。

  只是每次他来,苏令意少不得要试探阿远几句。

  阿远对周砚用情至深,若是如此轻易就能放下,那那几年的坚持岂不成了笑话?她试探,并不是害怕阿远心软又跟了周砚去,她只是想知道阿远是怎么想的。

  不管是原谅周砚,还是永不再见,苏令意对这两个选择没有任何意见。

  苏令意还是那个苏令意,她依然从不干涉别人的选择。

  苏令意又不是那个苏令意,以前不干涉是为了避免带来额外的麻烦,现在不干涉则是希望阿远能开心。

  阿远前半生过的不好,后半生苏令意希望阿远做出的选择都是能令她愉悦的。

  撩开帘子走进后院,阿远在雨中修剪花枝。

  苏令意没有过去,站在她身后,用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周砚又来了。”

  阿远剪断一根枝叶。

  她走进几步,放大声音:“阿远。”

  阿远还是没有反应。

  苏令意走近她,余光看见苏令意,阿远笑道:“你来啦?”

  没有被吓到,意味着没有全神贯注的在修剪花枝,那为什么没有听见苏令意和她说话呢?

  “花开得真好,”苏令意摸着带雨珠的花瓣,莞尔一笑,“我先回房了,你也早点进来,估计会下大雨。”

  苏令意一转身,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往前走了几步,立刻回头道:“阿远?”

  毫无反应。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背对着阿远,阿远便不能对声音做出反应。

  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变得苍白,苏令意目不转睛地盯忙碌地阿远,肩膀耸拉下来,微微发抖,她感觉喉咙发痒,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阿远到底犯了什么错?老天就连简单平静的生活也不愿意给她吗?

  阿远剪完面前的花枝,收好工具准备回屋,转身就看见院子中间石化般的苏令意。

  “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远看着她的表情,再瞒不下去,笑了笑,眼神温柔缱绻。

  “我就知道,小意儿最聪明不过了……”

  “什么时候开始听不见的?!”

  她愣了愣,垂眸道:“一个月前。”苏令意脸色又有变差的趋势,她又补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隐约还能听到一些。”

  苏令意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已有哭腔:“那么味觉呢?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阿远愣住,看着满眼悲伤的苏令意说不出话。

  浓密的睫毛煽动几下,眼中溢出泪珠,她边哭边喊:“你到底怎么了?!”

  阿远心中一痛,眼里酸酸涩涩的,她跨出两步抱住苏令意,轻掴她的背,“没事的,别哭啊小意儿,没事的。”

  “你这叫没事吗?你已经没了听觉、味觉,下一个呢?你还要失去什么?”苏令意喊道,身体在阿远怀中不受控制的颤动。

  阿远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痛苦的闭上双眼。

  “我们去看大夫!”苏令意说,“治好周砚的鬼医不是很厉害吗?我们去找他,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他!”

  说罢苏令意推开阿远,不顾一切的要跑出去找大夫。

  “没用的。”阿远抓住她。

  “怎么会没用呢!”她甩开阿远。

  “这就是当初给周砚治病的代价。”

  苏令意将要跨出后院的脚步停下,不可置信的看着阿远。

  阿远坐在床边,拨开周砚额间的碎发,眼神中爱意涌动。

  鬼医唐隐站在她身后,眼中一片嘲弄。这种感情他见过太多次,嘴上说着只要对方能活下来,他愿意付出一切,但在听说会死后,海枯石烂的感情似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冕堂皇的退缩借口。

  今日也是如此吧?

  真是无聊又有趣呢。

  唐隐吹了吹指间,百无聊赖的问:“你愿意为我试药?”

  “嗯。”

  “别答应的这么快,”唐隐冷笑一声,“你还不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

  “无论什么代价,我都答应。”阿远握住周砚的手。

  “会死呢?而且会死得很痛苦。你会依此失去嗅觉,味觉,听觉,视觉,然后在只有黑暗的世界中,孤单的等待死亡来临。”唐隐似乎十分有把握阿远会退缩,语气轻快,“你确定你还要救他?”

  阿远笑的温柔,她的目光坚定而温暖,“是的,我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