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谈钱啊。”凃青讳不知道从一身蓬松毛发里哪儿掏了一张银行卡出来, 放在白珞面前：“我的工资卡，攒了五十多年，不够还有两张。”
白珞笑了一声：“像我剥削你一样，自己收着吧, 到时候走公账给我出。”
涂青讳非常执着地把银行卡叼着塞进了白珞的口袋, 然后跳下去站在窗台上：“那你好好休息, 明天我来接你。”
白珞当天晚上就退了第二天的飞机票，早上妖管局的车开到了吊脚楼下。上车后看见凃青讳坐在里面, 前面坐了两个妖管局的员工。
涂青讳指了指前面两个人：“宋卫，徐兴川，两个都是我的副手。”
前面两人冲白珞打了个招呼：“白仙师。”
涂青讳简单给白珞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痋引被拔出来之后，我的手下就去把痋引带走了，现在放在滇安分局保管着。这个东西在进入人体之前, 都处于一种休眠状态。所以可能需要一个人作为媒介, 你是怎么想的？”
白珞说：“河神肯定是最优选, 但他说到底还是河神, 行不通。所以你们不如挑个死囚出来用，你们妖管局的死囚。”
涂青讳点点头：“我让他们去准备。”
白珞到的时候痋引已经被种下去了, 是个中年脸上横着刀疤的男人。妖管局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让痋引加速在他体内爆发。
她皱了皱眉，走过去刚要伸手把男人拎起来，凃青讳在一边递过来一只手套。
痋引短期内爆发带来的痛苦比普通情况要痛苦的多，男人脸上已经凸起了一条条虫子一样的纹路。
白珞掐着他的脉搏探了一下：“找个能点火的地方，痋引一起全出壳了，里里外外都烧成灰, 就能把冤魂放出来。”
涂青讳一挥手，旁边站着的人立马走上来, 拖着男人去了一个开阔的地方。
妖管局是没有焚化炉的，但他们能控火，干脆就在空地上点了一把，再把人丢进去，一个看着火不乱烧，一个在旁边控制火温。
火焰里传出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刺鼻难闻，里面还夹杂着一声声爆裂的声音。
白珞看了一眼漫天纠缠的冤魂，啧了一声：“还好你们找我来了，不然只能拿三昧真火连人带鬼一起烧完。”
滇安虽然地处东南，但因为一些苗人的原因，被划进了正东的区域。
正东负责人是个苗女，年纪不大，但论地位，算是整个苗疆的圣女。她打量了一会白珞，走过去小声跟她搭话：“听说你连苗疆最厉害的蛊术都能解，能跟我说说吗？”
白珞扭头看了她一眼：“不能说解，只能说一力降十会，强行挖出来而已。”
苗女眼睛瞪得老大，哇了一声：“好厉害，我还没有见过能把蛊虫挖出来的汉人。你叫白珞是吗，我叫寨柳月，按你们汉人的说法，叫我柳月就行。”
“苗疆的圣女？”
柳月点点头：“能不能跟你加个联系方式，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你要是在西南遇到什么事情，就找我，我帮你摆平。”
苗疆的圣女被养的至纯却说不上至善，苗疆的善恶观在她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没有任何弯弯绕绕。
白珞拿出手机礼尚往来：“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涂青讳摆不平的我来。”
到底是答应给涂青讳撑个腰，在场的都是涂青讳的亲信，一个个听见白珞的话脸上都是一喜。
涂青讳虽然本质是仙不是妖，但扛不住不是人类这一条因素。妖管局为了平衡势力，里面哪儿的人都有，鱼龙混杂。
如果白珞这个几乎可以算是明面上的玄学第一人站在凃青讳这边，那很多事情，做起来就没有之前那么难了。
明面上的玄学第一人，这个位置还是挺微妙的，所以在场的妖管局工作人员，最关心的就是白珞到底能不能把这个明面上三个字摘下去。
三万八的厉鬼冤魂盘换在整个妖管局，就连柳月都被压的有点难受。她抽空看了一眼白珞，发现白珞面色如常，八风不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白珞默数了一下，等几乎全放出来之后，她缓缓抬起手，然后以极其蛮横不讲理的灵魂力量以及修为，强行把躁动的厉鬼冤魂镇压了下来。
这一手已经是绝大部分人修行十辈子都望尘莫及的水平了，除了凃青讳之外的人都看呆了，心里只有一句话。
奈何自己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这个数量的冤魂凑在一起，杀伤力不是一般大，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在一起，都是直接能伤到灵魂的程度。
涂青讳站在白珞身后，右手向上一抬，一道结界凌空而起，把妖管局的员工们护在里面，以免被怨气直接冲死。
白珞从这些挤在一起的脸上扫过去：“今天能跟各位见一面也是个缘分，我做主，送你们去地府，各位死后的罪孽冤仇，都会被转移到罪魁祸首的身上，各位安心上路。”
徐兴川在涂青讳身边发出没见识的声音：“这么多罪孽全给河神和那个玄师，这两个人不得在地狱十八层待到死啊，真有够狠的。”
白珞掐了个决，厉鬼冤魂身上的罪孽怨气被她抽了出来，变成了一团漆黑的气。她单手托着这团气，当着他们的面，一分为二一半给了那个玄师已经被带入地府的灵魂，一半给了正被压在隔壁的河神。
那一团铺天盖地的鬼魂瞬间清澈了不少。
柳月虽然不是玄师，但在妖管局也好几年了，见过不少超度净化。她在一旁震声：“这是什么硬核净化。”
白珞手腕一翻，将这些鬼魂再次一压，单手结印，念了段超度经，然后打开鬼门，把三万厉鬼冤魂都送了进去。
其他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宋卫猛地反应过来，他顾不上想为什么白珞能打开鬼门，还能这么顺利把厉鬼冤魂都送上去，啪地往前一扑。
“等等，等等啊！！这么多一次送进去不会出事儿吗！！”
白珞翻了翻白眼：“你看不起谁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随着她话音一落，最后一个厉鬼也被她一脚踹了进去。鬼门一关，白珞拍拍手：“行了，净化完了，超度也超度了，没事儿了吧。”
妖管局众人表情呆滞：“没，没了，白仙师牛逼！”
涂青讳对白珞的手段还是有预料的，倒是他身边两个副手，看着白珞两眼发直，喃喃自语：“太牛了，牛大发了，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一只手能压制三万八厉鬼冤魂的，这怎么还没飞升啊。”
来这么一下她自己的消耗也有点大，懒洋洋摆了摆手：“先吃饭吧。”
其他人如梦初醒，簇拥着白珞：“快快快，给白仙师订最好的饭店！吃最贵的菌子！进最豪华的icu！”
“呸呸呸，什么icu，我们的菌子都是熟的！”
吃完饭涂青讳送白珞去机场。
“我要亲自把河神压回去，能砸他金身的东西在总部，带不走，等他金身碎了，我把剩下一半本源给你送过来。”
白珞一愣，然后想起来什么笑道：“你居然把那个东西给翻出来了，也行，避免浪费。”
晚上白珞回去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九点多了，收到了黄大田发来的消息。
「有个观众给节目组发私信，我看着挺严重的，截图发给你了你看看。」
白珞点开黄大田发来的长图，一眼扫下来忍不住皱了皱眉。
长图里有一张模糊的照片，里面有个没有头的人影。求助者id诸事皆宜，上个月从他爷爷去世后，他就经常能在家里看见诡异的白影，好像是纸人，但没有头，他也不敢过去确认。
被纠缠了半个多月已经开始神经衰弱了，由于实在不认识什么玄师，也不敢在网上随便找，就想着给节目组发发私信，撞撞运气。
如果白珞愿意帮他处理的话，他会按白珞之前的价格，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给她。
白珞看完对方的阐述，然后给黄大田回过消息。
「问他的具体地址，我明天订票过去，联系方式也给我留下。」
过了一会，黄大田回过来一条消息。
「问了，在越市，地址也要到了。咱能不能明天开个直播？这几期节目都没拍到什么东西。」
后面还跟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
白珞想了想回道。
「对方愿意就行，我无所谓，对了，如果开直播的话，钱就不用收了。」
黄大田飞速回过了一个ok，就去发官博了，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甚至在思考要不要和白珞商量一下，开个观众求助栏目，每期可以挑一两个。
白珞又点开那个那张长图看了一下，里面确实是个没有头的纸人，脖子处像是被撕开的，断面杂乱不堪。
第二天到的时候诸事皆宜就在楼下等着，他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色隐隐发青，眼下的黑眼圈已经快耷拉到脖子上了。
诸事皆宜一看白珞带着摄像组一起走过来，眼睛一亮迎上来：“这里这里，我是诸事皆宜。”
白珞走过去跟他简单打了个招呼：“上楼吧，一边走你一边把你的资料给我。”
诸事皆宜没少看白珞的直播，直接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里面整整齐齐写着他的详细资料，包括真实姓名和父母情况。
白珞扫了一眼目光在他爷爷那一辈停了一下：“你祖上是开香火店的？”
诸事皆宜点点头：“我爷爷再往上大概三四辈都是开香火店的，有祖传手艺，不过到了我爸这一代，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上学了，一点没学到，就断了。”
白珞简单给他排了个八字，在电梯上简批了一下：“你的八字来看，年柱非常好，但月柱就要差一些。而你本身有祖荫福泽加身，从小到大应该做什么事情都比较顺畅，没有什么太大太过不去的坎儿。”
诸事皆宜点点头：“是的，我从小运气都还挺好，学习中等吧，但每次考试都能超常发挥。”
白珞继续说：“从八字来看你的父亲，性格固执，并且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你的母亲也是，两个人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走到了一起，也是一种缘分。”
诸事皆宜说：“对对，没错，我爸我妈两个人平常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批判人家搞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哎我劝他们不信可以但要尊重他们也不听。”
“正常，他们八字里带着的就是这种性格。”
「新直播，俺来了！」
「是限定的还是定番啊，能不能搞成定番给我看看。」
「支持定番，每期节目不能播得太多了，我需要更多的直播回血！」
「哇哦，祖上是开香火店的，这怎么能断呢，开下来多好啊。」
「也正常吧，如果外面有更好的机会，谁想回来守着一个小香火店过日子。」
诸事皆宜看起来家境很不错，小区算是中高档，房子也是标准大平层，光线和风景都非常好。只不过一进门，总好像有什么东西挡在了落地窗前，导致整个房子看起来没有那么明亮。
白珞进去的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在整个屋子里绕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纸人，只有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纸屑。
她在沙发上坐下，朝诸事皆宜招招手：“胳膊给我，我看一下你的祖上。”
诸事皆宜赶快伸出手，白珞搭上去，慢慢开口：“你祖荫算得上是非常深厚了，香火店做得也一直很好，其实应该开下去的。不过既然你们决定放弃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有一点，你们是怎么处理那些没有卖掉的纸人的？”
诸事皆宜愣了一下，然后猛然想到那些白影确实很像纸人：“先销毁然后烧掉了，因为实在是有点多，我爷爷临死前做了得有好几十个吧，老人也就这点念想了，我们也不好阻止。”
「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了，不会是因为不守规矩，被祖宗教训了吧。」
「有可能，销毁这俩字听起来，很冒昧啊。」
「哎，这玩意你放着不管，也不能销毁啊，不行给你爷爷全烧下去不行吗。」
白珞眯了眯眼：“按理来说，你们祖上是做这个的，老人走之前，你们不管怎么样，都应该问清楚怎么处理。不过从你的八字上来看，你父母并不怎么相信玄学鬼魂一类的东西，算是无神论者。也是有意思。”
诸事皆宜心里也觉得不对味，摸了摸后脑勺点点头：“是的，我父母一直觉得香火店不怎么赚钱，也不觉得这些东西买回去有什么用，我爷爷死的时候，也就是按照传统烧了些东西下去，心里其实不太相信我爷爷用的上这些东西。”
白珞说：“你爷爷做的纸人还有吗，照片也行，给我看一下。”
诸事皆宜从相册里翻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一张稍微清晰一点的图。
白珞接过来，图里的纸人能看出来是祖传的手艺，算得上是非常精致鲜活，每个纸人都点了眼神光，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活了一样。
诸事皆宜坐在旁边惴惴不安，白珞看了一会，身后在纸人的脖子上划了一下：“是这么撕的吗？”
「撕？？撕？？？」
「纸人不能撕吗？谁来科普一下。」
「普通纸人可以，那些做得非常常规简单的可以。但诸事皆宜说了，他们这是祖传的手艺，那肯定做出来的不是那些普普通通能比的，很有可能做出来的纸人都是有灵的，撕碎相当于分尸，你想想呢。」
「……好吓人。」
诸事皆宜迟疑了一下，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太多了，是好几个压扁一起撕的。”
白珞闻言挑了挑眉：“你们一家，这怎么想的，我很好奇啊。”
诸事皆宜终于意识到他们那种粗暴的销毁方法，好像不太妥当，这会坐立难安：“哎，哎这怎么说呢，主要是也没把这些东西当个活的……”
「这个有点剧本啊，哪个祖上开香火店的，会这么处理纸人啊。」
「这真不好说，你怎么知道你的倒霉后辈会干出什么惊天蠢事儿呢。」
「缺少敬畏心吧，一个标准有神论家庭出来一个过激无神论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诸事皆宜说完垮着脸：“难不成真的是这些被撕碎的纸人回来找我了？那怎么办啊，给它们撕成那样，不会找我报仇吧。”
“报仇不至于，来吓唬你几天是正常的。你虽然脸色发青，黑眼圈也重，但主要原因是连续半个月被吓得没怎么睡觉，导致的阳气流失，不是因为纸人。这些纸人没打算让你怎么样，放心吧。”
诸事皆宜听完松了一大口气，就听见白珞又说：“给你爸妈打过电话问过吗？”
他点点头，脸色又有点苦：“问过，他们压根没当回事儿，还说我是想多了，天天熬夜玩手机，眼花看错，世界上哪儿来的鬼。”
“所以我才没有去外面找玄师，不然让我爸妈知道了肯定要发脾气。”
白珞唔了一声，靠在沙发上沉吟片刻：“你最好和你父母把事情说清楚，不然可能会拖到很严重的程度。纸人现在是想让你们长个记性，再让你们请个玄师善后，能平了他们被撕碎的怨气。但如果再过一个月你们还没处理，那就不好说了。”
诸事皆宜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大严重的后果，手忙脚乱拿起手机，就走到一边开始打电话。
电话拨通，对面他爸爸的声音传来：“什么事情？”
诸事皆宜把今天白珞说的话复述了一边，对面的语气一下就冷下来了：“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搞这些歪门邪道，就是那些脏心烂肺的人搞出来赚钱的噱头！也就你这个脑子，才能让人骗成这样。”
他语气明显急了：“哎呀爸！我都跟你说了，我是真看见了，也拍到了，你怎么就不能来呢，来一趟能怎么样啊，万一呢对不对，啊？”
「看起来不好处理啊，过激无神论者就算看见了，都能表示不可能，绝对是摆拍。」
「白珞能说服宋嘉裕他妈妈，这次说不定也行。」
「宋嘉裕他妈妈又不是无神论者，就是不相信白珞的实力，这不一样啊。」
「真的，很难不说一句活该。」
诸事皆宜费尽口舌，终于让他爸爸点头，说来一趟，看看这骗子节目还有什么把戏。
他挂了电话，走过来给白珞打预防针：“我爸那个人固执得很，说什么都不信，别跟他计较，我先替他给你道歉了。”
白珞摆摆手：“没事儿，来了就行。”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门被敲响了。诸事皆宜刚要去开门，就被白珞拦住：“不用你，会有人给他开。”
诸事皆宜啊了一声，然后就看见从靠近大门的洗手间里走出来一个只有一条胳膊，没有头的纸人，走过去咔哒一声开了门。
他魂都要被吓飞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前几天一直在家里看见的纸人之一，猛地往后一窜：“救命。”
门外诸事皆宜爸爸跟无头纸人来了个face to face，脸色一黑，一边伸手要把纸人扇到旁边，一边说道：“搞这种东西吓人是吧，你们还有什么骗人的招数？”
他一巴掌拍在纸人身上，纸人纹丝不动，他的掌心却传来一阵火辣辣，灼烧似的痛感。
诸事皆宜在后面颤颤巍巍开口：“……爸，这纸人是自己走出来的。”
白珞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放在膝盖上：“自我介绍一下，白珞，您儿子请来的玄师。”
诸事皆宜爸爸朝白珞看过去，冷笑一声：“我知道你，说自己能捉鬼算命炒作火起来的女明星。你们这些人，也就能骗骗我儿子这个蠢货了。”
他走进来关上门，不信邪的又想把纸人踹倒，被白珞阻止：“我的忠告是，不要再碰纸人了。您父亲一个月前病故，病故之前一共做了八十个纸人，其中童男童女十六对，剩下的分别是管家十六个，司机十六个，厨子十六个。除了纸人外，还有纸扎豪宅豪车一共七个，零碎物品有手机，花瓶，电视，电脑，沙发桌子若干。”
诸事皆宜爸爸目光看向诸事皆宜：“你说的？你跟他们合起伙来骗你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