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里留下来的人不多, 只有寥寥七八个亲戚，其他的都被“请”出去了，这些人里只有林霁一动不动地保持原状坐在那儿，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凄厉的尖叫一般。
白珞面无表情收回手, 然后往后退了两步, 冲新郎爸爸挥挥手：“找个椅子, 把他扶上去吧。”
新郎爸爸愣了一下，迟疑地看了看白珞又看了看新郎, 问道：“仙师，这……就可以了吗？”
白珞掀了掀眼皮，然后把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胎盘丢给了新娘：“鬼胎和种子拔出来出来就可以了，好好养两年就行。”
那个胎盘散发着幽暗的黑气，地上掉落的婴儿碎肉诡异地蠕动了一下, 新郎妈妈一个眼尖注意到, 惊叫一声, 后退一步被绊倒在了地上。
「救命, 那玩意是不是动了一下？」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我现在在思考一个问题，这玩意是从哪个部位排出来的？这么大一个, 莫名其妙就出来了。」
「玄学手段吧, 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
新娘接住胎盘，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新郎，然后重新挂上笑容对白珞说道：“白仙师擅长讲故事，故事还没有讲完，不继续吗？”
白珞顿了一下，语气不咸不淡：“等不及的话你可以自己讲。”
新娘大概也意识到了白珞身上散发着的不悦, 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孟神婆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年轻人，你师承是哪里, 你师门长辈就教你这么驱邪解咒吗？”
白珞说；“您自己不敢在镜头前动手，怕惹来祸端，就不要对别人指手画脚了吧，管我用的什么招呢，有用不就行了吗？”
她话说得不客气，孟神婆脸色难看了几分，干瘪下垂的嘴唇抖动几下，嘶哑道：“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如果只是为了钱，你可以走了。”
新郎父亲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支票，走过来递给白珞：“仙师，您检查一下。”
白珞扫了一眼，接过来随手塞进口袋，新郎父亲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完全没料到她把一张八十八万的支票当废纸一样。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指了指地上装着肉块的塑料袋：“把你孩子收起来，看着怪膈应人的。”
「对烂男人重拳出击，对女鬼口出狂言。」
「笑死，女鬼要气疯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看得出来心情十分不美丽了，明年的今天不会就是林霁的忌日吧哈哈哈哈。」
「所以林尘清到底为什么要坑白珞一下？有什么说法吗。」
「试探呗，她成名太快了，而且真实度欠缺，这种在玄学圈成名已久的人不服气，想试试她的真实水平很正常。」
「林尘清多年老粉来了，他不是不服气，他就是纯纯贩剑。玄学界柯南这个名头，一半是他自己作来的，没事儿都能作出来事儿。」
「确实，他简直就是个活作精，百无禁忌，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
「这人怎么还能活到现在，也挺神奇。」
林霁在后面不厚道地发出了笑声，下一秒女鬼阴森森的目光就投了过来。他赶快闭嘴，然后无辜的冲女鬼眨了眨眼。
白珞看见他简直头疼，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女鬼：“你这个孩子是在半年前怀上的，四个月零二十天前，去医院流掉了。你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王大。王二和王大两个人身形相似，相貌也相差不大，灯光昏暗下你确实分不清究竟是谁。直到查出怀孕后，你才怀疑那个人不是王大。”
“王大知道自己亲弟弟做了这种事情后，十分悔恨和痛苦，他向你许诺，如果你想生下来也可以，他会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但你没有答应，因为你极其厌恶王二，顺带也十分厌恶这个孩子。”
“在那之后，王二经常有意无意地来找你，但都让你躲了过去。因为王二的缘故，你要跟王大结婚的决定也搁置了，因为你不想面对这样一个不定时炸弹。”
女鬼冷笑一声：“你说得没错，打掉这个孩子之后，我就想和王大断掉，虽然这一家人都不是东西，但王大确实是他们家里的例外，所以我纠结了很久，纠结着纠结着，王大就被自己的亲弟弟给害死了。他死只剩下焦尸一具，面目全非。”
她说完看向王二，然后怪异地笑了一下：“你说，一辆八十万的沃尔沃，是怎么能出车祸的同时还自燃呢？你的亲哥哥，在车里被活活烧死，你听见他喊你的名字了吗？你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王二的胆子已经吓破了，他肚子疼痛难忍，徒劳地向后退：“我只是想让他出车祸！替我顶灾！我没想让他死！”
新娘笑了一声，又看向孟神婆：“孟神婆您说呢，一个圣父，一个开车看见死鸟都要绕一下路的圣父！怎么可能一次酒驾就把命交代在那儿！你到底怀的什么心思，你敢不敢说！你那个孙女，天赋异禀，但体弱多病，从王大死后开始，她就慢慢停掉了之前在吃的药，居然都能跑这么远的路，拎这么沉的东西！”
「我去，好大一出戏啊。」
「所以新娘是怎么死的？孟神婆弄死的？感觉除了孟神婆没有人有作案动机了啊。」
「也可能是王二吧。」
「王二没这个胆子，做法害死人和亲手杀人是有区别的。」
孟神婆的呼吸一窒，她没有回答新娘的话，而是抓着拐杖，嘴里默念了一句什么，一道厉光打向摄像机。
“把直播关掉！这是我们村子自己的事情，不允许你们在这里开直播！”
白珞一抬手，那道光被生生拦截下来，直接弹回了孟神婆的拐杖上。
她冷冷道：“关了直播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再管，我提醒你一句，她可是自杀成的厉鬼，天生的红衣鬼，半只脚踏进鬼将的门槛，只要杀了王家一家，马上就是鬼将，你这个不入流的道行能不能应对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孟神婆的脸色更难看了，因为她确实应对不了。如果只是红衣鬼，付出一些代价不是不可以，但如果是鬼将，那她和她的孙女，都得死。
新娘笑了起来：“你果然有点真本事，我是自杀没错，要让我老老实实嫁给王二，让王大冤死我做不到。我本来就是贱命一条，没上过什么学，也不懂什么道理，但没有让恶人好好活着的道理。我知道你能阻止我，但你阻止不了我下的诅咒，就算我死了，这一家人，还有孟神婆和她的孙女，也一样活不了。”
「好狠。」
「什么诅咒，这么厉害吗？白珞这个级别的玄师也处理不了？」
「不说白珞到底是哪个级别吧，就单说厉鬼诅咒这个事情。如果红衣鬼以及往上，用自己魂飞魄散作为代价，确实可以做出一些玄师都没办法解的诅咒。」
白珞唔了一声：“人间有人间的律法，地府有地府的律法，就连天道，也有自己规则，越过秩序行使不属于你的权利，会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
新娘愣了一下，明显没有想到白珞会和她说这样的话。
这实在太奇怪了，玄师也好道士也好，跟厉鬼都处于对立的关系。纵使白珞之前帮了那个女鬼一把，她也不认为白珞会眼睁睁看着她杀死这五个人。但跟她讲道理，确实没想到。
白珞不像一个常规的玄师或者道士，不过林霁也不像，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是异类开会。
新娘沉默了一会：“我确实没想到您会跟我说这样的话，我可以负担一切后果，只要能看到这些人自食恶果，就够了。”
白珞耸耸肩：“希望你在面临代价的时候，依旧能这么想，复仇的方法有很多种，或许并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女鬼不都要魂飞魄散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具体我不清楚，但听师门里的长辈说过，是个人都会后悔。」
孟神婆急了，她猛地站起来：“你是个玄师，居然任由厉鬼害人性命！对得起祖师爷吗！”
白珞嗤笑一声：“你这话说得属实好笑，我要是想对得起祖师爷，第一件事就是送你去见祖师爷，给你留一条活命的路，你不中用啊。”
“更何况，万事万物皆有其因果，我是玄师，不是不分好歹非族类其心必异的昏头圣母。我出手救了你们，灭了新娘，王大半夜要站我床头难不成我也顺手把他灭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说完顿了顿，然后笑起来：“我忘了，王大的魂魄都被你打碎，拿来给你这个孙女填补命格了，你们孟家还是一脉相承的，作死啊。”
新娘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孟神婆脸色也难看的很。她咬牙切齿：“白渊倾，果然是你。”
白珞啧了一声：“你老是不是耳朵不太好，白渊倾是谁我不知道，我只是小的时候在青衡山养过一段时间身体，听说过你们孟家的传闻而已，毕竟玄门有几个人不知道，孟家的衰落，是因为孟真为了飞升，一个人用秘法透支了孟家数千年的气运呢。”
她指了指孟神婆孙女：“你这孙女天赋极好，在你看来就算跟孟真相比，都不落下风。但可惜，命格大凶，活不过十岁，她今年已经九岁了，身体极差，用尽了吊命的法子，你甚至还给她点了七星灯，但都无济于事。所以你就起了歪心思，想要效仿孟真，可惜孟家已经没有气运给你透支了，你就把主意打在了王大身上。”
“王大身上的累世功德，足够他下一世有个绝佳的命格，甚至有机会进入玄门，一步登天。”
林霁在一旁伸出手也算了一下：“确实，你这神婆运气还不错。王大的命格可不多见，这都能让你捡到机会。”
王二虽然剧痛难忍，却还是反应了过来，他看向孟神婆：“你不是和我说，这是因为王大自己该死吗！”
孟神婆脸色阴晴不定，半响没说话。
王二妈妈也反应了过来，她扑上去就要撕扯孟神婆：“好啊你个老妖婆，居然为了你那个病秧子孙女，害死了我儿子！我要你给我大儿子赔命！”
孟神婆直接把她掀翻出去，厉声道：“那是王大命该绝！他一个普通人，凭什么身负功德，我的阿宝天赋异禀，她就应该坐上玄门的高位，开宗立派！重现孟家的荣光！”
林霁在白珞身后小声跟她嘀咕：“又疯一个。”
「笑死我了，又疯一个，怎么你们玄门经常出这种疯子吗。」
「这神婆胆子挺大，孟真的教训还不够吗，孟真当年透支气运，直接被天道出手斩灭，下场比那个白渊倾还惨。」
「什么白渊倾，就是孟神婆嘴里那个？？展开说说。」
「没啥好说的，青衡派第二代掌门，也是被天道厌弃，降下天罚活活劈死的。」
「那为什么孟神婆能认出来？」
「传说孟家有白渊倾得画像，因为孟真和白渊倾有过节，所以留下画像警示后人。」
「所以白珞是白渊倾得转世？」
「不可能，只是恰巧长得像而已。白渊倾是被天道的雷罚劈到魂飞魄散的，天道不可能给她转世的机会。」
白珞撑着额头，有点不耐烦，这种魔怔人她向来不喜欢对付。
“复什么复，你孟家荣过吗？不是只有孟真一个人荣吗。”
林霁十分不厚道的又笑了，这次笑的十分不收敛，声音贴着白珞的耳朵根往外飘，她忍无可忍给林霁下了个禁言咒。
终于安静了。
林霁是不笑了，新娘笑起来了，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停下：“我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原来是个活在过去的蠢货。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你们商量一下，谁先死。”
她仿佛当白珞不存在，身上的阴气一点一点汇聚起来，整个院子里的光线都暗了几分，温度骤降。后面看热闹的夏小青打了个摆子，紧了紧衣服凑到白珞身边。
“姐，这个播出去，不好吧。”
白珞嗯了一声：“确实，得想想办法。”
林霁耳朵尖，听到之后插话：“这简单，你把王大的魂魄剥离出来，让新娘带回去好好温养温养一起投胎去呗。”
白珞气笑了，睨了他一眼：“你当我阎王爷呢。”
孟神婆从黑色旅行包里拿出了一张黄符，那张符看着有些年头了，边角已经发脆。她干瘪黄黑的手指捏着，脸上露出肉痛的神情。
新娘脸色一变，那张符还没飘出来，她已经暴退三步，声音尖利到变音：“孟桃！你敢！”
白珞看了一眼那张符纸，咦了一声，一招手直接拿了过来，反复看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孟真还算有点良心，居然留下了这个级别的除祟符，怪不得你敢来。”
孟神婆这下是真的大惊失色，又一道符冲着白珞打了过来：“你这小辈，这么没有规矩，我替你门中师长教训一下你！”
「她气晕了吗，明显不是白珞的对手啊。」
「死前放狠话？」
「不会是有什么后手吧？」
白珞冷笑一声，一道金光弹出去，直接打碎了那张符纸：“兜不住了是吗，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头一回把真实实力表露出来，也是真憋的住啊。”
孟神婆怪笑一声：“你既然不是白渊倾，今天就算有直播这个护身符，也得留在这里，老婆子我活了七十多年，死前能让这玄门看看，孟家的秘法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正统，也值得了。”
说罢，她慢吞吞地结印，身上慢慢浮起一层薄薄的金光，但仔细看的话，能看到金光里掺杂着一缕一缕的黑气。
一道灵气勾勒的符箓凌空出现，狠狠朝着白珞砸去。
这一下天地变色，原本艳阳高照的天被乌云遮蔽，隐隐传来雷鸣声。
众人脸色骤变，监控前的黄大田险些直接跳起来。
然而风暴正中间的白珞，以及会被殃及池鱼的林霁，面不改色，看上去甚至有一些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