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还一无所知, 直到一直跟着他的妈妈惊骇的松开手,然后颤抖着抚上了他高高隆起的肚子。他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然后顺着他们的目光缓缓低下头。皮鞋被肚子遮住,西装纽扣被崩开, 露出里面发青的肚皮, 从上往下看, 只觉得怪异又可怖。
他腿一软,堪堪被其他人扶住, 那张还算得上周正英俊的脸扭曲起来,手虚死死抓在阳台上,想叫,但仿佛失声了一般。
六人齐刷刷地看过去,目光都落在新郎高耸的肚子上。白珞夹着虾的手停在半空中, 过了一会, 发出一声惊叹。
“哇哦。”
林霁跟着:“哇哦。”
其他四个人齐刷刷发出“卧槽”的声音, 把两人的惊叹声盖了过去。
白珞一边剥虾一边扭头看热闹, 整个喜宴乱成一团,她恐怕是这里面唯一一个还有心情吃饭的人了。
等她吃完手里的虾, 新郎已经被吓得走不动路了。奇怪的是, 新娘还举着团扇站在原地,仿佛丝毫没有听到喜宴上的动静一样。
林霁的目光一直落在新娘身上,过了一会,问白珞:“你有没有觉得,新娘没有人气?”
白珞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粉底厚到掉粉的侧脸上:“至少死了半个月吧。”
“什么叫死了半个月??”同千亦一声惊叫压在喉咙里, 拉着白珞的胳膊追问。
白珞没回答,看了一眼林霁, 林霁迅速开口:“新郎的大哥死在十六天前的,晚上十点三十左右,酒驾出车祸,撞上桥墩,当场人就没了。”
“有,有什么联系吗?”
“有。”白珞慢吞吞地放下筷子,“新娘的姻缘线,原本是和新郎大哥连在一起的。从新娘命宫里能看到,她今年会怀孕,非自愿,且保不住,这孩子跟她的缘分,不到三个月。”
「我去,这是什么狗血伦理剧。」
「瞳孔地震,所以是情杀:?不是为了钱?」
「不管是情杀还是为了钱,都很离谱啊。」
「这新郎到底是个什么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夏小青突然惊叫了一声,她越过同千亦,指了一下新郎的肚子:“里面……好像有个婴儿。”
她的阴眼只能看到十分模糊的一团,努力辨认了一会,问白珞:“新郎肚子里的,不会就是新娘没保住的那个孩子吧?”
白珞嗯了一声,捏了捏夏小青的侧脸:“很聪明嘛。”
林霁突然回过头郑重其事地对白珞说:“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卦师,你要保护我啊!”
白珞:?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林霁一眼:“这跟咱们又没什么关系,你说什么呢。”
「白珞不打算管?」
「不会吧,来都来了。」
「她要是不管,新娘不得把新郎活剐了。」
「要我说,不管也挺好,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儿,但这新郎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死有余辜。」
宋嘉裕愣愣的问道:“咱不管啊。”
白珞笑了一下,指了指从外面匆匆赶回来的新郎爸爸:“轮不到咱们管,村子里有神婆,神婆会解决的。”
林霁顺着白珞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咦了一声:“这神婆,不一般啊。”他说完扭头看向桌上的其他四个人:“你们知道这什么什么来头吗?”
四人面面相觑,然后一个年轻女生开口:“孟神婆祖上说是出过国师,不过后来家族落败了,他们一脉就在我们村子里住了下来,祖祖辈辈都是方圆几十里最有名的神婆神公。”
“孟姓国师,胤朝孟真?”白珞皱了皱眉,“胤朝二百六十七年出过一个惊才艳艳的国师,叫孟真。只不过孟真死后五十年,孟家就再也没出过一个拿得出手的后辈,慢慢就淡出玄学界了。”
林霁哇了一声,有意无意的目光落在白珞脸上,先观察她的表情:“你历史学得不错啊,记这么清楚。”
白珞好像没发觉林霁探究的目光,谦虚道:“没什么没什么,天生记性好而已。”
“那按你这么说,这孟神婆能处理好这个事情,咱们凑个热闹就行。”同千亦问道。
“但愿吧。”
孟神婆跟在新郎父亲身后,佝偻着背,皮肤黄黑,皱纹密布,看起来年纪至少也得七十往上。
新郎父亲恭恭敬敬地把她请进来,院子里有人摆了张圈椅。孟神婆坐上去,一只手握着拐杖,一只手扶着把手。那双略有阴森眼睛在整个喜宴里转了一圈,然后目光定在新娘身上,声音干枯沙哑。
“张家丫头,你过来。”
新娘站在原地没动,依旧举着那把红色团扇:“今天我结婚,孟神婆让我在没过礼之前就露脸,这不合适吧?”
她声音柔柔软软,悦耳动听,但没来由地,众人都觉得院子里莫名冷了一些。
孟神婆脸色一沉,声音有些怪异:“张家丫头,你今天不露脸,就你丈夫这个样子,能不能过礼都是另说呢!”
新娘轻笑了一声:“他的事情,孟神婆喊我干什么,给他看不就可以了吗?”
孟神婆笑了一声,这声音是从喉咙里钻出来的,古怪又刺耳:“丫头,你瞒得了这些宾客,还想瞒过老婆子我吗?你心里有怨气,想让王二给你配冥婚,好方便你日日折磨他,可他肚子里的鬼婴,是你的孩子,染上这么重的因果,恐怕下一世难投好胎啊。”
「我去,新郎肚子里是鬼胎啊?」
「种鬼胎?这新娘真够狠的。」
「我先越听越迷糊,新娘是来给新郎大哥报仇的吗?」
「像是。」
新娘笑了起来,那笑声阴森可怖,团扇一动不动遮着她的脸:“这本来就是他的孩子,他自己生下来,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救命,这是新郎的孩子??」
「还真是家庭伦理剧……」
「这新郎是什么垃圾啊,把自己大哥害死就算了,还要把未来的嫂子也害死,我呸,人渣。」
「珞珞不管是对的,这种垃圾男人死有余辜。」
「厉鬼索命不犯法吧?」
「你说阳间的法律的话,那确实管不了,但到了地府是要论罪的。」
新娘的话刚说完,整个喜宴里一片哗然,新郎妈妈直接冲过去:“你胡说什么!要不是你勾引,我儿子怎么可能娶他大哥的女人!你别想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
她挥过去的巴掌被新娘轻飘飘地躲过去,谁都没看清新娘是怎么动的,好像凭空向后飘了三步一样。新郎妈妈一下扑空,直接摔在了地上。
新娘依旧一动不动,声音从团扇后面传出来:“孩子的尸体我还留着,您想做亲子鉴定吗?”她说完,一个透明塑料袋就掉在了新郎妈妈面前。
塑料袋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胚胎,血肉模糊,散发出刺鼻的,肉类腐败后的味道。
与此同时,夏小青又惊叫了一声:“珞珞姐,新郎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了!”
林霁笑了一声,问白珞:“你现在看,孟神婆能处理得了吗?”
白珞掀了掀眼皮:“管不了也轮不到咱们,还是说你想管?”
林霁耸耸肩:“那我确实不想,不过我很好奇,都说这家爹妈偏心大儿子,但现在看情况不是这样啊。”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白珞嗤笑了一声,“大儿子小时候优秀,但长大了却没能给家里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小儿子小时候顽劣,但有个经商的好脑子,让家里成了村子里有名的富户。一个利益至上的爹妈,偏心谁还不好猜吗?”
林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新郎没说话。
新郎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了,孟神婆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死死盯着新娘,然后对新郎父亲招了招手:“把你儿子抬过来。”
几人小心翼翼地把新郎扶到了孟神婆面前,她掌心贴在新郎露出的肚子上。那肚子已经泛起了一层阴气,被撑的如同怀了双胞胎一样。
新郎妈妈顾不上其他,狠狠瞪了新娘一样,凑上去问孟神婆:“您看,我儿子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儿啊。”
孟神婆微微闭上眼,过了一会缓缓睁开:“张家那丫头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你们家老二的孩子。种鬼胎,这是要让你家老二活活被开膛破肚而死啊。”
新娘妈妈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哆嗦了一下,然后抓着孟神婆的手:“孟神婆,您一定要救救我家老二啊!我和他爸,负担不起第二次丧子了啊!要是老二也没了,我们两个可怎么活啊!”
孟神婆抽出手颤颤巍巍得向她孙女伸出手:“过来,去帮阿婆把家里的黄纸取过来,还有法器。”
小丫头年纪不大,但依旧有了点灵气。闻言转身就跑出了院子,看着身体轻盈,没有人吃五谷杂粮的笨重感。
“你家老二没事儿,只不过得吃点苦头罢了。你们去备个祭台,我先把张家那丫头送走再说。”
新郎爸爸赶快回去准备祭台,新郎妈妈心疼的拉着自己儿子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啊,妈一定替你报仇,这个贱人让你受这么大的罪,绝不可能就这么放她走。”
她说完扭头看向依旧拿着团扇遮着脸的新娘:“贱人,黑心烂肺丧良心的东西,你就该挫骨扬灰下地狱!”
新娘仿佛并不在意她的辱骂,站在原地,头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娇笑一声:“您怕不是还不知道,您大儿子,就是死在你小儿子手里的呀。你怎么就没想过,你大儿子那么一个人,怎么可能酒驾呢?他连车都买不起,干什么要借弟弟的车回家呢?”
“他可是死在,回家看望自己亲娘的路上啊,您转眼就忘了吗?”
「哇哦,这语气,新郎妈妈难不成知道?」
「那不一定吧,我觉得新郎可能把他妈也瞒过去了。」
「新郎把自己大哥弄死图什么?就为了一个女人?」
孟神婆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新娘,脸色好像比之前更沉了一点。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张家丫头,王大走了我知道你伤心,但污蔑小叔子,可就不太好了吧。”
新娘又笑了一声:“孟神婆你急什么呢,王大是不是王二害死的,你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神婆,难道看不出来吗?”
她最后半句音调陡然下降,变得鬼气森森。
白珞六人已经看入迷了,其他人多少还有点害怕,但这六人心理素质要么过硬,要么已经被锻炼出来了,这会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翟游仔细看一会突然说道:“这孟神婆,是在家里做饭做到一半被喊过来的?”
众人一愣,这确实是个只有翟游这个美食博主能看出来的事情。
白珞唔了一声:“有点意思,新郎家里居然没打发人去给孟神婆送饭。”
林霁接了一句:“或者是送了,孟神婆没吃。”
“什么意思?”
林霁指了指孟神婆:“这老太太知道新娘有问题,但她本来最开是没打算管地,或者说刻意躲避。但新郎爸爸去请,她又不能不来。”
“她要下狠手了。”
林霁啧了一声,问她:“你要帮一下新娘吗?”
白珞给了他一个看弱智得眼神:“你想什么呢,我有多想不开,去给自己招惹这种因果?”
林霁意外:“我看你百无禁忌的,以为你不在乎呢。”
白珞:…….
她翻了个白眼:“百无禁忌,不代表要给自己揽这些没必要的麻烦,懂吗。”
宋嘉裕皱着眉思考了一会,试探性说出自己的猜测:“所以,新郎大哥的死,跟孟神婆有关系?”
“多半是,这老太太身上有很重的因果气息,不可能在这件事情里面全身而退的。就算她想弄死新娘,自己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白珞看了一眼孟神婆收回视线:“孟家传下来的术法不少,孟神婆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能用出来一两个,现在就看,新郎大哥会不会出现了。”
林霁沉吟片刻,突然起身:“我过去看看。”
白珞老神在在的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宋嘉裕好奇道:“你不一起去看看吗?”
她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个成熟的玄师,要懂得不要瞎凑热闹的道理。人家新娘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去干什么。”
“所以你是打算看着这家人被新娘弄死?你知道孟神婆最多只能救下来她自己,这家人大概率要完了是不是。”
白珞有点意外地看了宋嘉裕一眼,然后笑起来:“你还挺聪明的,不过我就是单纯的懒得管,不要想太多。”
宋嘉裕撇撇嘴,以白珞上次节目,完全认可女鬼做法的态度来看,闭着眼睛都知道她压根不想救这一家人。
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换了个问题:“你这次还要像上次送走女鬼一样,把新娘也送走吗?”
白珞眼睛微微垂下去,看着自己的手心:“都说了孟神婆不会放她活着,还送什么送。”
她既然打算放任新娘报仇,就不可能插手任何一步,新娘最后死在孟神婆手里,也是新娘的事情。她既然最开始没出手,那么后面也不该出手了。
林霁坐在最前的桌子上,笑嘻嘻地跟新娘搭话:“这位应该很美丽的姑娘,我有点好奇你亡夫的情况,展开说说呗。”
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竟然直接就过去和新娘搭话。
或许是亡夫这两个字取悦了新娘,她的头向林霁偏了偏,语气里带着笑:“我认识你,林尘清,人称玄学界柯南。听说你的卜卦水平神乎其神,不如你来算算?”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霁。他面不改色地往后一靠,宽松的卫衣领口耷拉下来,露出半截清瘦漂亮的锁骨,整个人跟这个灰扑扑的院子格格不入,看着倒是有一点仙风道骨,但说出来的话相当接地气。
“美女,我算卦六千六一次,一个问题,你先转账?”
大概是在场所有宾客都没想到他这么不要命,居然跟一个女鬼谈卦金,一下子都愣了。
坐在后面的白珞已经预感到了这厮想干什么,扭头开始催促同千亦和宋嘉裕:“你们来不是要打包吗,快打包完走了。”
那边女鬼已经开口了,语气陡然变得鬼气森森:“六千六没有,但林道长你的命,应该足够付这一个问题的卦金吧。”
夏小青戳了戳白珞,小声问她:“姐,林霁这么嚣张,会不会被弄死啊,他应该不是真的柔弱不能自理吧?”
白珞头都不抬,不知道从哪个桌上顺了一瓶没开的沙棘汁,捧在手心里懒洋洋开口:“他确实柔弱不能自理,没什么战斗力,不过不作死就不会死啦,用不着管他。”
林霁坐在那儿八风不动,在阴风里把头一仰:“那还真不一定,我死了就一分不值了。美女,我劝你对我客气点,我这个人要价便宜,还好说话,如果让我同事来,掏不起她的出场费,你们都得死。”
四人茫然看看林霁再看看白珞,略茫然问道:“姐,他说的同事是你吗?”
白珞唔了一声:“可能?”
新娘的目光朝白珞看了过来,眼神晦暗不明,隐隐有一丝忌惮。林霁歪了歪头,单手撑着下巴:“怎么样,想好了吗?”
下一秒,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新娘陡然出手,声音柔美阴森:“不如这样,你借我点力量,我自己说怎么样?”
林霁语气不变,但脚在地上一推,连人带凳子往后窜了巨大一截:“不怎么样,要不美女你再想想?”
变故来的突然,谁也不知道新娘为什么突然发作,只当是林霁过于作死。周遭骤然刮起阴风,新娘的手变得青黑,指甲瞬间长长。
新娘布满尸斑的手探到林霁面前,下一秒就要生生把他的眼珠子给活活挖出来。白珞一手捏着饮料瓶,一手缓缓抬起,啪的一声搭在了那只纤细青黑的手腕上。
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仿佛静止,白珞就着这个动作,缓缓站起来,慢条斯理的把新娘的手腕给压了下去。
“有事儿好商量,动手干什么,多伤感情啊。”
在场可能除了这两人一鬼谁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新娘收回手,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睛死死盯着白珞。
白珞面无表情的扯了张纸擦手:“提醒你一下,你的尸体快尸变了,建议你今天下午六点前,把自己送进火葬场。”
「我擦尸变,这是我能看的东西吗。」
「想什么呢,珞珞怎么可能让你看见,尸变之前一定会处理好的。」
「不是,我还没看懂啊,为什么女鬼会突然动手?」
「不能就是单纯因为林霁嘴贱吧?罪不至死啊!」
「我也没看懂,希望现场有好心人帮我问问。」
「就是你了,小同!」
新娘大概是没听过把自己送进火葬场这种话,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白珞见状又补了一句:“玄门处理尸变的手法很残忍的,有条件还是送自己入土为安比较好,我可以替林霁送你一个骨灰盒,不用谢。”
这莫名其妙的两句把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直接打碎,旁边的人艰难的喘了口气,然后往白珞身后缩了缩。
一直没有说话的孟神婆突然颤颤巍巍地开口:“白渊倾。”
白珞越过新娘看过去,孟神婆的眼睛浑浊而凶戾,完全不是一个半截身子黄土里的人该有的目光。
她再次开口:“是你吗,白渊倾。”
白珞有点莫名的指了指自己:“你喊我?不好意思啊,我叫白珞,您认错人了吧?”
孟神婆半响没说话,然后缓缓闭上了眼,不知为什么她握着拐杖的手在微微发抖,仿佛是因为恐惧。
她勉强稳住声线:“老身家里有一副祖传的画像,你跟画像上的人相貌极其相似,认错了。不过年轻人,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道行不容易,没必要为了钱把自己扯进无关的因果里。”
白珞冷笑一声,说的什么脱裤子放屁的废话,留下来难道是因为不想走吗?她看了一眼孟神婆:“我是很想走,不过恐怕得劳驾您先把这位会控尸的鬼新娘解决了。”
“作为前辈,给后辈行点方便,也说得过去吧。”
孟神婆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她但凡能一个照面就解决得了新娘,还用得着在这儿等着拖延时间吗。
白珞懒得再看她,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整个人松弛又懒散。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林霁好不容易坐直了身体,假惺惺地跟白珞说了一句:“给你添麻烦了。”
白珞面无表情的堵他:“怎么,你还能自裁谢罪吗?”
林霁浑不在意地笑了起来:“何至于此啊我的好同事,她本来就没打算让咱们走,不是吗?反正今天得留下来,作为打破平衡的第三方。”
“你不会要装不知道,咱们从迈进这门的那一刻开始,就被牵扯进来,没办法全身而退吧。”
白珞眯了眯眼,然后冷脸回过身,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手交叉放在身前。
“你和王大,是在你那年去看我的处女作的时候认识的,对吧?”
新娘点点头,那边孟神婆有点着急想说什么。白珞伸出手虚虚向下一压:“孟神婆好好听着吧,年纪大了情绪不要这么激动。”
白珞的长相其实很有攻击性,美得直白艳丽。但她绝大多数时间心情都不错,所以看起来十分平和,甚至说是柔和,让人看着就容易心生亲近和好感。但现在她神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肃,眉眼间没有皱痕,但眼睛里发冷的光和下颌笔直锋利的线条,都将她相貌本身的攻击性给淋漓尽致地表露了出来。
孟神婆明显畏惧她这幅样子,张了几次嘴,都没把话说出来。
「是我的错觉吗,白珞好像心情极差。」
「换谁被硬生生拖到自己不想管的事情里面,心情都会不好吧。」
「白珞的脾气不错了,换别的玄师来,可能当场就把新娘魂魄给打散了。」
「刚才林尘清不是说了吗?本来就是要管的,走不了。」
「那也不是非得白珞去管,林尘清虽然没有战斗力,但全身而退还是不难的。」
白珞继续说:“认识两年后,王大回了县城任职,再然后跟你表白。你当时正在县城里务工,顺其自然地就答应了他。毕竟王大的学历还是工作,都注定了这个人很难在县城或者村子再找到第二个,你个人是很满意他的。”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不好意思,我个人不太习惯说唯美的爱情故事,凑合听吧。”
“三个月前,王大的弟弟王二,从省城回来,还专程给你带了礼物。王二和王大的长相很相似,但气质却大相径庭。你并不喜欢这个油嘴滑舌的年轻人,但碍于他是你未婚夫的弟弟,还是十分客气礼貌。”
“王二从小在家不受重视,中专毕业后就出去打拼了。打拼了七八年,在从小到大都优秀的哥哥还拿着四千块钱死工资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省城买了别墅,开着八十万的豪车,大六位数的表,跟这个县城格格不入。”
“你的前未婚夫王大,是个没什么太多心眼的好人,十分为他这个弟弟高兴,也没想过要沾王二的光,还跟你说,以后你们的小家也不能占王二的便宜,王二从小不容易,应该你们多照顾他一点。”
“之后王二听说王大要回村子里看望爹妈,就把自己的车借给了王大。本来王大下午五点下班就能走,但突然临时多了个饭局,只能拖到晚上十点的时候才开着车上路。从卦象上来看,王大的死跟王二脱不了关系,王大是帮自己的好弟弟王二挡了灾。他早年发财靠的是人血馒头,手里至少捏着两位数因破产自杀的人命。”
“王二自己的命格并不能扛得起这么大的罪孽,所以他就让王大开着自己车,替自己挡了灾。”
“先说这么多,各位,有没有什么想要补充或者反驳的?”
白珞这次说得非常直白且细节,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那边新郎妈妈尖叫起来:“你个小贱人胡说什么!是老大嫉妒老二发了财,非要开老二的车回来!还让老二说那是他自己的车!还有这个女人,是他非要勾引老二,要不是老大临死前说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女人,老二怎么可能吵着闹着一定要娶她!”
白珞嗤笑了一声,慢慢悠悠地开口:“你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到底会不会做这种事情你自己不清楚吗?到底是信任,还是爱财,你自己心里头清楚,用不着我说得更明白了吧。”
「这算得也太细了一点吧?真的能算到这个程度吗?」
「不会是新娘昨天晚上给白珞托梦了?把这些都告诉白珞。」
「死看卦局肯定不行啊,但秘法加上感应,差不多,之前林尘清也能算到这个程度。」
「那在他们玄师面前岂不是完全没有秘密?」
「谁闲得没事儿看你有什么秘密,你又不给钱。」
一直缩在后面夏小青跟宋嘉裕小声嘀咕:“珞珞姐怎么看着有点吓人啊,好凶。”
宋嘉裕一脸崇拜:“这就是影后的气势!吾辈当努力!”
翟游也凑过来:“我觉得林霁完了,他这么坑了珞珞姐一把,要死。”
林霁还恍然不觉自己的处境,看不到死神逼近的镰刀。他啪啪啪给白珞剧烈鼓掌:“牛啊!玄学界新星,吾辈之楷模!”
刚才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的气氛,被林霁这几巴掌直接打破。
与此同时,孟神婆的孙女终于拿好东西进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旅行包,看起来被装满了东西,沉甸甸的。但她好像并没有费什么力气,额头上连汗都没有。
白珞看了小姑娘一眼,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孟神婆,你有个好孙女啊。”
孟神婆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然后让孙女躲远一点,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站在旁边看着孟神婆如何施法。
小姑娘站在不远处,眼珠子又黑又亮,目光一直停在新郎身上。
白珞看了看已经几乎疼晕过去的新郎,语气称得上是彬彬有礼:“请吧孟神婆,再不动手,恐怕鬼婴要生出来了。”
「白珞好像很不待见这个神婆。」
「正统出身的玄师都看不起神婆这种乡村野路子,正常。」
「我觉得不是,白珞有点针对孟神婆啊。」
「不会是孟神婆跟这个事情有关系吧?」
孟神婆已经挂不住骨头的面皮抖了抖,她并没有打开旅行袋,而是看向白珞露出一个怪异的笑:“不如年轻人你来吧,老婆子我就是个野路子的神婆,上不了台面,还是你们这些玄师出手比较合适。”
这么一顶高帽子压下来,大部分人都会硬着头皮顶上去。但白珞完全不吃这套,她拒绝得非常干脆,语气漫不经心:“还是不了,我的出场费这家人可出不起。”
大概没人能想到白珞拒绝的理由会是这个,弹幕都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孟神婆的呼吸一窒,继而开口:“年轻人不要只想着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么,难不成是想让王二活活疼死,给这丫头报仇?”
白珞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孟神婆,我这个人没有道德,况且就算王二真的死了也跟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我只是个无辜路人而已。”
林霁在白珞身后动了动嘴唇:“这老太太不想在镜头前动手,要不我去想办法把直播关了?”
白珞在背后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用不着。
「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不能道德绑架我x」
「孟神婆要被噎死了吧哈哈哈哈哈。」
「万一王二真的因为白珞不愿意出手死了怎么办?」
「不会的啦,这神婆不可能让王二死掉的,她这两句话一句说得比一句快,白珞心里清楚着呢。」
突然新郎的父亲开口了,他站的地方离孟神婆很远,说话前还隐晦地看了孟神婆一眼,里面是清清楚楚的不信任。
“白小姐,如果您愿意出手,无论卦金多少,我王家砸锅卖铁也会给。”
白珞唔了一声,报了个数:“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你确定?”
这是个王家出得起,不会影响到正常生活但一定会肉疼的价格。然而新郎爸爸眼睛都没眨一下:“可以,我马上去给你写支票。”
白珞点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单手插兜走到新郎面前蹲下身去。一旁的孟神婆死死盯着她,眼睛里面一闪而过的狠毒。
她把手放在新郎膨胀的肚子上:“黄泉路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行你多等等孟神婆,反正你们前后脚,都要死的。”? 新郎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想要后退却被白珞死死按着,动都动不了。
白珞说完,掌心爆发出澎湃的灵气,覆盖在新郎的整个肚子上,然后用力一压以一种堪称简单粗暴的方式,生生把新郎的肚子按了下去。肚皮像被踩爆的气球一样,发出嘭的一声,然后两道凄厉的尖叫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