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晓觉出皇帝的冷淡, 悻悻地告退,拉着六皇子妃出了殿。

  六皇子妃梁素云还想再多看看景王家的几个孩子,老人有一种说法,怀孕后多看看男孩子,那么极有可能怀男胎,梁氏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位皇子,定是极盼着她一举得男的。

  梁氏不是很乐意走, 但是穆天晓拉她的力道极大, 梁氏几乎被拖了出去,在乾清宫里, 梁氏不好直接驳六皇子的面子,出了殿使劲揉了揉手腕, 小声抱怨了几句。梁氏未出阁时很得爹娘宠爱,从没受过这般委屈,嫁给六皇子之后,穆天晓待她无微不至, 平时连一点脸色都没给她看过, 怎么她还怀着孩子,反而就对她如此粗暴了?

  穆天晓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经梁氏抱怨之后才醒悟过来, 恢复了平时温柔体贴的样子, 歉然道:“对不住, 我是太开心了, 一时竟忘了你身体不便。”

  穆天晓极善掩饰情绪与说谎,梁氏一瞬间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梁氏还是挺想与他好好过日子的,笑着道:“我很好,你不必如此紧张。方才我在想,若是能生一个景王世子那样的孩子,倒也不错。”

  穆天晓亦想起了皇帝抱在手里的男孩,牵动唇角诡异地笑了一下:“是很不错。”

  得知梁氏有孕,穆天晓原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景王有的他也即将有了,这个孩子就像是他的及时雨,本来他还愁要如何不着痕迹地夺回皇帝的注意,听说景王一家才回皇城,皇帝就赏了景王家的孩子许多东西,穆天晓以为皇帝年纪大了,自是会多喜欢孙子辈一些,若他尽快将梁氏有孕的消息告知皇帝,皇帝必然就不会眼里只有景王家的孩子了。

  他内心如此期待,然而皇帝对他、对他将来的子嗣都很冷淡,更让他受不了的是,皇帝对景王长子热情过了头,不过是个小不点而已,皇帝竟将之抱到了膝上,穆天晓暗恨,他一直知道皇帝并不喜欢他,因为他母妃张氏是孝慧皇后婢女,从他记事起,皇帝很长时间都未召见母妃,他的母妃一直是品阶最低的答应,直到他成年,他的母妃才升到妃位,皇帝才会极偶尔去永福宫坐一坐,算是给他一点面子。

  之前他以为,皇帝虽不喜欢他,至少会喜欢他的孩子,连平侯、安侯的孩子,皇帝逢年过节都会令人接进宫看一眼,景王长子一来皇帝就抱在膝上,为何单就对他的孩子如此冷淡?

  这说明在皇帝心里,他依旧不如景王,甚至不如曾经的二皇子、三皇子!

  就算他带着皇子妃,亲自来报喜也没用,皇帝压根没提要重新给他差使,他总不会真的一直陪梁氏养胎吧?

  穆天晓又一次恨上了皇帝。

  话说回来,这一趟虽与他预料得不一样,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之所以着急带梁氏入宫,也是听说景王一家子今日要入宫来,穆天晓亦是想趁机亲眼看一看景王的孩子。

  派去西陲的心腹久久没有回音,穆天晓已放弃了等待,觉得这名心腹定是不在了——对方极有可能探得了什么,被景王灭口。

  可是穆天晓无法得知具体缘由,他已没什么帮手了,只能尽量抓紧每一个机会,自己亲眼去看、去验证。

  也幸亏他入宫了,他的孩子虽不得宠,可是他发现了景王的一个秘密。

  景王的儿子们,长得并不像景王。

  皇帝、罗瑞生都说与景王长得极像,穆天晓自己的眼睛难道是瞎的,这根本就是客套之言!

  因为比景王小几岁,穆天晓并不清楚景王幼时的样子,越想就越钻牛角尖,越想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且不论孩子是否真是男王妃所生,连太医都说景王的子嗣极有可能会得与景王一样的哑疾,可他看见的实情却是,四个小孩全都是正常的,没一个有哑疾,也长得全不像景王,这就很有问题了。

  别提皇帝派去的太医一定会验明正身,西陲是景王的地盘,还不是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就能有什么样的结果?

  不错,定是如此。景王也知道哑疾是自己的不利条件,但若是拥有健康的子嗣,哑疾就没那么重要了。

  景王有争储之心,极有可能铤而走险,把非亲生的孩子,伪装成亲生的,至于男王妃生子……

  穆天晓倾向于这是一种夺人眼球的策略,更或者——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四个孩子中的确有一个很像那名男王妃,会不会孩子其实是男王妃与别的女子所生的健康孩子,硬是被景王落在自己名下?

  若真如此,景王真是好大的胆子!

  穆天晓深觉自己发现了景王的把柄,下一步,他就该利用这一点好好策划一番,狠狠打击景王。

  皇帝太偏心,然而若是得知偏心的这个孙子,实非景王所出会如何?

  他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皇帝的反应,混淆皇室血脉,即便是孝慧皇后之子,怕也是永不翻身的。

  可万一他弄错了,会不会惹火烧身?

  ……不会,只要他保证让他们变成“不是”即可。

  穆天晓思及此处,方才受的屈辱都不算什么了,心情真舒畅起来,一笑道:“我也觉得小世子很有意思。以后若有机会,还能再与他见面就好了。”

  梁素云不明所以,她觉得六皇子还是挺喜欢小孩子的。

  李鱼这厢,见过皇帝之后,等皇帝抱够大宝,才带着孩子们去往长春宫。

  鱼形的时候他曾来过一次长春宫,人形,作为王妃却是第一次。

  李鱼小心谨慎,生怕自己流露出对长春宫的熟悉,令人生疑,这毕竟是在宫中。

  别担心。景王温柔地拍拍他的手背,要他别太紧张,自从入宫之后一直领着他,没离开过半步。

  李鱼放心地跟在景王身边。

  长春宫处已先一步得知他们要过来,祭奠先皇后的布帛虽在,正殿已提前打扫得干干净净,上了烛火。

  景王依旧燃起了三柱清香,一家六口对着孝慧皇后的牌位拜了又拜。

  此情此景,令李鱼想起了系统里看见的关于景王婴孩时期、关于长春宫的秘密,这个秘密他一直没想明白,后来有了鱼崽,他醉心养孩子,就没怎么想了,不若这次寻个时机,去长春宫各处转一转,说不定能寻到那间宫室,发现什么线索呢?

  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王喜为景王与他寻了两张椅子,李鱼与景王才坐下来,四宝忽然睁圆了小眼睛,指着一处,“啊啊”叫唤起来。

  李鱼顺着小胖手一看,原是八宝格上搁了只匣子,匣子上放了一物,很像是一只金色的荷包。

  李鱼有些奇怪,为何上次他来的时候没瞧见?不过长春宫也打扫整理过了,兴许是原先放在别处,这次被宫人收拾了出来。

  景王眼神示意,王喜奉命过去一探,一会儿工夫却拿回来一只陈旧的布老虎。

  “啊啊!”老虎!

  这只布老虎引起了所有宝的注意,宝们都叫了起来,他们有许多玩具,布老虎自是少不了的。

  几个宝都想要布老虎,王喜哪敢直接给,先以银针验过之后,又将上边的少许灰尘掸得干干净净,用布巾擦了好几回,才交到景王手里,景王准了,才能再给小主子们。

  景王接过布老虎来瞥了一眼,脸上颇有些怀念。

  李鱼在记忆里见过妇人缝制的布老虎,在承恩公府孝慧皇后屋子里亦见过一回布老虎,如今又有了一只,这只布老虎是从何而来?

  “天池,你对这个有印象吗?”李鱼问。

  景王点点头,引李鱼去看布老虎尾处的一处针脚,原是破裂后重新缝合过的。

  “这是……”李鱼失笑,“莫非是你小时候玩过的?”

  孝慧皇后喜欢给自己的儿子做布老虎,景王定也是有的。

  他猜的没错,景王再度点头。

  李鱼又想起了秘密,试探道:“那……你有没有印象,小时候,你的一个三十来岁的乳娘?”

  景王缓缓摇头。

  李鱼不是第一次这般问了,本也不太报希望,秘密场景中的景王尚在襁褓,看上去比大宝他们还要小,怎可能想得起来。

  同样,王喜也不知情。李鱼打听过,王喜是在孝慧皇后去世之后,才到景王身边的,王公公倒是认得一位曾经奶过景王的奶娘,可是这位奶娘人高马大,十分壮实,与记忆也不符,不过考虑到一名皇子很有可能配多个奶娘,李鱼推断他在记忆中见到的应是其中之一,可惜王喜和另一名奶娘都不知道。

  总不会得问罗总管吧?

  李鱼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人可以问了,但是罗总管会帮他吗?

  景王自己看过一遍布老虎,又捏了捏,觉得并无不妥之后,放进四宝手里。

  四宝捧着景王爹爹给的布老虎,开心得大叫,可是很快就被另外三个宝盯上了。

  大宝、二宝、三宝:“啊啊啊啊!”见者有份!

  四宝不干,这是景王爹爹给四宝的玩具,是四宝一条鱼的!

  四宝把布老虎往胳膊底下一夹,他已能滚能坐了,只是还不能走,当即抱着布老虎就地一滚,打算溜走。

  大宝二宝三宝连忙以圆滚滚的身子集体挡住四宝,待四宝停止滚动之后,二宝揪住布老虎尾巴,大宝和三宝各扯住老虎一条腿,四宝扒住老虎脑袋,任一方都不肯松手。

  僵持了没多久,只听见刺啦一声,布老虎有不少年头了,又曾断过一次,很容易就被孩子们扯裂了。

  大宝二宝三宝傻眼,赶紧把坏了的布老虎放开,四宝抢到烂了的老虎,扁了扁嘴,想哭,

  李鱼快被这几只笑死,赶紧走上前去,抱住四宝,四宝把脑袋埋在鱼爹怀里,伤心地抽泣。

  李鱼轻抚他的背,低声哄了几句,再去看四宝手里的布老虎,老虎的情形确实很糟糕。

  李鱼偷偷瞅了一眼景王,景王也在笑,并没有生气。

  李鱼把布老虎要过来,装模作样看了两眼,轻声道:“四宝别哭,缝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的。”

  四宝眨巴眨巴泪眼:?

  李鱼比划给他看何为缝,把布老虎打开。

  忽然看见布老虎衬里,绣了“蒲柳”两个字。

  李鱼心里咯噔了一下,为何里边会绣着字?

  这布老虎是景王小时候的玩具,故而肯定不会是定情之类,倒有些像现代衣裳的标签!

  会不会,标的是人名,是做布老虎的人?

  李鱼正想着,四宝等他的下文等急了,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李鱼回神,继续哄四宝。

  一刻钟后,四宝趴在鱼爹怀里,睫毛上挂着泪珠子睡着了。

  可算是哄好了,李鱼接下来也得趁热打铁,教育一下闯祸的几个宝,何为兄友弟恭。

  大宝知错了,坐得笔直,大人样地朝李鱼拱手讨饶,二宝三宝对视一眼,互相把对方的小裤衩扒了下来,露出小屁屁,让鱼爹打对方。

  李鱼:“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