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巧薛大人要去王府诊脉、调整药方,薛半夏得了一天的空,便马上约了孔娴出来。而薛夫人知道后,也和张夫人安排了今天让薛半夏相看一下张越泽。

  酒楼里,薛半夏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二楼,随便找了个桌子点了一壶茶等孔娴。

  很快,孔娴便带着丫鬟找了过来,不等她多说什么,薛半夏就将赵冶给她的纸条递给了孔娴:“这是查到的关于安王爷家的消息,你慢慢看。”

  孔娴伸手拿了纸条,却神情踌躇,迟迟没有打开。

  “我最近在帮肃王爷做事,央了他帮忙调查,你放心,靠谱的。”薛半夏以为她是担心消息不准确,就也只说了,只是没想到却吓了对面的小姑娘一跳。

  “肃王爷?!”孔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满是惊诧:“你怎么会和那种人扯上关系?你不害怕吗?”

  “害怕?为什么?”薛半夏有些不解,却陡然间想起赵冶同她说过,他的名声也不太好。暗暗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世人的成见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王爷他……大家都是怎么说王爷的啊?”

  “手段狠辣,铁血无情,手下探子遍天下,不管今天你我说什么,他都会知道。大梁第一权臣……”孔娴越说声音越低,最后更是抻着身子附在薛半夏的耳旁悄悄说道:“这些都是我听我爹爹说的,他骨头那么硬的一个人,都不敢随意去参这位王爷……半夏,你要小心呐!”

  薛半夏笑了笑,没接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对方手中的东西:“还不抓紧看看?”

  闻言,孔娴脸上没了对薛半夏的担忧,到全成了不安,她咬唇看向薛半夏,忐忑不已:“半夏,结果……如何?”她家里已经在和安王府议亲了,她在没见到薛半夏之前,心就像悬在嗓子眼一样,夜夜难眠。

  “这纸条我没看过,所以也不清楚。”薛半夏对她安抚一笑,握了握她的手:“小娴,我听起来是还不错的,你放心。”

  在孔娴低头看纸条的过程中,薛半夏扫了眼楼下大堂。娘说那位张公子中午会来这家酒楼,在楼下用餐,让她放心看。

  可是扫了一圈,也不见那人,薛半夏倒是被那说书人吸引了目光。

  那位说书人人到中年,身子清瘦,嘴上留着两撇胡子,颇为神气。而他说的故事,正是狸猫换太子。薛半夏在现代时,打小就听着这故事长大,甚至还看了电视剧,对其中关节十分清楚。可是这说书人说的与她印象里的却有一定的出入。

  醒木一响,将堂中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原来,在这说书人的口中,那剥了皮的狸猫被换成了死婴,本应被换为太子的那位皇子却是惨遭追杀,死于襁褓之内,只因那位策划了这一切的妃子诞下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薛半夏琢磨了一下,也觉得合理。毕竟她生活的这个时代不是宋朝,而是个史书上没有的朝代。如果说书人说的故事与她从小听的狸猫换太子别无二致,那这就太离奇了。

  至于这故事,对于看过一些宫斗剧、历史剧的薛半夏而言并不稀奇,陷害、追杀,不这么做,还叫皇宫吗?

  果然,太阳底下无新事啊!

  等她回过神,对面孔娴已经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她悬了好些日子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脸上只剩舒心和放心。见薛半夏看她,她腼腆一笑,小脸儿红扑扑的,感激地看向对方:“半夏,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满意吗?”薛半夏冲她眨眨眼,戏谑道。

  孔娴红了脸,垂着眼不再看她,片刻后,终是回答了薛半夏的问题,声音虽低,却没有半分勉强:“已经满意了。性情温和,为人善良,府中更是没有恶人。半夏,这是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看着孔娴满足的小脸,薛半夏笑不出来。女子可怜可悲,不敢求与夫君心意相通,不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孔娴所说那些,便可以心甘情愿地一头扎进去,度过自己的余生。

  她向楼下望去,如娘亲所说,张公子穿着一身月白长衫,已经坐在了窗边。他相貌堂堂,也许知道她在看他,偶尔伸手整一整衣服的褶皱,正正发冠,不多时,便红了耳根。

  看起来是一个简单的人。薛半夏心中惆怅,思绪万千。若是今日应了,之后与他共度一生,她愿吗?

  不愿的。她内心的回答是这样,至少现在,她是不愿的。

  收回目光,正沉浸在喜悦中的孔娴没有留意到好友方才已经完成了一场相亲,她正与自己的丫鬟计划着嫁衣如何绣、准备什么东西。

  见薛半夏笑眯眯地看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小二刚上上来的菜,孔娴脸又红了起来,眸光盈盈地看向好友:“半夏,你呢?你年长我一岁,薛伯母没说什么吗?”

  “我应付的来。”薛半夏笑了笑,吞吞吐吐道:“小娴,如果,我这一生都嫁不了人了,你会怎么想?”

  她的话不可谓不是惊世骇俗的,孔娴自然也是一惊,不过片刻后,她便压下了自己脸上的异样,认真看着好友。她一边吃着菜,一边向楼下、楼外随意看着,与一般大家闺秀得体恭谨的做派全然不同。

  突然间,孔娴就笑了:“我啊,我羡慕你。半夏,你比我们强多了,你有本事,会武功又会医术,嫁与不嫁,都能好好的活着。

  就算只说眼前,我看着的是你、是我眼前的桌子,你看着的却是楼外的街、街上的天,你就就像那天上的鸟的一样,活得肆意洒脱自由自在。

  从来没和你说过,我和宁姐姐有多羡慕你。我们太过柔弱,现在只能靠父母,以后只能靠夫家。我们没有和世人对抗的能力,也没有对抗的勇气。”

  说起宁妙彤,二人都沉默了起来。薛半夏犹豫着是否要将宁妙彤的现状告诉孔娴,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来人正是高明杰,曾经和薛半夏定过亲,最后又退了亲的人。

  高明杰一脸激动,疾走几步走到了薛半夏和孔娴的桌前,颤着声唤她:“半夏……”

  呕。

  “高公子自重。”薛半夏冷了脸,忍住心头的恶心,实在不明白高明杰这一副深情似海的模样究竟是为何。

  “哼。”娇娇柔柔的孔姑娘自然也知道内情,此刻也忍不住白了高明杰一眼,发出轻蔑的声音。

  “半夏,”高明杰仿佛没有看到两位姑娘的冷脸一般,偏站在这个人满为患的酒楼二楼做这副情根深种的模样来恶心人。

  “半夏,你……受苦了。”高明杰不知怎么冒出来一句。

  薛半夏:?

  她真的对对方的语言逻辑摸不到头脑,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和他多啰嗦什么。退亲是双方都同意的,之后又发生了些事情,所以薛半夏见到他只会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她起身想走,却被走近的高明杰逼着坐在凳子上。

  “半夏,我知道两年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舒柔她那么柔弱,我当时只一心想要保护她呵护她,忽略了你,让你误会退了亲。可是我与舒柔成婚两年,舒柔她不仅没有丝毫长进,还日日与我母亲争执,哭泣不断,我好累……半夏,我母亲那么喜欢你,如果当年是你进门,必然不会是如此境地。”

  薛半夏:……

  薛半夏实在是无语凝噎了,这人既看不到她与孔娴二人的排斥,又不让她离开这个地方,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说他们家鸡毛蒜皮的事情。

  她当真是不知道此人的脑子里面究竟塞满了什么,莫非他用力晃晃脑袋就能听到咣当咣当的声音!?!

  孔娴见薛半夏一脸烦躁隐忍,扬声呵斥高明杰:“高公子请你自重!”

  高明杰不满孔娴的呵斥,瞪着眼睛:“与你何干!”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盯着他不放的薛半夏,尽是鄙夷:“半夏,你这朋友好生无礼,与她无关的事情竟如此霸道。”

  “滚。”薛半夏冷冷开口。

  闻言,高明杰得意看向孔娴。孔娴都懒得理这个智障,一言难尽地转了头不去看他。

  “老子让你高,明,杰,滚蛋!”薛半夏站起身,恶狠狠地看向高明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

  高明杰一愣,顷刻间脸上就堆满了难以置信,声音一瞬间高了起来:“薛半夏!你为了别人这样对我说话?你竟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刁钻古怪!你算什么!你以为你还是一个寻常的官家小姐吗?!你不过是京城之中的一个异类罢了!

  你好好想想,自我退亲之后可有媒人进你家大门?你不过是个没人稀罕没人要的老女人而已!本公子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上,还想要拉你一把娶你回家,给你片瓦遮风挡雨,你竟然这样对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京中女子应以与你相识为耻才是!!”

  “我算什么?”薛半夏环视四周,周围的食客们皆被高明杰的大呼小叫吸引了目光,明里暗里看向她的眼神让她心生膈应。

  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泠泠女声却出人意料的铿锵有力:“高明杰,你又算什么东西?与人沾边的事情你是一点都不干呐!

  我是异类?我是异类如何,不是异类又如何,你别妄想定义我!我薛半夏仰不愧于天俯不愧怍人,我活成什么样,什么样便是薛半夏!你以为凭你一张嘴就能将一些乱起八糟的名头与我的人生绑定吗?高公子未免太过于看得起自己!”

  说罢,她站起身,与高明杰错身而过之际,薛半夏冷笑一声:“哦,忘了。高公子觉得如今想要娶我是救我于水火?那你怕是想太多了。以前,我薛半夏不屑进你高家,如今,我更是将你高明杰视如敝屣。

  认识你,才是我的耻辱!”

  孔娴跟在薛半夏身后要离开,临走时,她一反拘谨常态,当着众多食客的面前高声说道:“高明杰,你要明白,从前,你配不上薛半夏,现在,你更配不上她,以后,不管你有哪般机遇,便是你做了再大的官,你也永远配不上薛半夏!”

  将孔娴送上马车后,薛半夏漫无目的地在城中转悠,这高明杰真的好生恶心,她现在也算回过味了,那人可能是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舒柔妹妹与想象中的不同,死性不改又想要搞什么红颜知己那一套,在众人眼皮子下将她一顿贬低,就等她名声臭了无处可去,只能选择他。

  其心可诛!!!

  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月白色身影,薛半夏开口:“公子何不上前来?”

  张越泽尴尬一笑,几步走上前来:“姑娘见谅,我担心姑娘心情不好……”

  薛半夏与他并肩漫步,一脸不屑:“不过是个臭虫罢了,过会儿便忘了。”

  “那就好。”对方低头一笑,眼睛水水润润地,看着她笑得腼腆:“在下张越泽,不知姑娘是否知道……”

  “我当然知道。想来公子也知道我是谁吧?”看对方眼中都是期待,薛半夏心中纳闷:“张公子不怕吗?”

  “怕什么?”

  “我两年前曾被退亲,之后还提着剑要当街杀人,若不是我兄长拦着,怕是如今我的坟头草都一人高了。不仅如此,今日的闹市之中,我还与一男子高声对骂,毫无半点大家闺秀的规矩体统。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应该避之如蛇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