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一枝嵩?!?”赵季急问:“这是什么?可有大碍?!”

  “什么叫有没有大碍?”薛半夏没好气地问赵季:“死不了算大碍还是睡不好算大碍?”

  赵季被怼的一阵无措,又黑又壮的大汉站在那里颇有几分可怜的模样。

  赵冶见状,看向气闷的薛半夏,一双黑亮的眸子在昏黄的烛光下反而更加明亮,语气是赵年赵季从未见过的温柔:“薛姑娘莫气……”

  “唉,是我的错,不该冲赵季大哥发火。可是你们千小心万小心,提防了这个人提防那个人,为什么对自己入口的东西没有好好检查一下?这不就是都在做无用功嘛!”

  再有下次那不就是连人带盒共五斤么?那她岂不是白折腾这么久了?!

  “这次出行匆匆,确实没有做好准备。入口的东西我们都拿银针测过……”赵年见赵季不敢说什么,只好开口对薛半夏解释了几句。

  “你们……是没少看话本子吗?银针除了□□以外,什么都验不出来啊!!”划重点了啊兄弟们!!

  薛仁瑕不忍看赵年赵季两个大男人因为自己妹子寥寥几语就这般不堪和愧疚,站出来解围:“好了好了,半夏你少说点,人人都知道这些的话,还要我们这些医者做什么?

  两位兄弟,半夏也不是在怪你们,就是她生在医家长在医家,医者父母心,最见不得有人糟蹋自己的身体、或是因疏忽受罪的。她性子直爽,口无遮拦,还请两位兄弟莫要怪她。”

  接收到哥哥的眼神,薛半夏也明白是自己冲动无礼了,她也从来也不是知错不改的人,于是便痛快地冲赵年赵季二人拱手行礼:“是半夏唐突,还请两位大哥莫怪。”

  赵年赵季简直无地自容,二人满脸羞愧地对薛半夏拱手:“薛姑娘句句有理,本就是我们疏于防范。还请薛公子薛姑娘救救我们主子!”

  薛仁瑕伸手拦了马上要跪下的二人,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医者仁心,我们既见到了就不会不管。只是赵兄,”他转向赵冶,严肃了神色郑重解释:“目前我还无法肯定确是雪上一枝嵩,既然明日就要进京,不如先去我家,到时我们应该就可以确认。赵兄放心,看症状,用量仍未到致命的程度,引起的也并非急症,我们还有时间。”

  赵冶皱眉忍过这一轮头昏,挣扎坐起身来,对着薛仁瑕薛半夏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萍水相逢,薛兄和薛姑娘如此倾力相助,在下实在是无以为报……”

  薛仁瑕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欸,赵兄言过了,医家嘛。”

  说着他又要递给赵冶一个青色小瓷瓶,慢吞吞地说明:“赵兄,如果今夜有心悸、绞痛的症状,就取两粒压在舌下,切记,不要吞下,就压在舌下就好。这药有强心功效,也算是对症。”

  赵年刚被薛半夏训过,眼下正是敏感的时期,再加上主子确实没和他们说明眼前这两人的身份,他便下意识开口要拦。

  赵冶抬头凉凉看他一眼,赵年立刻低头不再多说什么。

  薛半夏在远处将这主仆二人的眉眼官司看了个明白,她早就发现,这位名叫赵年的护卫很是谨慎,从来都不肯离开赵公子半步的。也不知眼前这位光风霁月的赵公子是何方神圣,身边居然养了这样不简单的护卫。只是这也似乎与她并无关系,若是赵公子不是京城的什么权贵,她倒是有心一交,与他相处,她是很舒服的。但如若不是……那边也罢了。

  脑子不停地转,薛半夏的动作也没落下,她率先从对眼前状况无知无觉的哥哥手里接过瓷瓶:“我先来一颗吧。”

  说完便倒出一颗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嗯,鸡肉味,嘎嘣脆。

  薛仁瑕一笑,拿过薛半夏重新塞好的瓷瓶递到赵冶手里:“这药不仅可以强心,也可以用作镇痛、助眠等,不同功效需用不同方法服用,赵兄切记,不可学半夏吞服。”说罢嗔怪地看了薛半夏一眼:“真是牛嚼牡丹,枉费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加的好药材!”

  略略略,薛半夏不理他。

  等薛仁瑕薛半夏离开后,赵年和赵季便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属下办事不利,连累主子受苦,请主子责罚!”

  赵冶闭着眼靠在床头,手里捏着瓷瓶,对他们二人的动作并无惊诧,只是缓缓开口:“他们一路上数次截杀,也许就是为了掩盖这后头真正的手段……待回了王府,你们自己下去领罚吧。”

  “是!”赵年赵季低头。

  待赵季出门后,赵年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主子,这药……”

  “你没看薛姑娘为了让你我安心,自己都吞了一粒吗?不妨事。”赵冶垂眸把玩着手里那个不起眼的小瓷瓶。

  见自家主子多说了几句话,心情似乎也不赖,赵年便也多了几句嘴:“说也奇怪,这位薛姑娘,多此出手相助,但是每次却又只是将人打伤,从未见她下死手。属下看她的身手,取人性命也是尽在覆手之间,可是宁愿与他们缠斗许久,也不肯再进一步。属下担心这薛姑娘……”

  “这薛仁瑕、薛半夏,是太医薛济的子女,两年前离京游学,今日才功成归家。薛家世代行医,家世清白,薛姑娘怕也是自小耳濡目染,不愿轻易拿人性命。”赵冶轻叹,他是敬重他们的。

  薛济薛大人在他年幼时就已经进入太医院,别的太医都为了稳妥起见,处处谨慎,宫中有人伤了病了,总是以圆机活法应对。唯有薛大人,性子直爽,用药果敢,颇得皇兄信任。

  而他的子女,今日一见,也很是不一般。

  这薛仁瑕虽胸无城府,但是却也听得京中传闻,说这薛大人长子尽得他的真传,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很是让人佩服。想来方才他已经确认那毒确是雪上一枝嵩,否则也不会随手就拿了药出来给他用。至于薛半夏,关于她的消息可能就是两年前那桩闹得轰轰烈烈的退婚传闻,薛姑娘被定亲对象退婚,之后为散心离京。

  可是今日一见,薛姑娘眉间无半分郁结不甘,倒是难得的直爽果敢,那性子简直和薛大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仅如此,还极其胆大心细,若是男子,定能有一番作为。

  赵冶对这兄妹二人心悦诚服。

  自从他接手了拱卫司,扛起那监察百官的重则,做了那人人厌恶、害怕的指挥使,多年来,见了太多的贪婪和恶。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置家、国与不顾的官员数不胜数。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人心险恶,不再单纯的他深谙其理。

  他见到的人中,少有像薛氏兄妹这样善良可爱的,若是这世上这样的人多一些,想来他也不会日日埋首于各色情报之中无法脱身。

  赵年观察着赵冶的脸色,见自家主子虽然双眼紧闭,却眉目舒展,嘴角还带着一些若有似无的微笑。竟然心情还不错?

  他不知道主子有什么可高兴的,毒都中了,还不知后续该怎么办,高兴什么呢?

  蓦地他又想起一事:“刚才赵季和属下说,他那时进薛公子的房间时,没有注意床前不远处的一条细丝,走过时被那细丝钩住,随即便带倒了丝线另一端的一张小案,接着小案又带倒了桌椅茶盏等,才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嗯。”赵冶嘴角的弧度更是罕见的变大了些,抬头难得戏谑地看了眼跟着自己十几年的侍卫:“薛姑娘当真是胆大心细,你们倒可以去和她取取经,这样也省的整夜整夜在我的房梁上蹲着。”

  薛半夏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她急忙穿好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便看到自家兄长正和那位赵公子在楼下闲坐。

  她匆匆下楼,轻轻喘着气:“等久了吗?我昨晚吃了药,连个梦都没有做,实在是没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

  薛仁瑕对薛半夏笑,笑容干净亲近:“走吧,哥哥帮你打包了一些包子,我们得抓紧点了,不然又要赶不上进城了。”

  薛半夏忙点头。

  今日天气有些阴,看着不像是要下雨,但是也没出太阳,偶尔还有阵阵清风袭来,非常适合赶路。薛半夏骑在自己的马上吞了两个包子,在徐徐微风中昏昏沉沉仍想睡觉。

  赵冶撩起车帘,看到的就是一个穿着棉布短打的女孩子、骑在马背上头一点一点的模样,他对同车的薛仁瑕示意:“薛兄,是否让薛姑娘上马车休息一下?这样骑马并不安全。”

  薛仁瑕忙看过去,发现自己的妹妹困得简直要化成一滩水。他忙向赵冶道谢:“如此多谢赵兄了。”

  “半夏!”

  薛半夏被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没从马上翻下去。

  赵冶闭了闭眼,这薛兄也是真……憨直啊,怎么能这么叫醒呢?

  “怎么了怎么了?哥?”薛半夏睡眼蒙蒙地看向马车里的薛仁瑕。

  “你还是进来马车里吧?这药性一时半刻也下不去,你这么骑马太过于危险了。”薛仁瑕一脸忧心,仿佛方才那个一惊一乍、险些害的薛半夏掉下马去的人不是他一样。

  “哦。”薛半夏听了,利索地下了马,将缰绳交到前方的赵季手里,轻轻一跃上了马车。

  “多谢赵公子。”薛半夏坐在薛仁瑕身旁,注意到赵冶脸色有些泛白,眼底还有些青黑:“昨夜是不是心悸了?大约什么时候啊?”

  “大约是五更左右,我记得天擦亮,确实如薛兄所言,心悸心痛,不过服了药好多了。”赵冶弯了弯眼,轻声回答。

  薛半夏点了点头,安抚道:“没关系,你不用怕,我爹爹定是有办法的。”说着打了个哈欠。

  赵冶点了点头,微微一顿,还是解释道:“薛姑娘,其实昨天,赵年也不是有意怀疑你们……你大可不必吃那粒药的,我是万分信任你二位。姑娘因那药丸这般辛苦,赵某实在是于心有愧。”

  “没关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都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的。”薛半夏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抗药性这种事情,她自小都没怎么吃过药,身体对药物敏感的很,这才导致她半夜服下的一颗安眠药至今药性还褪不下去。

  “赵兄不必挂怀。”薛仁瑕笑眯了眼:“半夏打小就是这样,常人用药的量,在她身上就是过量。不过也没关系,那药是个好东西,赵兄可以留着。睡不着时吃一颗,想止痛时吃一颗,受了什么外伤时也可以碾碎外敷,简直就是居家旅行、行走江湖必备良药呀!”

  薛半夏瞥了一眼药贩子薛仁瑕,闭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