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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晴吃完正餐,又拿了蛋糕和冰淇淋,直到他把它们尽数吃完,戈云翰也没回来。

  常晴眨着一双眼睛看向四周,周围宾客有的喝酒,有的聊天,一派热闹。

  人们穿着五彩纷呈,人们表情神态各异,笑声、交谈声、杯盘碰撞声与一直放着的背景音乐交织融合在一起,就像……一幅画。

  一幅好的人物画,不仅可以用眼看,还可以用耳听,更能直观感受其中的故事。所以想创造出绝伦的作品,不仅需要画家的画功,还需要善于观察的眼睛,更需要解读万物的灵气。可惜后两者常晴自认自己都没有。

  想到此他的心蓦然发沉。

  从小到大他几乎每天都在画,他的画功或许在“笔耕不辍”中日益精湛,但他的灵气与感悟力却早早就止于平庸。

  在过去的一周里,他依旧每日都在画,但这次尝试了全新的画种。他翻看了仝若留下的所有文字草稿,把那些文字变成了一幅幅画。不知不觉中他沉溺其中,甚至忘了正事。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在逃避。

  他羡慕仝若的生活,尤其羡慕仝若可以依着自己的意愿画出那些美好的故事。

  他很喜欢仝若的笔触,更喜欢仝若创造出的故事。他常因为漫画里的某句话异常感动,他会把那些令他感动的画面深深印在脑中。

  在画番外和福利的时候,他也会加入一些自己的理解,某些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仝若,可马上他就会意识到自己只是暂借仝若身体的常晴。

  在他内心深处甚至生出了永远霸占这具身体的欲念,如果他是仝若,他就可以从“必须成为天才作家”的魔咒中逃脱,他就可以任由心意创作属于自己的漫画了……

  但他不能,他不可以有这样卑鄙的想法。他不是仝若,他是常晴。

  仝若是无辜的,他要把身体还给仝若。至于他自己,无所谓去哪,回到自己本来的身体里也好,在这具身体里被仝若的灵魂压制直至死亡也好,甚至成为孤魂野鬼漂泊于天地间也无所谓了。

  不知不觉中,常晴在原地呆坐了很久,直到周围宾客陆续散去。

  他双眼低垂,双眸焦距涣散,他全身都被郁结笼罩。

  那对未婚夫妻邀请的是仝若,根本不是他。他恶意地霸占着属于仝若的身体,恣意地享受着属于仝若的美好人生,还试图永远延续下去。他很卑鄙。

  戈云翰无声无息地走到桌边,很远他就看到了垂着头的常晴。他一颗心柔肠百结,一股无力感自心底涌出,但他并没有任那股无力感蔓延,他暗暗吸了口气,再呼出时,他已站到了常晴面前。

  戈云翰微微一笑,轻声对低着头的常晴说:“我完事了,走,去逛逛?”

  常晴缓缓抬眸,与戈云翰的眼神相触,他在戈云翰眼里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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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秦仁邀请,两人今晚会在度假村住下。中午是相对正式的订婚仪式,而晚上剩下的几乎都是秦仁和袁珠珠的朋友,长辈们都走了,大家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敞开玩了。

  晚上的集合时间是八点,在这之前宾客尽可自由活动。

  戈云翰和常晴先去了人造沙滩,到了后才发现人满为患,所以两人转而去了湖边。

  度假村傍湖而建,而所傍的这片湖是本市最大的湖,所以湖岸线颇长。

  沿途风景秀丽,游客稀少。

  两人沿湖走了一个多小时,也离围湖一周还差得远,两人就此放弃。这时正好看到了树下的石阶,两人便掸掸浮土,并排坐了上去。

  清风徐来,树影婆娑,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远处隐约可见几座山峰,山光水色一片翠绿。极目远眺,水天相接,融为一体。

  这时风停,湖面归于平静。

  两人齐齐望向湖水,安静无言。

  平波水面上猝然出现两个小点,打乱了宁静的湖水,也打破了两人的安静。

  戈云翰忽然轻笑了一声,常晴侧首看向他。

  “绿头鸭。”戈云翰开口说。

  常晴回正脸,仔细看去,远处的小点慢慢变大,两只绿头鸭缓缓游了过来。

  笑意漾在戈云翰嘴角,他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幕。

  那是六年前,两人初见没多久,在古镇河边,他俩也像现在这样坐着。仝若抬起手,指着河里两只追逐、嬉戏的绿头鸭说:“一般来说,绿头鸭绿的是公鸭,灰的是母鸭,所以它们是两只公的。”

  戈云翰看着两只时而畅游,时而交颈并头的恩爱鸭,惊奇地说道:“鸭子也有同性恋?”

  仝若点头,“几乎所有动物都有。”

  “包括人类?”戈云翰故意问道。

  仝若复又点头,“包括人类。”

  笑意攀上戈云翰的嘴角,他忽然靠近仝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淡定说道:“我和那两只鸭子一样。”

  那时的他对仝若产生了一些愚蠢的误会,已至当时他只是想逗弄逗弄仝若。一晃经年,他和仝若自那时起就再也没分开过。

  “你在笑什么?”

  听到常晴的声音,戈云翰从回忆中回神。

  看着眼前的人多年不变清如湖水的眼睛,戈云翰笑意更深。

  他喜欢仝若至真至纯的性子,当纯和真到了极致,便如“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般转化为至媚的诱惑。于是他俯身在仝若脸上轻轻一吻。

  “我在想咱们第二次接吻,”戈云翰说,“那次的场景和现在很像。”

  常晴一慌,他没想到戈云翰会在外边亲他,而在这之外他不自觉生出了一个疑问:那第一次接吻是什么场景?

  他好奇,却不能问,只能怔怔看着戈云翰。

  戈云翰则扭头看着湖面越来越近的两只鸭子说:“同性恋鸭子这么多的吗?”

  常晴看清了两只鸭,两只都是绿头,两只都是公的,难怪戈云翰会这样说。

  戈云翰望着湖面,忽然幽幽开口道:“你知道我是酒商,难以避免要参加一些酒会,那些酒会无论对于谈生意还是笼络感情都是很好的场所,但对某些人来说酒会也是猎艳的场所。我亲眼见过太多已婚人士在酒会上搂着一个女人,而下场酒会又搂着另一个女人。”

  也许是受父亲出轨影响,戈云翰最鄙夷这种人。

  如果是单身人士,频繁换女伴还可称是风流不羁,但如果有固定伴侣,再去酒会猎艳,那就非常下作了。

  戈云翰继续说:“你也知道,我母亲因为我父亲的不忠诚,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忧惧中。”

  当年母亲发现了戈云溪母亲的存在,心中万念俱灰,同时又担心两个儿子的地位会被戈云溪母亲生下的孩子取代,终日既忧又惧,母亲最后病情恶化与此脱不了关系。

  所以他绝不允许自己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诚然他不是道德水平极高的人,如果没遇到仝若,也许他也是在酒会中猎艳的一员,但他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固定伴侣。如果他定下来,就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伴侣。

  他不去猎艳,不仅因为不想重蹈父亲的覆辙,更重要的是在他眼里仝若是最好的。

  戈云翰望着常晴的眼睛,柔声说:“我怎么忍心让你经历和我母亲一样的痛苦?”

  常晴回望着戈云翰,他在他眼里看到了比湖水还清软的柔情。

  “我看了你的手机,”戈云翰毫不遮掩地向常晴坦白偷看了他的手机,“我看了戈云溪发给你的东西,也看了那些留言。那些文章三分真,七分假。那天我确实喝醉了,也确实被几个人拉拉扯扯,但接下来的事那些文章是纯属造谣。”

  戈云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然后打开相册给常晴展示了几组照片。

  照片里戈云翰被一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拉出了美女包围圈,然后隐约可见戈云翰被扶上了一辆车。照片里黑色西服的人常晴见过一次,正是戈云翰的秘书。

  戈云翰道:“文章配图的后续是李秘书把我送到了酒店,我一个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戈云翰收起手机,想了一会又说:“我也不是一点错没有,我实在是喝太醉了,才被那些人有机可乘,但我绝对没有主观上靠近那些人的想法。仝若,希望你相信我。”

  常晴沉默不语,戈云翰心中忐忑。

  看着常晴蹙眉沉思的样子,戈云翰不禁心疼,他说:“这段时间你不开心,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你有很多烦恼,那些烦恼我无法帮你解决……”

  说到此戈云翰喉头发苦,如秦仁所说,仝若唯有自渡。他只能尽最大努力帮助仝若,但最后渡劫的只能是仝若自己。

  戈云翰咽下心中的苦,继续说:“但我不能再增加你的烦恼。我可以发誓,如果你不开心是因为怀疑我出轨,那大可不必……”

  戈云翰从来没想过仝若会怀疑他出轨。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仝若便近乎盲目地信任他,即使当年他有意戏弄仝若,仝若依旧对他说的每句话深信不疑。为什么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仝若却反而怀疑起他?难道是当年的报应后置了?可报应报应他就好了,何必连累仝若跟着受苦?

  正在戈云翰心中煎熬之际,一直抿嘴不言的常晴忽然开口说:“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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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释误会一定要开门见山、直抒胸臆!

  那种不长嘴的剧情让人看了直想跳进书里替主角开口!

  现实中解释误会也要打直球哦,搞那么多弯弯绕绕非常消耗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