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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区度假村草坪广场上,长桌被并在一起组成了十数米的自助餐台,上面摆放着各种中西餐点供客人们随意拿取,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服务生们手端红酒香槟,侧立于会场随时待命。

  今日天公作美,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昨夜下了阵小雨,今天一早天气放晴,此时阳光正好,温度宜人。

  戈云翰见常晴一进会场便左看右看,眼底透出几许好奇,便选了前排无遮阳的位置入座,一会好让他看个清楚。

  常晴穿了一身沙滩装,看在戈云翰眼里格外可爱。

  请柬上写得清楚:着装建议正装或沙滩装。

  虽然订婚仪式在一个湖景度假村举行,但度假村老板别出心裁花大价钱从海边运来了大量沙子,游客在此既可以享受水天一色、波光潋滟的湖景,也可以在人造沙滩上浅尝一下海边风情。

  此时常晴穿着一件蓝底粉花的沙滩衬衫,下穿一件灰黑色长款沙滩裤,这身装扮一下子就把戈云翰带到了去年两人在某小岛上度假的场景。而戈云翰自己则因可预见的商务交流需求,穿了一身深棕色西服。

  十二点一到,主持人准时上台宣布订婚仪式开始。这位个子不高、身材胖胖的主持人非常善于活跃气氛,一连串俏皮话说下来,惹得台下观众纷纷鼓掌大笑。

  随后他高声一句有请秦仁先生、袁珠珠女士上台,音乐响起,两位穿着礼服的主角迈步登场。

  两位的致辞非常简单,接下来上来几位长辈,送了几句祝福后,又展望了一下未来,仪式部分便很快结束了。

  主持人宣布开宴,一盘盘精美的主菜由服务生运送至场内,客人们陆续起身挑选心仪菜色。

  这时现场背景音乐忽然一停,客人们好奇地齐齐看向台上。

  只见两队穿着礼服的男女舞者从台子两旁上场,他们分立两侧,展开架势。前排舞者站定,后排舞者鱼贯而上,他们组成队形,众星捧月般架着一个背对观众的舞者来到舞台中心。

  音乐复又响起,台上舞者们和着音乐舞起,就在音乐进入高chao时,C位舞者忽然回头,赫然是今天的女主角袁珠珠女士本人!

  常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戈云翰伏在他耳边说:“老秦未婚妻珠珠是歌舞团的C位,能歌善舞。”

  出于某种原因,戈云翰和仝若两人很少讨论秦仁,致使仝若不知道秦仁的未婚妻是做什么的,而戈云翰则常与秦仁联系,和袁珠珠也算熟人了。

  袁珠珠紧接着扬嗓唱起了一首英文歌曲,果如戈云翰所说,她嗓音润泽通透,唱功扎实,歌技高超,引得台下众人连连鼓掌,更有人站起来吹起了口哨。

  戈云翰也跟着凑热闹吹了一计响哨。

  常晴本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台上,听到戈云翰的哨子,他侧首望向戈云翰。

  戈云翰弯起嘴角,对着常晴深深一笑,“早知道你喜欢看,我就跟老秦要票咱们去看现场表演了。”

  仝若是喜静不喜动,堆在家里看书画画一待就是一天,如果不是戈云翰拽着他出去,他大概可以在家待一辈子。也许是因为仝若之前一直过着漂泊的生活,所以当他有了家,便如长出了根般扒在家里能不出去便不出去。

  戈云翰每年和仝若出去旅一次游,平时两人偶尔找个不错的餐厅约一个会,剩下的相处地点全都是在家里了。

  场上袁珠珠又唱了个炫技的高音,惹得台下掌声愈加热烈。

  常晴也跟着鼓起掌来,他眼睛亮亮的,对场上的表演十分入迷。

  戈云翰看着常晴全神贯注的样子,心中暗自琢磨以后可以试试开辟一个新的约会场所了。

  袁珠珠连唱了三首歌,又跳了一支舞才在掌声与叫好中下台。接下来台上变成了歌舞团同事们的竞技场,一首首流行歌曲和一支支极富观赏性的舞蹈被接连演绎,台下宾客们非常开心参加订婚宴的同时顺便近距离观看了一场优质演出。

  待表演环节结束,宾客们也基本酒足饭饱了,而常晴因专注看演出,面前的餐食一点没动。

  戈云翰笑笑,给常晴递了刀叉,“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吧,不够再去拿。”

  常晴接过刀叉吃起饭来,戈云翰自己也拿起刀叉开始吃。没吃几口,戈云翰便对常晴说:“我去应酬一下,你先吃着。”

  戈云翰话音甫落,一个人端着红酒来到了两人面前。

  戈云翰赶紧起身说道:“李总您好,好久不见您了。”

  被唤作李总的男人说道:“来,云翰,给你引荐个人,他跟我提过好几次说想见你了,今天难得凑到一起,过来聊几句。”

  戈云翰端起酒杯,随李总而去,临走前还顺手拍了一下常晴的肩,那意思是:好好吃饭,别乱跑,等我谈完生意回来接你。

  常晴看着走远的戈云翰的背影,那眼神似乎是没get到戈云翰这么长的信息,但无所谓,反正他会专心吃饭,哪也不会去。

  戈云翰连喝了数杯酒,生人熟人都见了不少。好在这种情况他早有先见,所以还没那么烦。

  今天的男主角秦仁是一家私立医院的主任,这家年费六位数的会员制医院服务的对象非富即贵,所以今日来贺的宾客中很多都是他们圈子里的人。

  戈云翰与刚来的一位某总寒暄几句后,礼貌地站在一旁聆听。他还未到三十岁,在这个圈子里算年龄小的,在场随便一位都是他叔叔大爷辈的,他只能恭敬地聆听各位的教诲。

  戈云翰现在站的位置离仝若虽远,但正好能看见仝若的侧脸。

  仝若心无旁骛地吃着菜,与周围的热闹绝缘。仝若身上总有一种与现实若即若离的奇妙气质,也许是独属于艺术家的气质。虽然仝若否认自己是艺术家,甚至否认自己是画家,他口中的自己只是个画画的,但戈云翰不以为然。

  艺术家的定义应该是广泛的,他认为仝若至少是其中的一种。即使他这种认知有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一厢情愿,但他依旧保持观点。

  最后一波敬酒攀谈结束后,戈云翰终于恢复了自由。他抬步准备回去找仝若,却被今天的男主角拦住。

  两人在由几千朵粉色玫瑰组成的花廊处停下,秦仁拦住服务生要了两杯酒,两人边喝边聊。

  戈云翰抬眼一笑,用揶揄的口气说道:“谁半年前还跟我哥一样是不婚主义,现在却高高兴兴当上准新郎了。”

  秦仁脾气甚好,不但不生气,还笑呵呵地揶揄了回去,他道:“受你和仝若的真爱感召,我弃暗投明了。”

  戈云翰哑然失笑。他虽知秦仁是调侃,但乐得感召一个真爱教信徒,只是可惜这么多年大哥怎么没被感召?

  “你跟珠珠认识半年就订婚,会不会仓促了点?”

  戈云翰说这话可不是没眼色ky,两人认识这些年秦仁多次表示自己是不婚主义,就算不小心坠入爱河,也得考察、磨合个十年八年再考虑订婚结婚。当初他还开玩笑说如果自己哪天一时上头,希望戈云翰能做好事劝他一把。

  秦仁端着酒杯,嘴边挂着浅笑,缓缓说:“你和仝若认识一个月就私定终生了,只许你们因爱升华,我们不可以?”

  作为研究人类心理和精神的医生,秦仁深知人的感情是最奇妙的,他上一秒还是不婚主义,下一秒就被袁珠珠的热情、自信、美好所深深吸引。当年戈云翰对他说那天月光洒在仝若脸上,他就爱上他了时,秦仁甚至觉得该看病的是戈云翰。

  但那天,聚光灯洒在珠珠脸上,他就爱上了她。

  秦仁理解了戈云翰,也对老师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有了更深的体味。

  “哪天有空你去和我哥聊聊吧,也感召一下他。”戈云翰道。

  “这么关心你哥的婚姻?”秦仁笑问。

  “那倒不是,主要是老爷子又想安排我相亲。都是因为大哥不结婚,所以担子才落在我肩上。”戈云翰面带无奈地说道。

  “你拒绝了?”秦仁问。

  戈云翰瞥了秦仁一眼,“那肯定的。”

  秦仁思考了一下,又问:“没告诉仝若吧。”

  “那当然,我自己能解决的事,告诉他只会徒增烦恼。”戈云翰说完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惆怅,他沉默了一会后缓声说:“仝若最近有点怪。”

  “怎么怪?”秦仁问。

  “好像和我有点……生分。”戈云翰很难具体形容,就是一种感觉。

  秦仁斟酌了一阵后答道:“我建议如果不严重的话你就继续观察,如果严重你把他带过来,不行的话我再安排他和我老师见面。”

  戈云翰喝了一口酒,面色略显沉重地点了点头。想起历次和秦仁老师见面的场景,戈云翰胸口如压了一块石头般窒闷。

  “慢慢来,不要给他压力。”秦仁道。

  戈云翰点头。

  秦仁喝了一口酒,复又开口道:“千万不能逼他,可以引导他说出内心的困扰,但不能强迫他。你也知道,他这是一辈子的事,急不得。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别因为事态反复丧失信心。”

  “你这话说的……”戈云翰转头目视秦仁,皱眉说道,“好像你是仝若的娘家人,生怕我坚持不住跑了似的。”

  秦仁轻笑道:“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多给你打打预防针。”

  戈云翰讶然反驳:“我又不是他儿子。”

  秦仁轻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我们做医生的,看惯了世态炎凉,无论多亲多近的关系,病久了,也会遭到嫌弃,仝若这么好的孩子,我怕你……”

  秦仁说仝若是孩子也是其来有自,他第一次见仝若时,仝若才不满二十岁,而那时秦仁已经快四十岁了,他努把力已经可以把仝若生出来了,所以这些年仝若在他眼里一直是个孩子。

  戈云翰打断秦仁道:“不用怕,我不会嫌弃他。”

  大概永远也不会,戈云翰在心里把未说出口的句子暗暗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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