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做到句句话不离名分?

  那日自宫中回来时小王爷病起的又凶又急, 吓坏了安亲王府上一众人。

  对于翊亲王和怀王之事,小王爷虽免不了伤感难过,心中却也知晓, 眼下的结局已然算得上是最好的结局了。

  翊亲王为自己的那份执念辜负了兄长,又伤了幼弟。

  索性并未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但终究是他走错了路,无论有多少不舍, 也只能含着悔意吞下自己种的果。

  而怀王, 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说, 许是从最初他便从心底与燕穆宁存了嫌隙,两位同样年纪的少年,本应是相伴长大,却从第一个岔路口便奔向了属于各自的截然不同的人生。

  心结已解,这场来势汹汹的病, 因此也并没有折腾燕穆宁太久,昏沉了两日后, 清醒后, 小王爷的身子便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

  怀王离京的那一日,燕穆宁还在病中。

  下着大雪,云江离自然是不肯让少年出门的,小王爷立在廊下, 披着厚厚的斗篷对着城门的方向望了许久。

  他心中明白,怀王这次离京,他们兄弟这一生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纵使再如何不亲厚,心中也难免有些许伤感。

  “回屋了, 站久了又要咳。”

  云江离从前院过来, 路过廊下时瞧见少年还未回屋。

  燕穆宁没回头, 微微仰着脸看着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轻声开口,不知是在问云江离还是在问自己:“三哥,应该已经见到岚逸哥哥了吧,真好啊。”

  云江离听的心中有些酸涩。

  曾经的他总是心中少有波澜,直到遇见了燕穆宁——

  少年活的通透洒脱,敢爱敢恨。

  感受着少年的喜怒哀乐,看着他哭、他笑,见证着他与身边那些人的故事。

  如今云江离不知是不是少年改变了自己,而他,却是当真更喜欢这个鲜活的自己。

  他上前一步,立在燕穆宁身边,温柔的将人揽入怀中:“是,岚逸等到他了。”

  ·

  每年入了腊月,京中的大街小巷便都开始变得喜气洋洋,王府中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几日来安亲王府上递拜帖的也比往日要多了好些,燕穆宁每年最发愁的便是这些迎来送往。往年年末,日日坐在正厅陪着说话,笑得脸都要僵了。

  这会儿小王爷正懒洋洋的窝在暖榻上,听着老管家给他念叨着都有哪些人想要来走动。

  “一个都不想见……”

  小王爷脸都皱成了一团,撅着嘴嘟囔道。

  周老管家有些为难,斟酌着问:“那……那要不,这些老奴都去回了?”

  云江离刚巧推门进来,听到这么一句,便问:“可有哪些是王爷定要见的?”

  周老管家瞅着云江离就跟见了救星一样,要知道他家小主子最听这位的话了,他忙道:“少堂主,今日倒也没有非见不可的……”

  “嗯。”

  云江离点点头,垂眸思索着应:“那便麻烦管家多费心,若是有殿下一定要见的,就将拜帖收了吧。余下的对外直接说王爷前些日子风寒未愈,依着礼数回了便可。”

  “诶,老奴这就去办。”周老管家得了吩咐,瞧小王爷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便行礼退了出去。

  “少堂主,眼下这还未封王妃呢,便已然开始替我做主啦?”

  明明燕穆宁乐得清闲,却偏要欠兮兮的说着话,还露出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样子。

  云江离将手上端着的汤盅放在一旁的炕桌上,顺着少年的话说:“是啊,我这劳心劳力的,也得不着个名分,所以王爷到底准备何时娶我呢?”

  小王爷被噎住了,这怎么自己开的话头,绕来绕去还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心虚的某小王爷,吭哧吭哧的企图转移话题,指着汤盅。

  “阿离,这是什么啊?”

  老狐狸般的云江离,眯了眯凤眸,根本不上当,不依不饶道:“小王爷莫要敷衍我。”

  边说还边凑近了些,那凤眸闪着丝笑意。他深深的凝视着燕穆宁问:“何时成亲,嗯?”

  小王爷听着这话就心虚,总觉得自己跟个渣男一样。

  可事实上不是这么回事啊!

  这阵子本就忙忙叨叨的,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没有消停过。年末皇兄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觉都睡不上两个时辰,他总不能还缠着人去给自己选大婚的日子吧。

  更何况……

  小王爷还有自己的一点点小心思,他这会儿揣着崽崽的小肚子已然能瞧出些了,若是挺着个肚子成婚,小王爷觉得没面子啊!

  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全天下人,他不但不是上面的那个,结果还来了个奉子成婚?

  这让他安亲王的面子往哪搁?

  不可不可,小王爷咬咬牙,坚定了方才有些许动摇的念头。

  “唔……”

  燕穆宁忽闪着大眼睛,开始胡诌:“本王成亲的日子那定是要好好选上一选的,礼部啊司天监啊,都要提前好久准备起来呢!”

  云江离继续拆台道:“诚亲王说了,礼部一早就开始预备上了。”

  再次被噎了的小王爷心中暗骂自己五哥,呸,到底谁是你弟弟!你怎么可以向着外人!

  “本、本王不喜冬日成婚,你瞧着京中的冬日这般寒冷,不如等到春暖花开或是……或是……”

  小王爷编不下去了。

  云江离想起了之前尉迟说的话,幽幽的接过话说道:“或是?或是秋风凉爽时么?还是说,小王爷想要先立个侧妃?”

  这下轮到小王爷懵了,自己何时想要有侧妃了?

  云老醋缸江离瞧着发呆不说话的少年,心里那叫一个酸啊,捏着小王爷的下巴就亲了上去,凶狠的咬了咬那张气人的小嘴。

  这些日子,云江离经常会莫名其妙的亲一亲小王爷,起先燕穆宁还会害羞,拒绝一二,后来小王爷便发现,若是不配合会被老混蛋欺负的更惨,便学乖了。

  是以,现在被突然袭击的小王爷乖的很,仰着头任由大美人动作。

  “方才还说我风寒未愈……”

  被咬疼了的小王爷捂着唇角不乐意了。

  云江离松开了捏着少年下巴的手,戳了戳他的鼻尖:“你风寒愈没愈,还有人比我这个大夫更清楚么?”

  不欲再欺负人的云江离端过汤盅,探了探温:“不烫了,过来。”

  燕穆宁探着脑袋瞅了一眼,转头就想跑,被云江离一把拎住后脖领子抱回了怀里:“不许跑,今日放了枇杷,甜的很,听话。”

  小王爷眼下虽是不再起热,可因先前的事忧思郁结于心太久,又情绪大起大落,近些时日总是咳喘,尤其是夜里,常常咳到难以入眠。

  顾忌着腹中的崽,云江离用药用的温和,平日里也常炖些润肺的药膳或是宵夜给小王爷吃。

  结果这小东西挑食的很,稍不顺口就呕起来没完。

  好容易发现梨羹清爽,是小王爷吃的下去的,结果昨日放了少许药材一起炖,就被人挑三拣四的嫌弃了。

  这会儿小王爷被大美人牢牢的困在怀中,只得不情不愿的张口抿了一小勺梨羹。

  始终盯着人的云江离一眼便瞧见少年的眸子亮了亮,心中好笑:小崽子,我还治不了你了?

  喜甜的小王爷,就这么被大美人忽悠着喝了一整盅梨羹,丝毫没发现里面的药材比起昨日一丝未少。

  喝的心满意足的小王爷,揉着小肚子眯着眼眸窝在大美人怀里,刚有些昏昏欲睡,便被门“哐当——”一声给吓精神了。

  “阿宁!救我啊——”

  人未到声先至的尉迟昭风风火火的冲进了暖阁。

  正软玉温香抱满怀的云江离,甚是想将这个常来煞风景的世子爷扔出去。

  尉迟昭已全然顾不得云江离那寒意凛凛的目光了,裹着一身寒气就要往燕穆宁身上扑。

  “咳咳咳……”

  被他带进来的寒风扫了喉咙,小王爷掩着唇咳了几声,尉迟昭这才反映了过来,连忙将身上冰凉的氅衣脱了,反手扔到一旁的太师椅上,这才重新爬回暖榻上。

  “哎呦,我这是打扰了你俩么?”

  尉迟昭瞅着依偎在一起的二人,毫无诚意的问。

  云江离凉凉的扫了他一眼,目光中明明白白的写着:你知道就好。

  尉迟昭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这才顺顺气儿继续道:“打扰就打扰吧,反正你俩如今也做不了什么!”

  燕穆宁瞪着眸子:“我将尘檀调走,你信不信?”

  被戳了软肋的尉迟昭连忙告饶道:“诶诶诶,我错啦,好阿宁,我还没追到小尘檀呢,你可不能这么对我!”

  听到这话,燕穆宁还未开口,云江离反倒幼稚的勾了勾唇角——

  想不到这鬼机灵的世子爷竟然也碰壁了。

  “你方才进门时嚷嚷什么要我救你?怎么了?”小王爷难得清醒的将话题扯了回来。

  尉迟昭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他「啪唧」一拍炕桌,如临大敌的开口道:“阿宁,我爹要进京了!”

  原本稳稳当当的窝在大美人怀中的燕穆宁一听这话,「噌」的一下便坐直了:“老王爷要进京了?何时!”

  “估计快了吧,就我家老头那急脾气,怕是恨不得连夜赶路吧。我不管,我完了,我就要搬你府上来!”

  尉迟昭趴在炕桌上,语气中满是绝望。

  在一旁听的云山雾绕的少堂主,终于逮住了一个空隙,甚是不解的问道:“尉迟老王爷进京,你俩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尉迟昭打了个哆嗦,带着被他家老爷子那些年支配过的恐惧,叹着气说:“老头一进京,就练我。”

  “不光练他,还顺带着练我。”小王爷也在一旁跟着附和道。

  ……

  听着这两只你一言我一语,愣是吵吵出了七嘴八舌的阵仗。

  半晌,云江离这才总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尉迟昭虽是自幼便被送入京中,但是老王爷也并非完全放任他不管,亲自为他选了教功夫的先生,且每逢奉召入京时,也定是要亲自考校他一番。

  有两次老王爷入京述职,在京中停留时日甚久,每日丑时便毫不留情的将尉迟昭从被窝里拎出来晨练。

  不仅如此,还有什么拎着水桶背书、扛着沙袋念兵法……

  反正就是怎么严厉怎么来。

  用老王爷的话讲,就算不上阵打仗,尉迟家的男儿也不可荒废度日,不可在京中养出一身娇气。

  尉迟昭没几日便实在受不住被自家亲爹折磨的苦,连夜卷着铺盖卷儿跑到了安亲王府上躲着,结果……

  铁血老王爷不仅跟着来了安亲王府,还顺带连着燕穆宁也一起练。

  “此次听我大哥说,我爹要在京中待上些时日,至少也要出了正月才走!我不管,阿宁你要收留我!”

  尉迟昭是打定了主义,撒泼耍赖也要搬来安亲王府上。

  燕穆宁十分想要拒绝,皱着小脸问:“老王爷入京这么久,王府那边呢?”

  尉迟昭愁的都要薅头发了:“有我大哥在啊!说是我大嫂有了身孕,不便长途劳累,所以此次我爹只带着二哥回京,大哥留在王府那边,没问题的。”

  燕穆宁点点头,正细细琢磨着尉迟的话,眸子猛然一亮,对啊!身孕!

  “阿昭。”

  小王爷笑的圆眸都眯了起来。

  尉迟昭瞅着好友的模样,心中本能的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磕巴道:“你、你干什么,你突然笑得这么奸诈做什么?”

  “嘿嘿嘿!”

  燕穆宁挺了挺腰,拍着自己的小肚子笑道:“我有崽啊!”

  一直坐在旁边的云江离瞧见自家少年,鼓着小肚子一副洋洋得意的小模样,没忍住低头掩着唇笑了一下。

  实在是,太可爱了。

  尉迟昭似是被老王爷进京的事吓懵了,思绪完全不在线,呆愣愣的看着燕穆宁的动作道:“我、我知道你揣着崽啊,怎么突然又提?”

  燕穆宁万事大吉丝毫不慌的往暖榻上一躺,满足道:“我有崽啊,老王爷就不能练我了呀!”

  “阿昭,自求多福吧,这次我可就帮不上你了哦!”

  小王爷偏过头,狡黠的冲尉迟眨了眨眼。

  尉迟昭:“……”

  我他妈,为何吃了一嘴狗粮,还受到了万点暴击。

  尉迟昭目光沉沉的瞅着燕穆宁的小肚子陷入了沉思。

  他摸了摸下巴,现在想揣个崽是来不及了……而且也不知尘檀能不能揣啊!

  但是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尉迟昭从榻上利索的蹦下去,拎起太师椅上的氅衣边穿边嚷嚷着:“我决定了,我要去发奋图强追小尘檀了!趁着我爹进京,我要把人娶回家!”

  瞧着好友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跑了,燕穆宁瘫在暖榻上叹气。

  哎——

  他也好想到处蹦跶啊!

  小王爷带着怨念戳了戳小肚子:崽,都怪你,你爹我如今是不能上房揭瓦了,除了躺着就是坐着,多走几步就累,腰还酸!

  崽似乎是听懂了他爹的话,有些不大满意的撞了一下他爹的肚皮。

  这是燕穆宁第一次感受到崽崽的动静,他被吓的怔住了,戳肚皮的手指都僵在了原处。

  等了半晌,似乎没再有什么动静。

  正当小王爷都要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时,崽崽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又轻轻的顶了一下……

  “阿、阿阿阿离!”

  小王爷慌了,磕磕巴巴的叫着大美人,声音都带着颤。

  坐在一旁正翻看仁济堂上月账簿的云江离听到少年慌张的声音,连忙紧张的看了过来:“怎么了小七?”

  只见少年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暖榻上,手指还停留在半空,满眼茫然无措的瞧着自己。

  “崽!”

  小王爷语无伦次道:“他、崽崽,不是,我肚子他怎么、怎么会动啊!”

  刚听了少年一个字的云江离正紧绷着神经准备给人诊脉,才捏着手腕,边听到小王爷带着哭腔的后半句话,立刻放松了下来。

  “呜呜呜……”

  小王爷没见识过这场面,崽崽还在时不时的撞一下他的肚皮,吓坏了的人红着眼眶快要哭出来了:“阿离,你快看看我!好吓人啊!”

  云江离笑着将少年抱进怀里,温声安抚道:“笨,崽崽在跟你打招呼呢,哭什么。”

  小王爷傻眼了,呆呆的张了张口:“啊?”

  云江离搂着人亲了亲额头,带着他的手一起覆上了那微微鼓起,圆润可爱的小肚子:“往后崽可能会经常跟你打招呼,辛苦你了,小七。”

  “别、别的崽也会这样吗?”

  被云江离的气息笼罩着,燕穆宁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好奇的感受着腹中的动静,“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怎么了呢……”

  云江离瞧着窝在自己怀里的人,满心满眼都透着对自己的依赖。

  少年眼尾还残留着方才着急时留下的一抹粉,不知是因开心还是紧张,一张小嘴开开合合的絮叨个不停。他感受着掌心下的圆润,心中的火又不受控制的开始往外冒。

  云江离低头亲了下少年泛红的耳尖,低声道:“别的崽也会如此。崽很活泼,也很康健。而且……”

  他忽然换了气音,贴着小王爷的耳畔道:“这段时日了……有些前阵子不能做的事情,眼下也是可以的了,小王爷,可听懂了?”

  燕穆宁还在愣神,他正在琢磨着什么是前阵子不能做,眼下却能做的事时,猛然间红了脸。

  他、他懂了……

  小王爷是被迫懂的,因为感受到了某些不可忽视的存在……简直就差明晃晃的叫嚣着:你再不懂,就真刀真枪的让你懂!

  “所以……”

  云江离还在轻轻摩挲着他的发丝,声音磁性的蛊惑着小王爷的心神:“小王爷懂了?”

  燕穆宁涨红着一张脸,抿着唇点点头,小声应:“懂、懂了……”

  云江离忽然坐直了身,认真道:“王爷,你我二人都是有分寸之人。”

  小王爷一脸茫然,气氛怎么、怎么变了?

  明显跟不上大美人思路的小王爷,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

  云江离继续道:“既如此,那王爷准备何时大婚呢?毕竟,我是个有分寸之人,总不好还未入府,便与小王爷……”

  他欲言又止的略过了几个字,瞅着已然满面震惊的小王爷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当是我不自重。所以只能先厚着脸皮向王爷讨个名分,才敢与王爷行亲密之事,殿下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王爷:“……”

  对、对你个锤子!老子肚子里崽都会动了!你跟我说不敢亲密?!

  燕穆宁忍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最深的疑惑:“少堂主,本王甚是好奇。”

  “你是如何做到,无论何样的话题最终都能拐到名分这件事上的?”

  作者有话说:

  云江离:我要做王妃。

  燕穆宁:啵唧(一个亲亲);

  云江离:我要做王妃。

  燕穆宁:啵——唧!(一个超大的亲亲)

  云江离:我要做王妃。

  燕穆宁:……

  ·

  感谢来宠爱我的小可爱:C-樊怡地雷1个。

  营养液:不像猫的猫妹妹 3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