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帝师揣了死对头摄政王的崽>第39章 国子监03

  赵禹在国子监等了半天, 才看见嵇雪眠姗姗来迟,脚步微微有些僵硬。

  他身后跟着上午刚见过的摄政王,离了八丈远, 微妙地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步也落不下。

  两个人顺着宫里的鹅卵石长街往回走, 前面霜凝雪铸似的人双手负着, 后面的人却一脸畅然,和选妃时严肃孤高的神态简直是两个人。

  赵禹忙把拂尘扔一边, 当即上前去扶,就被嵇雪眠拂开了手,赵禹自己讨了个没趣,也不气恼, 而是正了正身子, 表情说不出的玩味戏谑。

  嵇雪眠刚刚踏入国子监就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直到看见赵禹, 再看他这神态像是要看什么笑话一样, 一脸唯恐天下不乱。

  嵇雪眠掩着口唇,抑制着鼻息,晚上风凉了, 国子监里点满了明灯, 一通明亮,灯笼摇曳着烛火,热闹而温暖。

  他自顾自坐在首位,没搭理赵禹。

  段栖迟便坐在下位,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没消散, 明显的很。

  赵禹终于等到了人,开门见山说道:“首辅大人, 您是昨夜到的国子监吧?可知道昨天晚上是哪个大胆狂徒胆敢猥亵宫女,丢了个平安扣在这?”

  “不知道,没看见。”嵇雪眠冷淡道,像一堵墙一样回绝。

  赵禹虽然恭顺地低着头,语气却相当刻意:“那宫女刚进宫不懂规矩,还丢失了一个发簪,咱家看您头上戴着的这个成色,是宫外的款式,难不成是……”

  嵇雪眠截住他话头:“不是。”

  他拂袖坐下,不疾不徐喝了口茶,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

  这是有人看他护着皇帝不顺眼,想除之而后快了,“臣素来与公公没有过节,为何要栽赃陷害?”

  赵禹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脸:“是不是栽赃陷害,搜一搜这国子监就知道了。”

  嵇雪眠冷笑一声,“是太后让你来的吗?”

  赵禹的脸子马上就变了,“休要胡言乱语!”

  那便是了。

  嵇雪眠瞥了一眼段栖迟,后者也听了出来,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慢悠悠地品着茶汤,甚至因为太热吹了两口。

  “你搜吧。”嵇雪眠心道,不知道你能搜出个什么东西来。

  赵禹二话不说吩咐人开始干活,搜了一大圈,半个时辰过去了。

  国子监的课堂都被捣乱了秩序,学生们窃窃私语,惊的院子里的飞鸟都振翅而飞了。

  一片片树叶被踏起,太监们忙不迭地跑回来,趴在赵禹耳边说了些什么,脸色很难看。

  赵禹的脸色更难看,他走近了两步,鹰勾一样的眼眸盯着嵇雪眠,浑身上下扫视,“首辅大人,介意咱家搜身吗?”

  嵇雪眠便起身,伸开双臂,“不介意。”

  反正那枚双蛇平安扣已经被他藏在假山后了,防的就是有人使坏。

  为了藏这个双蛇平安扣,嵇雪眠头一次主动去亲段栖迟的脸颊,趁他不注意,顺手把平安扣塞进石头缝隙了。

  结果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引发了巨大效应,说好的五百个,到最后居然快要翻出一倍去。

  嵇雪眠想想就来气,赵禹琢磨着他的神色,犹豫着开口:“那咱家就失礼了……”

  一直没说话的段栖迟却出言阻挠,“他不介意,本王介意。赵公公,搜身就免了吧。”

  赵禹不敢不住手,神情不甘:“国子监什么都没搜出来,这绝无可能,只能是藏在嵇首辅身上,摄政王,您的意思是?”

  “你找的不是簪子吗?”段栖迟云淡风轻地放下茶杯,抬起下巴示意赵禹,“他那簪子是本王送的,和宫女没关系。”

  赵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有点尴尬,又有点意料之外的恼怒,“您送的?”

  嵇雪眠也有点诧异。

  段栖迟不应该说这句话,他这话一出口,明摆着和太后过不去。再看赵禹的表情,这是不是说明,指使赵禹的人就是太后恩若?

  恩若的目的无外乎是除掉宣沃,让母家势力入主朝堂,首当其冲的就是摄政王扶正,那么必要得把嵇雪眠除掉,削减他的权柄,最方便的就是从人品不端开刀。

  段栖迟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俊眉轻皱起来:“回去原话告诉恩若,找不着就不要再找了。”

  赵禹吞下一口冤枉气,“是,摄政王。咱家还有一事,既然没发现,咱家再去宫里其他地方找,只不过今天皇上高兴,睿王就约了戏班子在承艺园唱戏,请首辅大人和摄政王过去。”

  嵇雪眠略一寻思,这时辰难道不是该就寝了吗?看宣沃这意思,居然还有功夫听戏?

  按照惯例,今夜宣沃应该去新皇后宫里睡,而不是听什么戏。

  至于宣懿是什么想法,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承艺园的戏台子搭起来了,唱戏唱的咿咿呀呀的,阖宫妃嫔都到了,都是新鲜陌生的面孔,初次见面,都腼腆着性子说着话。

  看起来宣沃也挺满意的,到底是少年人,见到同龄的妃嫔,个个围着他亲密地唤他皇上,甭管他现在乐不乐意,以后就习惯开枝散叶了。

  宣沃偶尔会看他两眼,嵇雪眠便安慰性地笑了笑。

  宣沃的眼眶便更红了,像是喝醉了。

  宣懿给他倒酒,又给新皇后倒了一杯,一片和睦。

  嵇雪眠也就没太注意,而是低头看着摆在自己面前一整壶温温的酸梅汤。

  再一抬眼,段栖迟正在看他,眼睛里像含着一束光,微微示意他去喝。

  像显摆什么似的,还能是他亲手熬的吗?

  嵇雪眠不由得想笑,只好开了盖子,抿了一口。

  不凉,温度正好,好喝到喝一壶都不够。

  这戏嵇雪眠听着倒是好听,就是心里突然燥的很。

  他现在尤其喜欢安静的环境,从前也能坐着听完几折子戏,现在只坐了一会儿就想离开。

  坐在他身边的臣子左闻右闻,神情疑惑:“首辅大人,你有没有闻到一些香味?”

  嵇雪眠一猜就是刚才和段栖迟胡闹,汗沾湿了衣裳,这味道保准又是自己发出来的,就故作镇定道:“没有闻到。”

  说完他就要离席,刚出了承艺园,就被段栖迟跟了上来。

  这人的眼神像烧起来一样烫,好像要是嵇雪眠在他视线里消失一秒,他都抓心挠肝一样。

  嵇雪眠感受到他越来越近,“王爷怎么也出来了?”

  “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呢,我怕你丢了。”段栖迟笑了笑,搂住他的腰,“你要去哪?我陪你。”

  嵇雪眠被他搂的死紧,窄瘦薄肌的腰身在他手里,竟然像柳枝一样细,便暗自红了红脸,如实告知:“我去假山后找样东西。”

  段栖迟微微惊讶,“难道我们丢了什么东西在那吗?我记得没有丢在假山后,而是毫无保留丢进了你……”

  “你给我闭嘴。”嵇雪眠扭着他的手腕,把他一只手向后扣住,这下子脸更红了,“我早就想问你,你什么毛病?以后不许再……听见了吗?”

  段栖迟别过了头,被他的小擒拿手拧的胳膊疼,硬着嘴皮子表达不满:“好吧,我错了。”

  嵇雪眠刚想松手,段栖迟便轻飘飘说道:“下次还敢。”

  嵇雪眠眯了眯眼睛,一巴掌揍在段栖迟后背上,段栖迟便灵巧地蹿了出去,回手一把拉住他,顺着宫径一直跑,脚步不停。

  嵇雪眠跟着他跑,好像身后有什么妖怪追着索命一样,跑着跑着,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流动起来,刚才喝过的酸梅子汤在他腹中晃呀晃呀的,感觉很是奇妙。

  到了刚才那片假山后,嵇雪眠屏住呼吸不去闻,省的回想起来,从记忆里的位置取出了双蛇平安扣,段栖迟便凑过来看。

  他举起这平安扣,啧了一声,“什么鬼东西,扔湖里喂鱼吧。”

  嵇雪眠倒是看了他一眼,“我也是这么想的,就让他们死无对证,再逼他们一步,也许就能把“蜘蛛”从土里挖出来。”

  “嗯,一想到那八爪玩意儿也知道你的秘密,我心里就不舒服。”段栖迟抵触着眉眼,在嵇雪眠脖颈一侧蹭了蹭,“要是抓住了他们,我挨个剁了他们,省的他们觊觎你。”

  他很委屈的捏了下嵇雪眠的脸颊,“你的秘密明明只能有我一个人能知道。”

  嵇雪眠被他掐的脸皮都红了,被迫抬着头,让他得逞亲了个半晌。

  水声不绝于耳,在空洞黑暗的假山里回荡着声音,让人心跳不已,仿佛被蒙蔽了双眼,又不能说话,只能沉浸在弥漫的氛围中。

  不行了,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否则这家伙非得再做点什么荒唐事不可。

  嵇雪眠打定主意,至少一段时间不能和他瞎胡闹了。

  这病体也受不了,面皮还是苍白的,里面却透着好看的桃色,非常不正常,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胡乱想了半天,他被段栖迟亲了个够,终于挣开,抓着双蛇平安扣,唇角还湿/润润的,刚才段栖迟肯定喝过了酒,现在梅子酒的混合味道在他味觉上,竟然奇异的美妙。

  段栖迟笑了一下,“好像更甜了。”

  嵇雪眠不理他,脚步不停走到水池边,一把将双蛇平安扣扔进了水池。

  他这一乍,水面出现了一点小水花,锦鲤游了过来,吐着泡泡,以为他是来喂食的宫女,都张大了嘴巴。

  段栖迟轻车熟路地从假山后面的一个凹槽取出了点粮食,“他们和你一样,都很贪吃。”

  嵇雪眠翻了个白眼,凤眼一斜:“你说什么?”

  “你想哪去了?”段栖迟故意气他,“我说,我给你熬的酸梅汤,你都喝光了,真贪吃。”

  这下子就连耳根都红透了。

  嵇雪眠再也不想理他了,转身就回了国子监。

  段栖迟亦步亦趋跟上来,嵇雪眠想了想,还是问他:“你什么时候熬的?”

  “今天早朝上到一半,抽个空就熬了,在你宫里。”段栖迟同他并肩,缓步而行,很享受的样子,“我早就知道今晚唱戏,特意温好了叫林渊送来的。”

  嵇雪眠没想到,注意力在另一处:“为什么上到一半就走?百官会认为你故意不给宣沃面子,你是他皇叔,他会很难做。”

  段栖迟推开国子监的大门,很不解:“可是大忠臣首辅大人也没去上早朝,有什么立场说我?”

  “我不去上,还不是因为你?”嵇雪眠气不打一出来,一脚迈进去,甩袖,“总是这样,被人发现了怎么是好?”

  段栖迟点头,“也是,毕竟你没少弹劾我,要是被看见咱们俩都滚到一个床上去了,还指不定什么腥风血雨呢。”

  嵇雪眠忍无可忍,“王爷有事没事?没事就回你的王府去。”

  “今天晚上的药还没喂你喝呢,一天三顿,省一顿都不行。”段栖迟笑的像一只狐狸,“快要入夜了,走,回咱们俩住过的宿舍去。”

  段栖迟所说的那间宿舍,在一棵三百年寿命的树后小院子里,因为是帝师住过的房间,一直为他留着,已经没有学生再住了。

  正值秋夜,院子里粉白的芙蓉花开了满院,淡淡的香气飘在半空中,落在陡峭的屋檐上,夜色娴静如水,竟如画中仙境。

  院内屋落修筑得规整,一点差错都不出,是顶级的工匠花心思磨出来的活儿。

  曾经他们俩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之间只隔了一面墙。

  就这一面墙的距离,段栖迟愣是等了十多年,才有机会给墙凿出个洞来。

  怎么允许有任何人把这偷光的洞给补上?

  从前只能偷偷看的人就坐在眼前,尽管他已然是权势无匹的摄政王,颠覆超纲不过是想与不想,有没有机会,也敌不过向眼前人再靠近一步那样来的欣喜。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鸿沟,要一点一点跨越,眼前能让嵇雪眠不再那么抵触他,已经是极大的成果了。

  嵇雪眠感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很是惬意。

  段栖迟墨黑如小扇的长睫纤细修长,在高挺的鼻梁下投出一片暗影,那张清俊的脸更显深邃。

  他正斜着眼睛看自己,眼角眉梢却有一缕说不出的脆弱。

  嵇雪眠头一次注意到,他水红色的薄唇中央仿佛含了一枚玉珠,好看的很,却正紧紧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嵇雪眠亦是看着他,两双视线只是交.缠着,谁也不说话,听着风吹过来的声音,撩起耳边的发梢,搔的鼻尖很痒。

  嵇雪眠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假山后面有个凹陷是放鱼食的?”

  段栖迟听着他的声音,清冷泠然,像是风里吹过来的风铃,轻易就能拨动他的神思,不由得浅浅低笑着,“那是我凿出来的,刚进宫那会儿,我常常一个人喂鱼,没人打扰我,还挺快乐的。”

  嵇雪眠却觉得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快乐的情绪,想了又想,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心,“你们漠北……有什么特别的风俗吗?”

  段栖迟反握着他,轻轻问:“风俗很多,你想听吗?”

  嵇雪眠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刻意打探他的身世,便笑了笑,“想。”

  段栖迟看着他的笑,不由得吻了吻他的手背,寻思了片刻,“我们漠北除了生性自由,爱人也可以自己选择,须有媒人牵线,送羊马作聘礼。”

  嵇雪眠嗯了一下,“这我倒是听说过。”

  段栖迟却深深看着他,“一旦接受了聘礼,就不允许改嫁了,生同衾,死同穴,都要在一起,所以我们只娶一人为妻。”

  嵇雪眠了然,便道:“确实与我朝不同,我想知道,通常送多少只羊马才是主流?这一段可以在学堂上教授学生们。”

  段栖迟哭笑不得,正想说什么,就看见有奴才慌里慌张跑过来。

  “摄政王……首辅大人……不好了,皇上皇后来了,正在屋里砸东西吵架呢,二位主子,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