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刺杀权臣失败以后>第43章 不寿(四)

  朔望:“……”

  他静默了几瞬, 修长的指节搭在了斗笠边上,圆润如贝的指甲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灰纱之下,他看见岑闲冷淡又昳丽的面容。

  他松开手, 声音刻意压沉, 瓮声瓮气道:“在下容颜丑陋, 不敢惊扰阁——”

  “咻——”

  人声和飞箭破空之声混在一起。

  朔望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抽出腰间的横刀,「咔嚓」一声斩断了离岑闲近在咫尺的箭!

  几乎就在他抽刀的同时,围在岑闲身边的锦衣卫高声呼号:“保护指挥使!!”

  悬崖峭壁旁边冒出一群执刀舞剑的死士, 几名锦衣卫立时围成团,铜墙铁壁般将岑闲护住。

  岑闲的眼眸骤然冰冷。

  要他修缮祭台不过是个噱头。

  大部锦衣卫已经随着副使张久成互送小皇帝回上京, 他带的人形单影只落下,万丈高崖的堂庭山不就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锦衣卫与黑衣死士实力悬殊, 很快就被拉开一道口子。岑闲拔剑格挡斩过来的长刀,手腕被震得一痛,眼中闪过寒芒。

  他的内力被江浸月以针封住, 现今空有招式,几下就被人断了剑!

  断剑翻转插进石里。

  “指挥使!!”有锦衣卫惊惧大喊。

  长刀挥至眼前, 在岑闲看来,这把刀并不算快,在有内力时他可以轻易地闪避并予以回击, 把这人揍得连亲娘都不认识。

  可如今指挥使空有壳子,无法运气,根本躲不过去,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被人揽进怀里, 刀剑入肉削骨的声音在他耳边轰然炸开!

  抱着他的人闷哼一声, 斗笠滚落。

  “朔、望”

  指挥使的声音是颤抖的, 还没有落下,身前人就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往最近的锦衣卫那,而后横刀一抬,死死架住了几把剑!

  兵刃相接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朔望压住指尖的颤抖,手腕翻转震开那些剑,而后当机立断往下一斩,凶悍狠厉地取了身前死士的性命!

  锦衣卫左支右绌,渐渐力不从心,那些死士却越来越多,朝着岑闲过来,一招一式都是取人命的杀招,岑闲闪身避过一道剑风,对身边尚智道:“他们目的是我,汝愚,逃出去找人!”

  尚智:“可是!”

  岑闲一把将他推走:“没有可是!”

  身后万丈深渊,长风猎猎吹过岑闲的长袍,他往后一看。

  堂庭山下是棠河,河深水缓,跳下去,他不一定会死。

  他倒退几步,目光一抬,在刀光剑影中和朔望的目光对上了。几乎是对上的那一瞬,朔望神情一变,踩着死士的剑,近乎疯狂地朝他掠了过来!

  死士的剑落了个空,只来得及斩断朔望鬓角的发丝,而后一群人呆愣了一下,震惊地看着朔望带着岑闲纵身跳下山崖!

  彼时已近傍晚,悬崖峭壁上木石森森,丝毫不见人影。

  “这下怎么办?如何与主子交代?”有人问。

  为首的黑衣死士将剑从地上拔出,道:“下去搜,活则格杀,死则埋尸。”

  底下的棠河,水面浮起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浓重血色。

  朔望口鼻呛进了水,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一般,疼得他差点昏死过去,共生蛊的遗毒好死不死地在这个时候发作,他连在水中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紧接着有人托住他的腰,“哗啦”一声将他带出了水面。

  新鲜的空气涌进朔望的肺腑,朔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呛出的血滴在手上,他垂首奋力看了一下,模糊不清的手掌上有着几个红点。

  身边的岑闲呼吸急促,眼眶通红。

  “对……对不住……”此时脑袋不清不楚的朔望以为他在生气,低声道歉,“我不是……咳咳咳……不是故意没走……”

  “你别……别生气……”

  “别说话。”岑闲冷声道。

  朔望张了张嘴,听话地配合了,一言不发跟着岑闲走。

  岑闲把朔望拖出棠河,往高处走。

  朔望伤得极重,跳下山崖时他蛮不讲理地把岑闲护在怀里面,高处下落时的冲力全压在了他身上。

  山路难走,朔望艰难地跟着岑闲走了几步,将卡在嗓子眼的淤血又咽下去,低声叫:“指挥使……”

  自从上次分别,他对岑闲的称呼就变成了「指挥使」,一如当初他们再遇之时。

  他叫了一声,又想不起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茫然地想了好一会儿,又把嘴给闭上了。

  而后朔望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岑闲把他背起来了。

  山路泥泞难走,岑闲背着他走得吃力,朔望凝神看了一会儿绕在自己旁边那一缕被水浸透的黑发,看见里面搀了一根显眼的银丝。

  “指挥使才……”朔望吃力地看了一会儿,磕磕绊绊说,“才二十有六,怎么…都有白头发了……”

  “被你气的,”岑闲的声音响起来,“别动,别说话,不然我把你扔下去!”

  指挥使话说得又冷又狠,跟与仇敌骂战似的,眼睛却是红的。

  朔望低低笑了一下,有些开心:“扔吧……”

  荒山野岭,黑夜降临……岑闲带着一个伤重的人,身后又有随时可能赶上来的追兵,怎么走得出去,但扔了他就大不一样了。

  岑闲伤不重,只是有零星的小伤,以他的能力,即便没有内力,在这林木深深的地方躲开追兵也是绰绰有余了。

  岑闲被朔望的话噎了一瞬,眼眶被逼得更红,正想出声把这混不吝给骂一顿,肩头忽然一重,朔望歪着脑袋,靠在了他颈间。

  “阿朔?”

  “阿朔!!”

  无人应答,他昏死过去了。

  ·

  ·

  尚智逃出那群死士的手掌心,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北大营在堂庭山周围的驻军处。

  今儿个守在驻军处的是安国征,一见到狼狈的尚智,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暴跳如雷,立刻赶着在驻军处的人马拿着火把沿着棠河往上寻人。

  而那群由魏长乐派过来的死士,也正在沿着棠河搜寻。

  两方人马争分夺秒地寻人,在林木中乱窜。

  小山洞里面,岑闲生了一堆火。

  那些柴太湿,燃得不是很旺,但聊胜于无。

  火光将山洞映得暖黄。朔望呼吸很轻,靠在火堆旁边的小石头上,双眼紧闭,身子轻轻颤抖。

  岑闲动了动柴,伸出手将朔望捞起来。

  朔望的头靠在他的腿上,他伸出手摸了朔望的额头,一片滚烫。

  岑闲心乱如麻,手贴在朔望的心口处,感受着那颗心微弱的跳动,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半张脸。

  怎么就是不听话呢?岑闲想,但凡他听话一点跟着索命门的人走,会趟这浑水伤成这样么?

  他低头看着朔望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朔望似乎清减了许多。

  暖黄的火光映着朔望的眉目,他被亮光照醒,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朔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回光返照。

  他转了转头,看见岑闲那张苍白得如玉瓷的脸,火光明灭,他视线模糊,看不清岑闲眼底的神情。

  “感觉如何?”岑闲低声问他。

  朔望没听清岑闲在说什么,看着岑闲一张一合的嘴连蒙带猜懂了个大概,声音低而哑,泛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挺好的,没事……指挥使……呢?”

  “无妨。”

  朔望还是没听清,他胡乱应了声「哦」,目光看往外面暗沉的天色。



  现在一定有人在外面在找岑闲,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岑闲都不应坐以待毙地待在一个山洞里面。

  我不能拖累他,朔望想。

  朔望喉结滚动,对岑闲道:“劳驾……能不能……帮草民……弄点水?”

  他们二人一字一句都说得生疏极了,话里话外让人觉得他们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被迫绑在一起一般。

  比重遇时还要拘谨。

  岑闲没接话,目光沉沉地看着朔望,现下要水只能去棠河那里拿,而他不放心朔望伤得如此重还一个人待在这里。

  「渴」朔望委屈又可怜地看着岑闲,“真的……”

  岑闲微微瞥开眼,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我很快回来。”

  待岑闲消失在黑夜中,朔望心口一滞,猛地吐了一口污血,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眼角旁冷汗滑下来。

  他茫然无措地看了地上的污血一下,抓了几把泥土胡乱往上面撒,然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跌跌撞撞走出去了。

  横刀在跳崖时丢了,朔望身上什么也没有,若是碰上追兵只有死路一条。

  黑夜里面朔望看不清路,山里面又泥泞湿滑,他一脚踩空,滚下坡,受伤的后背撞上坚硬的树干。

  他疼得龇牙咧嘴,头昏眼花,看着顶上华如盖的树干,隐约瞟见一个鸟窝。

  黑夜里面有青鸟成双应和的叫声。

  朔望眼角滑下一行湿热的泪水,将死之际,他忽然觉得难过,他还没有告诉岑闲:

  “我喜欢你”

  “我真的喜欢你”

  他咬牙扶着树干站起来,继续往林中走去。

  而远处的山洞,岑闲手中的叶片掉下来,清澈的水撒在地上,很快就被泥土吸走。

  山洞内火快熄了,里面空无一人。

  他全身颤抖,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心口绞在一起,眼前一黑。

  朔望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他慌了他慌了!

  朔望同学带伤摸黑走夜路的行为不可取,大家不要学;

  以及撒谎的行为也不要啊,朔望同学你现在撒谎以后你说啥人家都不信你懂不懂??懂不懂?【蠢作者指指点点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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