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知彼不知己>第93章 后会无期

  “高泞!!”周藏晏几乎是冲进来的,“姜之诚的事是不是!”

  书房内,李晚玑还坐在高泞腿上,随着周藏晏的怒气蹿进屋内,他立马跳下地站直身子。周藏晏见着他也瞬间收了声,脸上的愤怒却难以在片刻间收敛。

  李晚玑和高泞对视了一眼,他下意识缩回那只被捏着的手,“差点忘了,今天答应要去医馆帮忙的。”

  高泞挑了挑眉毛,李晚玑这几日就没离开过他身边,他也不戳穿,只微微颔首,让人安心退出去。

  屋内终于又只剩下二人,周藏晏深吸一口气,他紧握双拳,努力平复内心的那股冲动:“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答应过我不会随意下手么?我们不过是知道了他与浮桂引的流通有关,至于高府一事还未有确信,姜之诚现在才多大?你能断言他八年前参与过这件事么?如今你拿了人家半条命,若是姜之诚发觉是谁伤的他,那你怎么办?”

  所以姜之诚如今能说话,能书写么?高泞想着,只是并未说出口。他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昨夜,姜宅。

  姜之诚在外独揽一间说不上大的宅子,住是另一回事,最主要的还是用来存放和进行浮桂引的交易。宅子是父亲留下的,从浮桂引到宗正府的职位,倒也都说得上是他最痛恨的“子承父业”了。

  他知道浮桂引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这样东西能给他带来多少银子。姜之诚虽算不上有大智之人,却也不至于愚笨到自己去沾了那骇人的毒物。

  明月高挂于空,浓墨中勾起的光皎洁明亮,送走了来领货的人,姜之诚的宅子里没有安插守卫,只剩他独自一人。他坐在雕刻精美的红木椅上,一张又一张地点着手中刚收回来的银票。

  黑云飘至,蔽去明月一隅,屋中烛光微动,却又在刹那间被一阵莫名的凛风捻去光亮。紧接着,角落的几盏灯也随之熄灭,纸上映出的兰君不再,只剩下一缕又一缕的灰烟漂浮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姜之诚瞬间慌了,他一把抓起银票塞进衣中,下一刻便从耳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姜之诚。”

  察觉到脖子前抵上了什么冰凉的物件,姜之诚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咽了咽口水,讨好似地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大人,这都是正当买卖,小的可没做什么坏事啊。”

  脖子上的东西又靠得近了些,仿佛随时都能割开那层薄薄的皮肉。他身后的声音愈发清晰,却也显得愈加无情冷淡,“你卖什么东西皆与我无关。”

  “那既然您都这么说了,不如先把我脖子上的东西放下来?”

  高泞不予理会,他继续道:“呵,你爹姜澈可是干了不少好事。”

  “……那老东西早死了,冤有头债有主,您若是要寻仇,”姜之诚猛然抬起腿踢翻面前的书案,身子借着这股力道向后倾去,趁着高泞还未反应过来,他巧妙地从那个不知何时会丧命的狭小空间中挣出,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刀。

  刀剑相向,姜之诚看着面前带着面具的男人,轻佻地勾了勾嘴角:“还是去地下寻罢——”

  屋内依旧无火光之色,二人皆未给对方留出闲暇,先出手的是姜之诚,那柄短刃直直地向高泞刺去,目的明确,冲着的是那条被黑衣紧紧包裹的喉颈。

  高泞轻身向旁退去几步,姜之诚扑了个空,双目已开始慢慢习惯眼前的漆黑,渐渐能看到些物件的形状,但那戴着面具的黑衣之徒却似是被揉碎后融进夜色一般无影无形。好在四下只有他们二人,屋中亦无火星噼噼啪啪的吵闹声,姜之诚闻见身后有轻盈脚步声,他迅速伸长手臂送出短刀,却又只刺进茫茫空气中。

  “你是谁?”姜之诚站在原地四处张望,有些恼火。

  得不到任何回答。

  骤然间脚步声如暴雨般密集落下,姜之诚紧紧握着手中的利刃,脑袋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可哪知那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就是转昏了头也分辨不出那人究竟会从何处出手。姜之诚更是慌乱不已,京城中的能人武士多半都得来他这取货,自姜澈死后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会忽然有人盯上他了?

  未等他多想,一道寒光直逼双目,他本能地抬手去拦,竟也用那相比之下袖珍般的短刀挡住了对方的长剑。姜之诚咬紧的牙关不敢松懈,对方施力贴身而近,他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模样——

  面具只遮住了那人的半张脸,那刻形粗糙,却似厉鬼、似阎罗,而那孔洞中露出的双眸更是透着比手中刀剑更冷漠、更凶戾的寒光。

  分明是人,却更像那只占据了半张脸的十殿阎罗。

  “你究竟是谁?”僵持间,姜之诚又问了一次。

  依旧是没有回应。

  姜之诚仅存的耐心被消耗殆尽,他借着短刀使力向前推,也不知怎的竟轻易在瞬间与那人拉开距离。此时一股无名之风冲破木门,只见那人立在风中犹如鬼神之主岿然不动,姜之诚低吼一声冲上前去,高泞也不再闪躲,二人的刀剑无数次碰撞交锋,从屋内飞到屋外的空地,卷起满地的花草落叶。姜之诚的速度很快,彼时更是有了光照的加持,他手中虽只持着一柄短刃,却也毫无畏惧地向前挥去。

  他原以为是自己占了上风,直至那满地的花叶被搅得一团乱,姜之诚才发觉对方竟未移动过分毫,且每每都能在最合适的时机接下自己的快刀。

  ……就好像只是在戏耍他一般。

  “曾听闻姜公子手中的快刀令人避之不及,原来也不过如此。”戴着面具的人笑得轻蔑,他游刃有余地转了个身子,满地花叶不动,轻盈得让人无法察觉危险。

  高泞将剑轻抛于空中,落下时已变为反手持刃,握住剑柄的刹那他快步向前,姜之诚来不及后退,只能用自身最快的速度拿刀去拦,霎时间只听“当啷”一声,那柄短刀被削得几乎看不见刀刃,而姜之诚也被人再一次抵住了喉咙。

  姜之诚道:“你想做什么?要我的命?还是要后方仓库中的浮桂引?”

  高泞扬着下巴,剑锋一动不动地指向姜之诚,他缓缓开口道:“姜澈干过的勾当,是要我一桩一桩数给你听么?”

  “哈,那老东西干过的事可不少。你是哪个女人派来的杀手?还是浮桂引吃多了跑来我这发病?我说了,那老东西干过的事与我无关,你不该寻仇寻到我身上。”姜之诚说得头头是道,“我是无辜的。”

  “无辜?堂堂宗正府官员私自流通禁药也配谈无辜?更何况……”高泞轻笑一声,“姜公子莫非是忘了八年前高府是怎么没的?”

  姜之诚浑身僵硬,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是高府的人?不可能…当年全烧死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

  “高府灭门后一路平步青云,直升宗正府高位,姜老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高泞嘴角微动,语气却是与之相反的严肃,“攀附权贵枉害良臣,烧尽府内上下几十人,究竟是何谈无辜?!”

  说着,剑锋又往前送了些许。

  姜之诚慌了,趁着喉咙还未被划开,他近乎失控地反驳道:“那又与我何干?姜澈做的好事!凭什么要我来替他顶罪?”

  “你敢说你从未参与过此事?!”

  见人的情绪被挑起,姜之诚迅速地向后躲去,他徒手从地上抓起那片断开的刀片,锋利的铁片嵌进手心鲜血淋漓,姜之诚破釜沉舟地朝高泞袭去,几乎只是在叶落的瞬间,那片刀刃险些扎进高泞暴露的眼中。

  姜之诚的速度快,高泞比他更快,身子躲避的同时,高泞挥掌一震,姜之诚的手顿时麻痹不堪,再抓不住任何物件,刀片再次掉落在地,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干净。

  或许从一开始便是肮脏的。

  不待人再作反抗,高泞抬腿往他腹上重重踢了一脚。姜之诚捂着肚子倒下,在地上发出惨痛的呜咽。见人还不肯作罢,高泞毫不犹豫地踩在姜之诚向刀片探去的手。

  自知无力反抗,姜之诚自嘲地笑笑,“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帮了那老东西,没想到他死了,这报应还是要落在我身上。”

  闻言高泞脚上的力度又重了几分,“是谁?姜澈背后还有谁?”

  姜之诚脸上的笑容被疼痛扭曲:“我怎么知道?哈哈…你以为你帮的那高廉清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不过是个朝政中的败者!小人!啊——!”

  伴随着一声悲鸣,姜之诚只感觉到锥心刺骨的痛。他动弹不得,只能任凭戴着面具的人随意摆布。高泞的眼睛就快瞪出血丝,他情绪难得有些失控:“无耻之徒!”

  高泞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平静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瓶子,捏着姜之诚的下巴,把瓶中的东西尽数灌了进去。

  姜之诚被迫吞下后猛咳起来,正想开口问给他喂了什么,却发觉鼻尖莫名传来一股桂花的清香。他瞳孔发颤地望着那人手中的瓶子,面上愈显惊恐。

  “不用谢。”高泞把瓶子掷在地上,立马变得四分五裂。碎片卧在血中,高泞又再次捏着他的下巴,让姜之诚张开嘴。“屋里那几张银票,就当是我送给姜公子的悼礼。”

  不知何时,那人手里的长剑已换成一把小巧的匕首,姜之诚忽然癫笑出声,嘴里不断念着:“高廉清不过是个废物!不过只是一个愚昧的失败者!我爹没做错!我爹唯独这件事没做错!——”

  ——鲜血落下,如红雨般撒落在持刀之人身上。

  鲜血从姜之诚口中流出,四周瞬间只剩寂静安宁。

  姜之诚再说不出一个字了。

  姜之诚昏死过去,被高泞像污秽之物般丢在地上。高泞知道人没死,他倒也不指望能从姜之诚嘴里问出主使是谁,姜之诚这半死不活的身子,便是他下的战帖。

  只是高泞未立马离开宅子,他看着地上的黏腻模糊的半截肉舌,耳边似是还回荡着姜之诚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高府灭门后平步青云的,可不止我们。”

  “高泞!”周藏晏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才终于得到高泞的目光。

  高泞道:“待姜之诚能说出凶手姓名时再担心也不迟。”

  “何况江湖中早有人在觊觎他手里的东西,总是该落得这个下场的。”

  “你!”周藏晏气不打一处来,他看着高泞的态度又无处发泄,只得端起案上未动的茶水一饮而尽。他缓了缓,继续道:“我明日启程回闽州一趟。”

  “这么突然?”高泞问道,“闽州那出事了?”

  周藏晏叹出一口气,“夫人身子不好,又病了,来信让我回去陪着。”

  高泞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我知道你急,知道你这几年来背负着什么心情活着,我们好不容易查出了点东西,眼看就能摸出背后主使,断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啊。你要是出事了又该怎么办?就是不想着自己,也想想别人。”周藏晏语重心长,眉毛都垂了几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还望你做事前先三思,莫要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任何事我们都可以从长计议,但唯独不能丢了自己这条命啊,宁儿。”

  高泞有些动容,“我知道。”

  “但愿你是真的知道。”周藏晏言尽于此,他知道若是高泞听不进去,说再多也是无用功。

  “小福…您把小福带回去吧。”

  周藏晏没有反驳,答应一声后便离了书房。

  人走后还不到片刻,高泞从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一本厚厚的账簿。东西是他昨日从姜之诚那拿的,老实说他对浮桂引毫无兴趣,但既然姜之诚与当年的事情有关,他身边定也有人脱不了干系。

  账簿中都是些熟悉的姓名,名册上被他们留下的那几人也不例外。按着排列的顺序一个个滑过,高泞的手指忽然停顿一个意料之外的姓名之上。他愣了愣,迅速转身翻出另一本年份更早的账簿,纸张翻页的声音响亮果断,终于,高泞“啧”了一身,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他在上头寻到了想要的答案。

  账簿合上的一刻,陈礿打了个哈欠。

  李晚玑突然跑来医馆里待着,这时间过了有得半个时辰,他竟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帮着磨药,也不吵吵嚷嚷,这人啊看起来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陈礿将清点完的账簿放回柜子里,问道:“怎么?小两口闹脾气了?”

  往常李晚玑都要跟她对付上几句,如今却只是瞥了她一眼,就一言不发地继续低头捣药。

  陈礿见状抓住他的手,“哎哎哎,别捣了,再捣这石盅都要被你捣穿了。”

  李晚玑似是瞬间想通什么似的,他借势反抓住陈礿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姐姐,我的好姐姐,过两日陪我去个地方呗?”

  --------------------

  卑微小黑在线求求评论和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