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对视一眼,于顽火速滚到床上,相玉把剩余设备推进房间里后出去开门,荆澜生则坐在床边扮演着痛心的家属。

  门开后,一个保洁阿姨笑嘻嘻站在门外,说道:“先生们,客房服务。”

  竖着耳朵留意门外动静的于顽肩膀一松,正欲起身时被旁边的荆澜生按住,荆澜生轻微摇了摇头。

  于顽了然,继续躺尸。保洁阿姨进来转了一圈,眼睛四处打量,客房、浴室都巡查了一遍,好似在确认什么一样,最后走到门口,歉意地笑:“不好意思啊先生,这里已经做过了。”

  说完就离开了,相玉关上门没一分钟,门又被敲响,这次是个皮肤黝黑的渔民。

  渔民裹着裤脚,像是才从船上上来,和这个装修奢侈的旅游酒店没有半点和谐之处,他开口问:“是李强先生的家属吗?”

  李强是相玉在首都布饵时用的名字。

  相玉戏已经上来了,一副焦急又带着点初来乍到的怯意问:“是是,你是罗医生联系的来接我们的吗?”

  那人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态度一下子傲慢起来,说:“是,路费一万,给了马上就能带你们去。”

  相玉焦苦的表情凝住了一瞬,机械地转过头看了眼荆澜生。

  于顽虽然闭着眼睛,但敏锐地从这安静的一秒里读出一丝英雄为钱所困的悲哀。

  相玉的眼神清楚地传达两个信息:

  他妈的敲诈!

  哥,要不你来?

  荆澜生起身,走到门口给人扫了一万块后又回来坐下,继续他的伤感家属人设。

  收到钱后,那人脸色肉眼可见好了起来,好声好气道:“几位,咱现在出发,到码头六点,从码头到岛上就半个小时。”

  相玉点点头,去房间推箱子,荆澜生起身推着移动病床,渔民见相玉推了三只大箱子后制止道:“几位,不用那么麻烦,明天就回来了,而且岛上什么都有,你这些到时候也拿不进去。”

  相玉停住,啊了一声,“是吗?那我拿个充电器。”

  最后只收捡了一个小包来背着,相玉开启拍摄眼镜的按钮,靖宁那边即时收到了画面。

  指挥室的众人看着三人跟着引路的渔民从酒店后门出去后,上了一辆面包车,车里已经坐了两个彪形大汉,没说话但光着的膀子源源不断散发热度,车厢后半部分特意清空放置移动病床。

  去码头一路平坦,实时画面也清晰不晃。

  高行眼睛盯直了,担心道:“不会有事儿吧?”

  刘杰踢他屁股一脚,“说点好的!”

  车上除了相玉絮叨着搭话外,没有人回应他,气氛一时不是很和谐。于顽虚着眼睛,视线从绿得发黄的车厢顶上一直移到荆澜生望他的双眼,于顽的第一感觉竟然是这个面包车太破了,荆澜生坐在里面一点也不合适,第二感觉是荆澜生真的很认真在扮演苦情家属的角色,好像自己真的得绝症了一样。

  车子在码头停下,码头所有的卸货要在5点结束,六点已经没什么人了,而且他们停的位置还不是在正码头处。

  两个大汉主动把移动病床抬下车,往岸边停靠的一艘小型客船上抬,在下河梯的时候晃了一下,于顽差点偏过去,荆澜生及时搭手稳了一把,冷冰冰地看着大汉,“小心点。”

  荆澜生比大汉还高几分,大汉被荆澜生镇住,一时不敢多说什么。

  客船行驶意外地平稳,但所有舷窗都被黑布遮起来,让人无法判断行驶方向。

  相玉看了眼手机,果然没信号,但特制的定位装置还在工作,特战小队在后面会根据定位确定他们的位置。

  大概半个小时后,船总算靠了岸,于顽被抬出船舱的时候,闭着的眼睛没有被光线刺激到,以为是天黑了,悄悄眯条缝,看到的是荆澜生虚覆在他眼上方的手掌,掌纹都清晰可数。

  天还是亮的,难道是怕他突然从黑船舱里出来,晃眼睛吗?

  岸上已经有人等着,两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百无聊赖地抽着烟,一个高一个矮,见熟悉的船过来了后,抬手挥了一下。

  相玉跟在后面出船舱,扶着拍摄眼镜转了一圈,小个子男人绕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包,问:“里面是什么?”

  “充电器,一点换洗衣物。”

  小个子鬼精地扫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眼病床上的于顽,扔掉烟头,手往那边抬,说:“行吧,上车吧。”

  高个子男人已经坐上去,等于顽他们上来,引路的渔民又几步跑过来问:“几位,要不要预定回来的船和车啊?不是我吓你们,拖着病人还真不好找交通工具,搞不好还有人盘问,咱现在要是说好了,你们一结束,我船就在这等着,直接送你们回酒店怎么样?”

  相玉笑着翻了个白眼,走到荆澜生身后说:“当然好。”

  渔民又收一万。

  相玉眼刀快剜死他了,咬着牙看摇船返航,眼睛都笑没了的渔民。

  到岛上换乘的这辆车,气氛明显比贪财渔民的船上要陌生许多,两个男人一句没多问,一个闷头开车,一个时不时从内后视镜里打量他们。

  晚上七点,于顽三人这边已经在前往手术地,特战小队那边已经开着小艇紧随其后上了南岛的岸,邱盼看着手里的定位仪器,绿色小点在匀速前进,三人行动迅速,马上在岛内找车跟上,特战小队发出靠岸的信息,原地待命的警察集结在码头,根据小队发送的位置,分队上特招客船,在南岛附近泊着,等待特战小队的指令。

  车子先是经过了有些嘈杂的闹区,然后声音消减,车子也慢慢在爬坡,窗外景象也从亮灯招牌和居民楼变成模糊交替的大树,偶尔看到几个电塔的塔尖,于顽推测是穿过了岛民的居住区往山上走,小岛的山应该不会很高,大约四十分钟后,车子停了下来。

  相玉先跳下车,靖宁指挥室这边终于看到了本次行动要找的犯罪窝点。

  山路的尽头是一栋方正的建筑,共三层,四方的窗口整齐排列在每一层上,青灰墙皮颜色不算新,一层正中央一扇精钢铁门正大敞着,没有想象中的保镖守卫,如果不是窗户里透出的白光,这栋房子就像个空置楼。

  刘杰紧盯着传送回来的画面,按照计划,下一步会由特战小队干扰掩护,于顽三人撤退,原地待命的警察会立即停靠上岸,直接追向目标地点。

  虽然预先判断这个窝点并没有强劲的武力实力进行反抗,但一旦有枪火交锋,还是很危险,这一刻,指挥室里的人不由得紧张起来,大家都在等特战小队的指令。

  山路上,特战小队的车在开到一个三岔路口时,追踪屏幕轰然熄灭!车子紧急刹车。指挥室与相玉的视频连接跟着熄屏,定位连接信号也跟着消失,三方一时间都失去联系。

  刘杰吼道:“怎么回事!”靖宁指挥部迅速排查技术故障原因。

  停下来的小队紧急检查设备,关新文皱着秀眉,手里的定位装置并未出现任何故障,连接信号好像是被被追踪方人为切断的。

  与此同时,相玉摘下显示无连接的眼镜,把背着的小包交给荆澜生,笑着说:“当然可以,我们都听安排。”

  一分钟前,熄火下车的高个子男人告诉他们:“只允许病人携带一名看护家属,其余随行者跟着我俩下山,在指定地方等着。”

  这意思是扣着随行家属,手术完后结清费用才放人一起离开。

  岛上的夜晚也开始降临,相玉递交小包和含泪嘱咐注意事项的过程拖得尤其慢,而特战小队迟迟没有动静,于顽心里不好的感觉愈甚。

  小个子男人不耐烦,把于顽的病床往精钢门内推,被荆澜生一把抓住,“我自己来。”话间寒意比夜晚温度骤减的林间空气还要冷,小个子放手往后退了两步,骂了一声才向车里走去,语气不耐烦地冲挥着鼻涕泪的相玉喊:“你要不想走就一个人待在这!”

  于顽从被子里垂下的手伸出两根手指,对着相玉声音的方向轻轻摇了摇,相玉瞅见了才跟着离开。

  plan B,特战小队不动,于顽三人进窝点,再以术前准备不充分为由离开,离开后,小队和警力一举包围抓捕。

  虽然现在实际情况和方案有出入,只有于顽和荆澜生进去,但这个方法盯准的就是窝点对买家只想谋财没有害命的想法,虽然有不可控的危险因子存在,但只要小心行事,问题不大。

  之前收集的情报没有单扣随行家属一条,想必是新加的规矩,于顽暗暗想着,移动病床被推进楼内后,大门关闭,冷气成卷缠上来。

  如果储藏大量活体器官,温度确实不宜太高。

  楼内格局很奇怪,大门前方三四米就是被封起来的墙,只有左右两侧幽深空旷的通道,天花板上是白的晃眼的节能灯,有点像进抢救室里的那一段过道,在楼外没看清楚,门口其实是有人等着的,一名身穿白褂,细看又不像是医护的女性接过移动病床的尾栏,手里拿着份文件,扫了一眼于顽后问道:“李强是吧?”

  荆澜生点头,女人抬头看一眼荆澜生后,似是很有兴趣,语气变得热乎起来,“你是他什么人?兄弟?你多大了,有对象吗?”

  荆澜生替于顽掖了掖被角,一眼没多看贴近的女人。

  “爱人。”

  床上的于顽:??剧本角色没这个!

  还想再搭讪的女人瘪了下嘴巴,没再问什么,也没帮着推床,丢下句跟着来后就往左边通道走去。

  于顽伸出手把床下粘着的收音球和微摄开关摁开,靖宁指挥室的黑屏才终于有亮光。

  “这是什么?他们进去了吗?”高行忙推着刘杰让他看。

  刘杰贴近屏幕,画面很低,拍摄到的是灰白墙面,收音设备里录入了移动病床的轮子轱辘声和不甚清楚的人声。

  “术前准备都做好了吧?”女人在前面问。

  于顽睁开眼睛,嘴型变换,提示着荆澜生该说的台词。荆澜生盯着于顽灵活变动的唇形,嘴角轻勾,在于顽等待中带点期盼的眼神里说出自己该说的话。

  女人果然皱起眉,语气不愉,“不是说了让你们做好了再出发吗?真的是,那今晚就做不了手术。”

  通道走到底,拐弯后面前就是一架电梯,女人带着二人进去,刷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卡,按了2楼,电梯里都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和不知名气味混合的味道,电梯打开后女人将二人带进一个房间,靠在门边说:“在这等着别乱跑,九点多会有人来做术前透析和检验,我先说啊,两百万只是手术费,你们自己不做好了来,现在是要另算钱的。”

  女人说完就关门离开,等到不远处电梯启动的声音过去后,于顽才睁眼,扫了一圈没发现监控后坐起来。

  于顽刚才一直在偷偷睁眼观察,从进这栋楼的大门,一直到现在这个临时安置的房间,这栋楼的布局设计都是一眼能看到底,没有任何躲避掩藏的角落,进门只有左右两侧的通道,通道走完就是电梯门,第二层电梯门打开又是一条横着的通道,与一楼通道不同的是,封起来的墙面多出不同的门,隔几米有一个房间,也就是他们在外面看到的整齐排列的窗口。

  这不是监狱吗!于顽坐在床上想,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那女人说九点多就有医生来做术前检验,那他至少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可以探探这栋楼。

  把刘杰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准单独行动暂时遗忘,于顽拍拍自己睡了一路的小床,对荆澜生眨眨眼睛,说:“来,辛苦一路了,现在你来躺着休息。”

  荆澜生盯着他,高大身形站在门口不动,问:“你一个人去?”

  于顽拍床的手慢下来,抿了一下嘴巴,弯眸说:“任务在身嘛,来都来了,我肯定要去刺探一下的,两个人目标太大了,你就在这儿等我。”

  荆澜生没动,“我也有任务啊,保护你,我跟你一起。”

  于顽心里啧一声,荆澜生要真是在他队里的话,自己少说要给他一个不听指令的处分!时间磨蹭过去几分钟,于顽舌尖舔过利牙,“那你跟紧我。”

  不听话的小朋友。

  门拧开的声音在空旷过道里格外清晰,于顽探出头瞄了一眼走廊上方,没有监控,闪身出门,贴着墙壁摸向下一个房间,全程静音且动作帅气,专业程度媲美某知名特工电影。

  对比之下,跟在身后的荆澜生招式就没有看点了,像出入自家廊台一样,跟着动作略显浮夸的于顽显得小脑正常许多,但也保持着相当程度的静音,以致于让于顽老回头看人到底跟上没有。

  贴在下一个房间门口听了听,没什么动静,拧开门后发现只是一间平常的器械室,二人又重复着开了二楼一层的房间,都没有任何发现,连点犯罪物件都没发现。

  看来问题不在二层,但电梯需要身份卡才能刷,怎么上三层呢?

  于顽从走廊的窗户探头往上望,三楼的窗户就在头顶正上方,三米左右,于顽从移动病床里摸出黏梯,是一种特制的爬墙工具,反面粘性极强,正面像黏土一样,在撕开包装的一分钟内会稳固定型,于顽从窗户里看了眼周围,踩上窗沿,抬腿在墙上试好位置后,撕开黏梯往外墙贴,接着迅速把正面黏土向外拉扯,定型后,一个简单稳固的落脚点就做好了。

  荆澜生站在里面,伸手虚拢住大半个身体探向窗外的于顽,抬头就能看见于顽因手臂抬高,衣摆上移露出的一截冷白、劲瘦的腰。

  于顽踩上黏梯,用手机从三楼窗户照了一下三楼的内部情景,布局和二楼又有所不同,中间一片黑,好像还能走进去很深,两侧的几个房间都开着门,此时反光屏中正好映出从中间一片黑里走出的几名穿着防护服的人,胸膛上大面积溅满鲜红血滩,几人脚步慌乱,向走廊另一头走去。

  于顽迅速低头,退回第一个黏梯,荆澜生在后方扶稳返回的于顽,等人跳进窗户后才放手。

  于顽颈间出了点汗,抹了一把后说:“三楼布局奇怪,看见几个衣服上很多血的人出现,多半有鬼。”

  走廊尽头的电梯又开始运行,于顽耳尖,听了一瞬后迅速拉着荆澜生往病房里跑,在电梯开门的一瞬间,病房门也悄然关上。

  于顽躺在病床上平复呼吸,房门被打开,还是带他们来的那个女人,在门口说道:“来,医生得空了。”

  移动病床被推进电梯,在女人刷卡的一瞬,于顽装作虚弱才醒的样子,问:“医生,不是说九点多吗?”

  电梯壁映出女人的笑脸,嘴巴猩红,说:“今天的鱼不乱板,医生处理得很快。”

  于顽被子下的手猛然捏紧,哑着嗓子问:“什么鱼?”

  电梯门开了,女人低头划拉着指甲,答:“你以为你花钱换的器官是哪儿来的?要不是我们,你有再多钱都弄不到。”

  女人说完就往外走,还吩咐着把于顽的病床拉出来跟着她走,女人还没往外走两步,突然被人捂住嘴巴,整个人被拦腰往回拉,女人一瞬间双脚离地,瞳孔瞪大,尖叫还未出口就眼睛一翻晕了过去,于顽将人塞进病床里,把电梯按回二楼,将人藏进了自己那架病床上,从病床暗层取出放置好的武器别在腰间,又在另一间房间里找出两件防护服,给自己和荆澜生穿上。

  拿出女人的身份卡,二人顺利上到三楼,于顽这才看清三楼的内部情景,从左边走过去,几个房间敞着但没人,一些医学仪器显示在工作中,走到刚在窗户边看到的那一片黑暗,于顽往里走了两步,伸手探到一片略硬的织物。

  怪不得这么黑,这一片都用黑布挡了起来,从天花板垂下,像两扇巨大的黑窗帘。

  身后走廊传来脚步声,于顽掀起黑帘一角,拉着荆澜生钻了进去。

  黑,像是浓墨泼进眼睛里一样黑,于顽瞳孔不断张缩,想要辨清暗中景象,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于顽有种被很多人的眼睛一起盯着的瘆人感觉,四面八方的视线都隐藏在黑暗之中,紧抓住荆澜生手臂的左手被荆澜生反扣住,掌间热度贴上于顽的皮肤。

  于顽舒口气,一边贴着冰凉的墙面小步前进,一边留神身后脚步的声音方向。

  黑帘蓦地从正中间掀开,走廊的光亮呈伞状挥洒进来,黑帘中是一个穿着医师服、戴着口罩的人,那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有脖间悬挂的医疗器械在若暗若明的空间里泛着金属寒意。

  于顽噤声,将脚尖小心翼翼地从光亮边缘退了退,和荆澜生堪堪隐入黑暗死角中。

  黑帘很快放下,那人不紧不慢地往深处直走,鞋底行走的声音在黑暗中不断放大,与于顽拉开七八米的距离后,于顽悄无声息带人跟了上去。

  那人像是习惯在黑暗中行走,于顽跟着他,两三分钟后渐渐有一块长方形光源出现。

  准确的说是从室内透过长方形玻璃格挡露出来的光,那人在玻璃窗旁停下,拧开黑暗里的门,室内白得刺眼的灯光跟着门开争先恐后地露出来,随后又随着那人的关门消失殆尽。

  于顽在黑暗中精准找到荆澜生的眼睛,对他轻点头,二人迅速绕到那一大块长方形玻璃窗边,小心避开里面透出来的光,偏头查看玻璃里的室内。

  明适应很快过去,于顽锐利探查的视线在看清内室后,整个人像被雷电贯中一样突然不由自主的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