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107章 

  天色隐隐发亮,勤劳收拾的家仆已经开始忙碌收拾。

  替换白班的巡逻侍卫队也已经开始交接。

  一切有条不絮,沿着既定轨道进行着。

  除了詹事间。

  詹事间四周静悄悄,值守侍卫尽忠职守看着这一方天地,蚊子都飞不进去一只。

  内室,厚重金丝红木桌上的奏折散落一地,上头草草铺着几件衣裳。

  李琛停下动作,伏身在宋春景耳边,笑了笑,“宋太医饱读医术,一定能感觉出来,我跟别人刚刚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吐在耳侧的气息烫热而汹涌,宋春景躲了躲。

  “……医书上没有这个,”他看着前方地上凌乱散着的奏折,抿了抿嘴,“不过看皇上这架势,似乎憋的够呛。”

  闻言李琛眯了眯眼,眼线勾勒出来的形状柳叶刀削,锐利危险,眼中黝黑,存着一坛子水渊。

  “……说的对,”他哑着嗓音,沉沉的笑:“你迟到了整整一天两个半时辰又两刻钟,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天亮了。

  光洁窗纸透过些许晨曦,将内室映上清晨冷热交加的暖色。

  飞舞在空中的细小尘埃静静漂浮游荡着,看着詹事间内未停歇的战事。

  宋春景薄汗出了一身,颊色飞霞,眼角同嘴唇一般红透,整个人似深夜酒醉般迷蒙扫了一眼身后。

  李琛差点没忍住。

  停顿一下,伸手往他眼睛上一蒙。

  挡住那天光一色倒映着橙红霞光的眼睛。

  宋春景忍无可忍,喘着气道:“我……我还要去太医院报道,也要,回家一趟同我爹……说一声……”

  “叫闫真去给你爹送信儿,”李琛一刻也不犹豫的坚定说:“然后去太医院给你请两天假。”

  宋春景还要说,下一刻,捂在双眼上的手下移,紧紧捂住了欲反驳的嘴。

  又一刻钟。

  宋春景咬牙坚持中,一只手悄无声息向身后人摸去。

  李琛头也不回抓住那即将摸到自己腰间的手,不容抗拒的压在桌上,“想玩把戏,好啊。”

  束缚解除,宋春景呼出一口气,挣了挣被压住的手,“宗法有教,身为皇帝不可荒淫无度,何况,我只能算作迟到一天班,今日太医院还未开班记档,没有多余的两个时辰又两刻钟。”

  李琛看着他喘着气的蹙眉模样,心情十分好,腰间发力往前一送,又是沉沉一笑,“继续说,我就喜欢你这张……能言会道的嘴。”

  詹事间外。

  闫真送完许灼,回来后赶上赵毅彩过来,“赵大人!”

  赵毅彩停住要迈进去的脚,“这个时间,闫总管怎么从外头来?”

  “皇上不在里头,”闫真说:“在刑部呢,派小人回来取东西,待会儿还要去一趟。”

  赵毅彩:“那……老夫去刑部找皇上。”

  “大人留步,”闫真一脸坦诚的说:“皇上今天真没功夫,”他看看四下无人,凑到赵毅彩身边,悄悄说:“荔王昨夜死了。”

  “死了?!”赵毅彩惊问,然后说:“不是早该死吗?”

  闫真:“没错,拖到昨日才死,可想皇上不得去看看吗?”

  赵毅彩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我……”他指了指来路。

  闫真伸手一送,笑着说:“您小心慢走。”

  赵毅彩看着他走远才进东宫去,一路直奔詹事间,问了一句:“皇上出来了吗?”

  果然,值守侍卫回:“还没有。”

  闫真探头望了望紧闭的大门。

  他转念想想,吩咐道:“你去宋府一趟,同宋老爷说一声,宋太医已经平安回来了,请他不要挂心。”

  “是。”那人恭谨应了。

  闫真又对另一人道:“你去太医院,给宋太医请个假。”

  “是,”那侍卫也先应了,然后才问:“闫总管,要请几天?”

  闫真想了想,“先,请个两天吧。”

  侍卫得了指令,飞快的去了,闫真停住脚,打量了一眼四周。

  膳房派来的人一见他,立刻垫着脚轻轻跑上前,“闫总管,皇上的早膳好了,什么时候吃呀?”

  闫真:“先热着吧。”

  来人未走,仍旧站在原地。

  闫真想了想,便道:“多做些清淡可口的小菜,上回那个乳茶,若是赶得及,也上一些。”

  “赶得及赶得及,”来人笑着道谢,“多谢总管提点,小人这就去准备。”

  闫真一点头,“去吧。”

  膳房的人走了,闫真想了想,又往临水阁去,“听雪,准备温水,随时等待伺候皇上沐浴。”

  听雪由最底层的打扫侍女一路高升,做到东宫大侍女,多少次死里逃生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立刻脆生生应了,“一定准备妥当。”

  她抓住他话中‘等候’两字,挽起的袖口中柔白双手牵住了来人的胳膊,“闫总管,等到大约什么时候?我等也好提前兑好水温。”

  闫真想了想,不怎么确定:“大约,近午时吧。”

  “多谢。”侍女收回手盈盈一拜,脸上尽是感激之情。

  早凉渐热,露水蒸腾殆尽,蝉鸣声响起来,上午也就过去了一半。

  闫真吩咐完所有事,终于闲在下来,对着詹事间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他冒着大太阳,站在外头发了一会儿怔。

  乌达回去洗了个澡,好好吃了顿饭。

  神清气爽的又回来了。

  他溜溜达达走过去,将闫真推到檐下阴影里,“干啥呢?晒太阳呢?”

  闫真看他一眼,站的放松了些,“一路还平安吗?”

  “平安,”乌达说:“就是有点思念暖暖,其他的都挺好的。”

  自从将那舞女给了他,乌达嘴里便时常带着,不光嘴里带着,赶上歇班还要随身带着出去玩。

  闫真听他秀恩爱耳根子起茧,无话可说,后退了半步。

  乌达笔直站在他身旁,双臂抱着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我得知了一件什么秘密大事,那个沈欢,心机真是深,明明自己跟宋太医说不想学医了,这事你知道吧?”

  只要不是秀恩爱,闫真还是什么话都能听进去的,闻言点点头。

  “但是我听那管家的意思,将军府以为是皇上逼迫他,不让他学医了,”乌达气愤的说:“我这暴脾气,要不要宋太医看着,一定抽的他妈都不认识。”

  从来都是李琛幌别人,想不到还能有让别人给泼脏水的一天。

  “还有这事?!”闫真惊奇的说。

  “待会儿要跟皇上好好说一说。”乌达道。

  闫真一抬手,“宋大人应该会跟皇上说吧。”

  “宋太医?”乌达哈一声,“宋太医也这么以为的,我亲口听见他对沈欢说‘逼迫不叫你学医,是皇上的错’。”

  闫真:“……”

  闫真想了想天亮前里头那俩人差点闹别扭,也不知道现在哄好了没有,宋春景还有没有误会皇上,遂叹了口气,“你还是别说了,省的皇上听了生气,到时不是将军府倒霉,就是你我倒霉。”

  乌达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对。

  他看着詹事间落落大方的模样,提起的一口气又松懈了下去,“算了,看在他是宋太医的份上,算了算了。”

  他转而又问闫真:“那个许灼,搞什么,真是皇上叫他来看病的?”

  “真是来看病的,”闫真心有余悸点头,“洗澡也是经过我允许的,你不知道,皇上这两天心情实在不好,我等差点连命都保不住。”

  乌达听出来了,差点原地蹦起来,“所以你,是有意走廊上撞上宋太医,要气宋太医的?!”

  闫真“唉”了一声,“也不是,就是让他有点反应,醋一醋,稍微有点危机感。”

  “你看,”他指了指詹事间阖着的门,“现下这不是挺好吗?”

  “不好不好,”乌达猛摇头,“虽然皇上没有睡了那许灼,但是你看那小子头发滴着水,松松散散挽着头发的模样,肯定没安好心,万一皇上没把持住,就着了他的道!”

  闫真张了张嘴。

  乌达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要说跟许灼没关系,立刻打断他,批评道:“闫总管,你平时也挺聪明的,怎么在这事上不开窍?”

  乌达自从房中有了人,腰杆子挺的更直了,对闺房之乐自觉懂的多了。

  “你跟那个侍女儿,听雪,总是眉来眼去的,”乌达嘿嘿笑着,提议:“不如让皇上把他赐给你当老婆呀?”

  闫真嗳一声,摆手,“不了,不太感兴趣。”

  “是对听雪不感兴趣,还是对女人不感兴趣?”乌达打量着他问。

  闫真目视前方,只看着詹事间:“都不感兴趣。”

  乌达撇了撇嘴。

  闫真:“乌达统领,有时间还是想想怎么跟皇上交代回来迟到的事情吧,皇上可实在气的不轻。”

  乌达:“……”

  他立刻闭上嘴,站在檐下挺直身形,成了一棵哑巴松树。

  又过半个时辰。

  詹事间内声音渐歇,安静片刻,终于打开了门。

  伺候起居的侍女捧着洗漱用具与换洗衣裳候在门外,见李琛抱着一个人走出来,遂都将头垂的很低,眼皮更是抬也不敢抬。

  李琛掠过,大斗篷一兜将怀里人包的严严实实,向临水阁方向走去,“带过来。”

  “是。”

  侍女鱼贯先去临水阁摆置。

  待到收拾妥当,李琛也抱着人到了临水阁门口。

  方泉已经放满了水,温度事宜,四角各站着一位侍女往里撒下应季花瓣。

  李琛试了一下水温,抱着人走进方池。

  全身被温水包裹,宋春景皱了一下眉头,艰难睁开了眼睛。

  他连夜赶路,又操劳大半天,已疲累至极,眼睛被一圈泛着粉红色的眼线包围绕着,红通通的。

  “睡吧,”李琛安抚的拍了拍他,“我给你洗完抱你回床上。”

  宋春景闭了闭眼,昏昏沉沉又睁开,他回来时一路捋顺着,把许多话颠来倒去想过许多遍,都攒在脑子里,等着回来同他说。

  但是他此刻太累了,日夜兼程身体吃不消,大战一场连心理也吃不消了。

  李琛伸出手盖上他眼睛,语气中是难以控制的温柔,“先休息。”

  大手轻松覆住上半张脸,宋春景从手缝露出来的丝丝缕缕空隙中看着那人锐利的眼睛、俊挺的鼻梁。

  宋春景一眨眼,李琛觉得手心被睫毛扫的有些痒,于是松开手。

  投在脸上的阴影还未完全移开,宋春景盯着他,突然郑重而认真的说:“对不起。”

  李琛一愣:“?”

  宋春景心道:沈欢的事情,我差点泼你一身脏水,对不起。

  还有,我为我的不信任道歉,李琛,对不起。

  “分别十余日,我也很想你。”宋春景说。

  李琛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背了黑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锅已经没了。

  听宋春景这样说,立刻心中慌了,如临大敌盯着他,“怎么了?”他紧张的问:“什么事对不起我?”

  宋春景看着他懵懂的戒备样子,垂下薄薄眼皮儿轻轻一笑。

  李琛心中更慌了,“……你要做什么?”

  宋春景闭上眼,脸上挂着放松的笑,“好累,还是先休息吧。”

  “你等等,”李琛撩一把睡,溅到他脸上几滴,“先说清楚,你要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宋春景只是闭目养神。

  李琛拧一把他要,“说啊!”

  宋春景“嗳”一声,痒的往旁边一躲。

  “不说是吧,”李琛点一下头,舌尖抵了抵侧颊,“好,我就欣赏你这种嘴硬的……”

  “等等,”宋春景无奈的制止住他伸过来的手,笑着摆手:“停,我说我说……”

  “不想听了,”李琛不怀好意的挑起唇角,笑了一下,将他拦腰一扣,抵在了池边,声音也压低下去,“你还是别说了……”

  东宫的厨房做了满席精致可口的早膳,没派上用场。

  因为即将午时,该吃午饭了。

  午饭讲究色味俱全,跟早饭的精致法不太一样,只能重新再来一桌。

  好在掌厨已估摸着时辰开始提前准备了。

  二人落座临水阁,正赶上饭菜出锅,正正好。

  等着端上桌的间隙,李琛坐在他对过,状似无意,问道:“爽吗?”

  宋春景双腿酸麻,浑身像要散架了,皱眉盯着他看。

  整张脸都表着俩字:不爽。

  “说实话,”李琛拿起巴掌大的小瓷碗托在手心里,给他盛了一碗汤,“肯定爽,你刚刚掐我腰,太医不愧经常用手,手劲儿太大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间。

  宋春景看着他动作,略微皱了皱眉,说道:“皇上兴起时阳关穴微凸,比常人灼热,应该是受了暑热,明日我给开一副药,你记得多喝点水。”

  李琛动作一顿:“?”

  宋春景伸出手,点了点他腰椎正中线上,约第四节 的位置,“这里,阳关穴,主管下肢痿痹等男科病症。”

  李琛:“……”

  李琛端着汤碗,震惊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不错眼的望着他。

  宋春景:“?”

  汤碗窝在手中,里头白波荡漾,颜色纯的像牛乳一样。

  乃是一碗鱼汤,先将一指长的青头小鱼掐头去尾清洗干净,然后加数味配料煎至八分熟,出锅去掉鱼皮后,放入砂锅炖。

  小火煲上足足半天,鱼肉都烂在了汤中,熬出来浓浓的两碗,白玉一般漂亮。

  宋春景饿了一天,看了一眼便食指大动,伸手接过,递到嘴边尝了一口。

  一丝鱼腥味都没有。

  浓厚高汤充盈口腔,绵、柔、香,带着隐约的清甜。

  他又喝了几口,热汤下肚,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看来宋太医还是不累,”那边李琛等他放下碗,盯着他说。

  “不,”宋春景戒备的看着他,“累,但是关怀皇上龙体,乃是微臣指责所在,不敢不用心。”

  他这张嘴,床上床下,什么时候都伶俐的让人牙痒。

  “牙尖嘴利是吧?”李琛欲起身,宋春景连忙摆手,点着琳琅桌道:“不要了,累的很。”

  李琛看着他。

  “皇上龙体康健,一点毛病都没有。”宋春景同他对视,诚恳的说。

  李琛未置可否,宋春景求饶般的微微笑了一下。

  中间隔着山珍海味,两双眼睛中都倒映着彼此身影。

  李琛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