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96章 

  陈阔立刻意识到失言,更诧异他这种命都要没了的状态下,还能担心将军府。

  大夫从外头走进来,看到沈欢满脸满脖子的血,吓得头皮一麻,“怎么回事?!”

  “吐血了。”陈阔道。

  “快快放下!”大夫将人放平,捉住他一只手查看脉象,又摸着他胸口位置,沈欢却拽着陈阔不肯松手,“将军府怎么了?”

  陈阔看他满脸焦急神色,又打量一眼他孱弱身板,“没怎么。”

  沈欢急哭了,眼泪立刻滚下来,将脸上血红冲出道道沟壑,看着滑稽又吓人。

  他双目圆睁,双手爆发出惊人力气,那手指已经绞死般扣在了那袖子上,陈阔不敢用力挣,怕把他整个胳膊给甩下去。

  沈欢看着他,发现前人根本不为所动。

  他心中砰砰直跳,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脑中都跟着轰鸣一片,什么都顾不得,冲他疯狂喊道:“将军府到底怎么了?!”

  这声音简直太尖锐了,语调凄惨无比。

  近距离骤然一听,觉得耳膜都镇痛。

  陈阔猛然一瞥外头,立刻一皱眉,压低了声音喝道:“小点声!”

  沈欢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见他开口,前日身处炼狱般的耻辱袭上心头,便像濒死的小狼一样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呲着牙冲他吼:“啊——”

  议事帐。

  乌达坐着听人打太极,他仅有的耐心消磨殆尽,拼命压制着火气,“将军就直说,到底有没有见过沈少爷的人吧。”

  林将军瞥了一眼门帘出,陈阔还没有回来。

  他心中骂人,嘴里还要客气的说:“沈少爷具体长什么模样?”

  乌达攥了攥拳头,摸了摸别在腰间的长刀。

  前人俱是半身铠甲状态,立刻察觉到杀意,也将手都放在了刀柄上。

  将军面上不动,眼中微微一眯,盯着乌达。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数声凄厉声喊。

  乌达侧耳一听,松开了手,嘲道:“都什么盛世光景了,军营之中,还搞虐待俘虏那一套吗?”

  正说着,又是一声惨烈喊声,虽然嗓音高亢,但是隐约沙哑,像是缺食少水伤了嗓子,又有点像变声期的半大少年。

  宋春景凝神一听,立刻站起身来。

  他定睛一扫乌达,猛然抬头,片刻不耽搁的转身向外走去。

  林将军骤然回头,回想刚刚那声音,额角忍不住出了一层冷汗。

  他紧跟着站起身,急切一摆手,营长立刻抽刀出鞘,横在已走到门边的宋春景脖子上,“请留步。”

  乌达火大的抄刀在手,眨眼朝着那刀斩过去,“留你大爷——”

  宋春景立刻倒退数步,兵器相撞发出刺耳磨砺的声音,“刺啦!”

  宋春景往旁边一闪,跟着林将军进来的几位兵长立刻上前拦住他,“站住!”

  林将军看了一眼纠缠景象,没有直接甩手走人,解释了一句:“我稍等就回。”

  说罢大步流星往外走去,宋春景在身后问:“林将军!可是沈欢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有问是谁,也没问具体事件,只冲口而出是不是。

  林将军略微一犹豫,没有回答,大步流星朝外走。

  宋春景坐实猜测,要跟着一起出去,留守的前人刀锋抵在他胸前,迫使他无法前进半步。

  他看了一眼,对着林将军急切道:“我是太医,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那声音太痛苦了,不像单纯的疗伤治病,反倒有点像经受大惊大怒宣泄情绪时的嘶吼。

  林将军听了毫无反应,头一低,走了出去。

  门帘落下,阻隔住众人视线。

  营长率先收刀,打了个停止不战的手势,“乌达统领,兵营动刀,可不是什么好事。”

  确实,在别人的地盘,尤其又在军中,贸然打出去,不管输赢都实在没什么好处。

  乌达看了一眼宋春景,宋春景朝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乌达立刻一转手腕,“嘡啷”一声,将大刀收回鞘中。然后抱着双臂冷冷“哼”了一声,一副不同你们计较的高傲模样。

  “外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诸位都不去看看吗?”宋春景按下心中悸动,好脾气的提醒:“林将军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几位将士对视数眼,都不做声。

  “我们从京中奉皇命而来,也不单单是找人这么简单,还要看一看军营面貌和生活现状,好回禀皇上。”宋春景看了一眼,继续说:“明面我们是客,实际却说成是来使,来寻看实情的,也说的过去。”

  乌达应和:“对。”

  军中制度鲜明,都是由最高一级的人出来说话,将军不在,诸兵长一齐看向营长。

  眼中蕴含的意思非常直白:这人什么来头,竟然越过禁军统领出来说话。

  宋春景受着他们的目光,态度又恭敬了许多,嘴里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还是说,军中正在密谋什么事,是不好叫皇上知道的?”

  这话中所含意义可就重多了,轻则怠慢来使,重则藐视皇命。

  更甚,添油加醋给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也极有可能。

  营长看着他微微上挑的眼角,觉得此人虽然长相好看,却实在是个不好惹的。

  恐怕不像表面上说的单单是个太医身份。

  他故作镇定“嗨”了一声,“没什么不能看的,只是……”

  话未说完,被宋春景打断,“那就有劳长官,带我们去看一看。”

  营长张着嘴,盯着他,宋春景脸上带着笑,笑意却根本没达眼底,也盯着他。

  乌达手缓缓放在了刀柄上,轻轻的“哒”一声,推开了剑柄上了卡扣。

  卡扣一开,便是做好了随时拔刀开刃的准备,营长身边的人也都同一动作,对峙成了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状态。

  双方寸步不让,帐内紧张的气氛再次涌了出来,宋春景一推乌达那刀,盯着那营长沉沉道:“长官可要想好,‘禁军统领在边疆大营内部遭受伏击’,这话可实在影响皇上与诸位感情,一旦动手,可就没有转圜了余地了。”

  刚刚营长还拿身在军营不容放肆这话压乌达,现在被他一翻,威胁的话变了方向,反倒成了压制他们的利器。

  更可怕的是,营长顺着他说的话一想,发现他说的很对。

  不管何种情况,禁军统领这职位太高了,在京中就是万人之上的官职,何况乌达为皇帝曾豁出命,两人交情不言而喻。

  若是真的在营中破了皮受了伤,那真是有口也说不清。

  宋春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变幻无常的表情。

  营长越想越担心,不禁定睛打量了一眼宋春景同乌达。

  堂堂禁军统领,竟然对他听之任之,像个跟班一样。

  他打量着眼前人身形不动贵气自发的气势,不知想到什么,心下咯噔一声,连带着脸色都变了。

  陈阔帐中。

  林将军急奔至帐内,看了一眼里头乱七八糟成一团麻的情景:陈阔半抱着沈欢,两根手指塞到他嘴里,撑了上下两排牙齿。

  大夫围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碗温水,里头剩下半碗。

  沈欢浑身颤抖,双目圆睁,牙齿都跟着不住打颤,满脸满脖子的水渍,胸前衣领上也湿了大片。

  碗中的另一半水,应当是尽数撒在了他身上。

  林将军上前喝道:“怎么回事?!”

  陈阔一看他表情,心下一跳,仍旧直言答道:“将军府的事……他知道了。”

  “你!”林将军上前接人,却掰不开咬着陈阔手指的牙,“不要告诉他!为什么不听!”

  他伸手扣了陈阔一巴掌。

  正好打在陈阔背上伤处,铁掌一般将血肉都快打飞了。

  他不敢还手,咬牙硬受了这一下。

  “不是故意的!”他咬着牙说。

  林将军恨铁不成钢骂道:“滚吧!”

  “滚不了,”陈阔朝外抽了一下手指,拍了拍沈欢的脸,“张嘴!咬的太用……”

  “啪!”话未说完,又挨了林将军一巴掌,打的他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快将他放平!”大夫急忙喊道。

  林将军顾不得许多,连忙照做,沈欢双眼无神,直勾勾盯着前方,眼中隐约翻白。

  大夫只看了一眼,汗水立马溢出,“不好,胸中郁结,堵住气了!压他胸口!”

  林将军伸出双手按压两下,只觉手下压住的地方就像充气的球,回弹非常快,并且鼓胀硬挺。

  他压着,声音险些破了嗓:“还要怎么做!”

  大夫看现状一犹豫,林将军看他表情就预感不好,立刻抓住沈欢肩膀摇了摇,“沈欢!”

  沈欢全然不知,牙关一动,露出睁眼张嘴的死态来。

  就在此时,门帘一动,宋春景闪电行至床边,环视全身,眨眼出手扣到他胸上两寸处一敲。

  陈阔眼见他不管不顾进来,立刻拔刀,横在了他胸前。

  宋春景似未看到,侧耳一听。

  沉闷而闭塞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阔手腕一动,乌达走进来,对着他一点,“放下你的刀!”

  陈阔一停顿,宋春景翻腕掌心带风,眨眼间在沈欢胸前用力扣动数次。

  “咚!”

  “咚咚!”

  那沉闷响声听的在场人心惊肉跳。

  陈阔看向他,脸色一沉,林将军起身按住他,“这人是个太医,且先看看!”

  京中来的太医,总比军营里头的医术要高一些,陈阔听完稍微懈怠,捉刀的手松了松。

  乌达冷哼一声站在床边,看了一眼上头倒着的人。

  沈欢深陷在床上,形销骨立,双眼凹陷,面色泛着青白,根本不像活人了。

  同之前在京中时细皮嫩肉的模样天差地别。

  “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他惊问。

  陈阔张了张嘴,林将军一摆手制止他说话,“说是来路受了此刻伏击,身上带毒,还未清理干净。”

  宋春景余光瞄他一眼,手上不停,将沈欢翻过身去,手成刀状,推拿他后背脊柱中心处,然在在两肩胛处出手迅速拍击数次。

  沈欢双目向上翻睁,眼中血丝林立。

  宋春景看一眼,立刻眉头一皱,唇线绷的又紧又直,用力向下一叩!

  “咚!”

  “咳咳咳!”

  伴随着手起手落,床上的少年猛烈咳出了声。

  他低头咳嗽片刻,直至满脸通红,满屋子的人都睁眼看着他。

  宋春景将他翻过身来,接过水碗,递到他唇边,“喝一口。”

  他似乎还沉浸在救人当中,因此话中语气没什么和缓感情,甚至带着些命令意味,整张脸都弥漫着沉重杀气。

  与刚刚和缓轻声说话的样子截然不同,好像不是同一人。

  沈欢听见声音,鼻尖一动,嗅到了与军中满是汗渍黄土味道完全不同的清爽气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熟悉感立刻翻涌出来。

  耳边那声音如此熟悉又格外陌生,如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浑身颤抖未歇,拼命克制着心中悸动,缓缓抬起头来。

  薄薄的眼皮向上翻起,压出深深一道褶皱。

  眼前人慢慢出现在他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