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95章 

  次日清晨,陈阔先去校场练兵,然后回来,这匆匆功夫,赶上沈欢咳醒。

  他一时顿在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林将军也没有容他说话,站在门边略微散了散凉气,就走了过来,他同军中大多数人一样高大威猛,但是一身正气,面容和缓许多。

  沈欢涨红的脸褪色些许,双目含水,盯着他。

  林将军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还记得我是谁吗?”

  沈欢想了想,摇了摇头。

  同时,他眼神瞟到不远处的陈阔,立刻双目惶恐,周身细细的发起颤来,林将军转头横眉一瞪他。

  他立刻朝外走去,借着厚重门帘的遮挡,站在了门边。

  “我昨夜来看过你,”林将军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又给他掖好被子,“还在发烧,不可着凉。”

  他面容慈爱,言语中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沈欢张了张嘴,“是你。”

  他嘶哑道。

  林将军一听,立刻将搁在一旁晾着的温水端过来,喂了些许。

  沈欢乖巧喝了一通,仰着头问道:“林叔叔,我爹呢?”

  他环视一周,并未发现将军身影,甚至连将军府的人都没见到,就不安的看着林将军,等他回答。

  林将军艰难笑了笑,“等你养好伤。”

  沈欢仍旧盯着他,眼中神色越来越失望,“……他没有来吗?”

  “不是,”林将军反驳,转眼看到沈欢又期待的望着他,实在不忍心,便道:“将军有事,要先处理完了才会来看你。”

  “真的?”沈欢有些不信,仍旧安静的点了一下头,“他什么时候忙完?”

  林将军看着他。

  他也看着林将军。

  西北的风沙在林将军脸上留下粗糙的痕迹,脸上到处都是深深的沟壑,看着特别显老。

  但是他身体结实,称作虎背熊腰亦不为过,同脸上年龄不大相符。

  沈欢则相反,他面容干净,双眼机灵,挺直的鼻梁已经初俱成年男子的挺拔英俊模样。

  但是身体却格外瘦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不太像十四五的半大小子。

  二人对视片刻,沈欢转念一想,觉得这里毕竟不是京中,想必有许多其他规矩。

  他拼命压下怀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我爹,我爹可有留下书信交给我吗?”

  林将军看着他俊秀急切模样,想到将军府中还不知已经落魄成了何种模样,忍不住鼻腔一酸。

  他一开口,声音先哑了,“估计明日,最迟后日吧,将军府的人就到了。”

  书信早已经送去京中,若是将军府的大管家脚程快,待到明日,说不定会赶到。

  他陪沈欢一起长大,由他来说将军的事情,应当会好接受许多。

  沈欢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隐约猜测京中可能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又说明后日,于是他按捺住疑惑,又开始满怀期待。

  就在此时,门帘被一阵风撩起来,陈阔站在门边并不敢走近床,远远的压低声音道:“将军,京中来人了。”

  林将军立刻起身,同时看了一眼沈欢。

  沈欢双眼跟着亮了。

  林将军瞪了一眼陈阔,陈阔闭上嘴,再次躲在门帘后头。

  林将军回头轻轻拍了拍沈欢的肩膀,“我去看看。”

  沈欢抓住他衣袖,急问道:“是我爹吗?”

  “我先去看看,”林将军叹了口气,嘱咐他道:“先将药喝了。”

  沈欢高兴的一点头,慢慢松开了手。

  林将军走出帐篷,陈阔跟在他一旁,嘴里道:“是禁卫军统领乌达。”

  林将军始料未及,脚下一顿。

  “还带着个太医,”陈阔继续道:“到底是原东宫出来的人,一个督骑长官,出趟远门,竟然也跟着一个太医随侍,照这么个随便法,不知道宫中太医院中的人够不够使。”

  林将军脚步沉沉走在前头,心中摸不着低,黑着脸说:“就你话多。”

  陈阔如今多说多错,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此一时彼一时的地位落差,就闭上嘴不再讨骂。

  议事帐离各个副帐之间距离都不太远,扎地的时候非常讲究,成龙头之势直冲营地大门,同时前头分布大帐,成半个大伞状环绕在其周围。

  既能让自己人很快的走进去,不耽误时间,同时又能迷惑外人视线,不至于受到敌袭的时候被人一把抓准。

  帐篷不大不小,里头摆着一张长条形的旧桌子。

  但看样式与新旧程度,估摸着得用了几十年了。

  宋春景站在桌旁并不四处打量,等人端进来两只茶盏,搁在桌子上,“二位请喝。”

  宋春景温和的朝来人一点头,十分客气。

  乌达看了看那青色茶盏,拎开盖子看了一眼,里头乃是白水一碗,一个茶叶片儿都没有。

  乌达:“……”

  宋春景也看了一眼,修长俊眉微微一提,“都说军中物资紧张,看来确实是紧张。”

  他从善如流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觉得水倒是比京中甘甜许多,有种自然的清香气。

  于是他一口饮下大半。

  乌达看了好奇,也跟着尝了一口,惊喜的一睁眼,“这水好甜。”

  他手腕一翻,灌下了整整一碗。

  门帘再次一动,林将军带着营长并几位管事儿的一起走了进来,“二位贵客,实在有失远迎。”

  乌达看了一眼宋春景,宋春景沉默后退两步,站在了乌达身后。

  林将军走近一些,朝他一抱拳,“禁卫军统领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乌达回了一礼,“来之突然没有提前通知,多有唐突,望将军海涵。”

  “自家人,不说场面话啦。”林将军笑道。

  他伸手朝椅子一抬,“请坐。”

  乌达坐下,紧接着来人一个接一个坐下,室内唯有宋春景一人站在一旁,乌达心中长了杂草一般如坐针毡。

  他拘谨的对着宋春景道:“宋太医请坐。”

  宋春景不多废口舌,坐在他后头。

  林将军觉得这太医地位有些太高了,于是打量他一眼,只觉长得很好,穿的也讲究。

  他转念一想,立刻会错了意,同一旁营长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乌达开门见山道:“将军府丢了个人,林将军想必听说了。”

  林将军点了点头,等他继续说。

  “时间珍贵,在下就直说了,”他观察着在场人的表情,说:“将军府的公子远来西北,走了一半人丢了,现在下落不明。将军府的惨案您已经得知,皇上处死凶手还了其公道,但是将军府落寞无比,皇上看在心中难过不已,派我前来寻找沈少爷,若是找到了,将人平安护送回京,也算了却将军一番遗愿。”

  林将军余光瞟了一眼排在最后无声的陈阔,桌底下的手指轻轻一抬,“凶手已经处死了吗?不是说要我们回去观刑吗?”

  乌达叹了口气,可惜道:“荔王犯罪罄竹难书,酷刑之下没抗住,竟然给死了。”

  另一端,陈阔无声离去。

  宋春景余光看到他悄然的背影,垂下了眼皮。

  陈阔出了帐篷,一路疾行至自己帐中。

  沈欢心情很好,乖巧喝了药,正在发呆,门帘骤然打开,露进来的光照的他一眯眼。

  待到恢复视线,陈阔已经站在了床前。

  大夫去取药,林将军又不在,帐中没有旁人在。

  他贸然出现在这里,着实吓了沈欢一跳,他立即回想起前日的恐惧来,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脸上血色肉眼可见的往下褪。

  陈阔顾不得许多,直问道:“你认识禁卫军统领吗?”

  沈欢一眨不眨盯着他,害怕的瞳孔不住收缩,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陈阔心中暗骂一声,控制着脾气,再次问道:“原东宫督骑长官乌达,来寻你了,你家跟他有什么交情吗?”

  听到熟悉人的名字,沈欢猛然回神。

  遥远的无法触摸到的记忆已经埋藏在心底,骤然被翻出来便是一片惊心动魄。

  来时遭遇的伏击,众护卫横七竖八惨死的状况,还有铺天盖地的鲜血。

  他再次回想起那痛达心肺的恐惧。

  陈阔彻底没了耐心,不耐烦道:“碰一下就不能活了,又不是小娘,还要讲究什么贞操不成。”

  沈欢心中打鼓脑中锤锣,呼吸猛然急促起来。

  血液轰然冲上脑顶,刚刚才惨白的脸一下变红,不过眨眼间而已。

  “……”

  陈阔“嗳”了一声,蹲下身推了推他肩膀。

  沈欢看他一眼,眼中没有焦点,他瞳孔骤然一散,侧身“哇”一声,吐出来一口鲜血。

  陈阔周身汗毛一炸,立刻将人提起来,抱在怀里,使他脸微微朝下,担心血液突涌呛到他气管里。

  同时,他抱着人匆匆一脚撩开门帘,“快,把大夫拖过来!”

  值守侍卫一眼看到满脸鲜血的人,吓得立刻去提大夫。

  陈阔转身回帐,嘴里道:“不是,我……”

  怀里这人像是瓷器做的,一句重话都说不得,一不小心说碎就碎。

  骂也骂不得,打就更别提了,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成了哑巴。

  沈欢吞下满口血腥,却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东宫……东宫里的人是来杀我!”

  陈阔一愣,双眼倒映出他拽着自己的手,修长、白皙、纤瘦无比。

  手中血液沾染在衣裳上,留下数道斑驳血迹。

  “……别让他,发现我。”沈欢祈求的说。

  陈阔没有出声,他以为是要将自己抱出去交给乌达,沈欢挣扎起来,“太子……太子一直想杀我,来时的刺客,说不定、就是……东宫的人。”

  这里头埋着一桩惊天大事,陈阔惊问:“不是荔王府派人对将军府动的手吗?”

  “荔王,荔王有什么理由对将军府下手?”沈欢说着,突然一顿,他手脚冰凉,带着脑袋也凉了下去,“将军府?”

  “将军府怎么了?”他急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