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70章 

  何厚琮同侍郎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终于将太子迎了进去。

  进了审问厅,太子自顾坐在大堂椅子上,等着汇报审问进度。

  刑部侍郎被他上回一言不合宰了两人给吓得不轻,见到他就忍不住发抖。

  何厚琮反倒泰然自若,站姿利落,将手中诉程递上去,“殿下,武长生已经尽数招了。”

  桌前那人侧脸冷硬,接过来扫一眼,问道:“吐干净了?”

  “干净了。”何厚琮肯定道。

  太子将几张薄纸一目十行看完,最后看了一眼按在最后的手印。

  他将纸放在桌上,问:“荔王怎么说?”

  “一样都不肯认。”何厚琮为难道。

  太子不置可否,敲了敲桌面,“将人提出来。”

  “都提吗?”何厚琮问。

  他话中所指李元昆。

  太子:“挺好,做个伴。”

  何厚琮吩咐人去带人,剩下侍郎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

  “侍郎。”太子平淡道。

  侍郎咕咚跪下,双手扶着地面不停发抖。

  太子似乎没想到他能有这么大反应,打量他一眼,笑了笑:“上回荔王坐在这里,由你陪审,这回换成我,还是你陪审,可有什么不同的体会啊?”

  他一笑更加吓人了。

  刑部昨日就已经接到了新帝一月登基的旨意,这无异于加持恐吓。

  “有、有有,”侍郎结结巴巴道,“荔王一味教唆、教唆下官,迫使、使下官按照他所想写案呈,下官不胜其烦……”

  荔王从里头被压出来,正好听到。

  “你这没骨头的墙头扒皮!”

  他叫骂着,立刻要上前踢人,却被侍卫压着动弹不得。

  “皇叔,”太子正儿八经叹了口气,“阶下囚就该有个阶下囚的态度,你这样叫侄儿很为难,若是再妄动,可就顾不得亲情眷顾了。”

  荔王猛地看他,对上视线,太子微微眯了眯眼。

  他心中咯噔一下,猛地住口,心下想:他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太子收回视线,靠在椅子上,姿态闲适任由他打量。

  荔王咬着牙,目光直勾勾盯着他。

  侍卫将他二人并排绑好,然后靠边站在一旁,随时听候吩咐。

  太子轻轻敲了敲桌面上的薄纸,发出“咚”一声响。

  声响并不大,但是处在闭塞室内,又是个落地闻针的场面,因此在场人心中都跟着“咚”一声惊跳。

  太子在一片鼓声中问道:“私养护卫军、暗杀将军、逼宫,这三样你认不认?”

  荔王紧紧咬着牙。

  太子等了几息,没等到回答,又问:“还有关于我的,暗杀当朝太子、城门设防堵截,还有,之前春狩场里头刺杀宋太医,这三样板上钉钉,总该认了吧?”

  荔王眼中狠恨交加,双目暴起怒视他。

  因为太过忍耐,脸色都跟着涨红二分。

  太子抬眼,同他对视。

  “不说,”他神色随意,眼眸一动不动,见状唇角微微上挑,“好,你年岁大了受不住刑,既然不说,就由儿子代替吧。”

  他身体靠在厚重太师椅上,脸上神情十分放松,眼中深处却一丝笑意都没有,反倒冷漠狠戾。

  荔王直勾勾盯着他,喉结一动,咽下一口口水。

  迎着那充满恨意的视线,太子又是一笑,这会同刚刚截然不同,充满嗜血意味。

  他寒意森严道:“上筝。”

  太医院。

  宋春景拆下手上纱布,换了些药。

  那伤口有些结痂,大半地方凝结了一层薄细的粉红色,但是伤口太深了,因此坑洼不平,有些骇人。

  他犹豫片刻,再次将纱布缠上。

  裹好后往药箱中依次添了许多常用药。

  因为药箱是新的,上头摆列的小抽屉拉出来的不太顺滑,不似之前那个用着顺手。

  他依次拉开检查,到了最下头那间格子,手在拉扣上犹豫一瞬,也拉开了。

  推开上头摆的几样手术刀和一套银针,便能看到被几个零碎物件压住的铺在最下面的一个信封。

  上头沾了不少干透的水渍,水花中心拧成一个揪起来的点,整张纸有些皱。

  到底是纸张名贵的缘故,又是擦磨又是淋雨,也难掩其金贵精致模样,即便在暗处也能看到上头拓印的暗纹和嵌进去的金粉。

  透过这不甚平整的信,似乎还能看到那日大雨中飞溅的雨水。

  他回想起那日割开太子皮肉、血涌出来的一幕幕景象。

  还有城下他结实的一抱。

  那怀中温度似乎还在,透过衣裳沾到了身体上久久不退。

  而太子,再过一月,就该称其为皇帝了。

  宋春景一时无言,绷了半日的脸皮不自觉一松,连带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眸光流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成芸缓步走进来,院判陪在身侧。

  宋春景又看了一眼那信纸,才轻轻将小抽屉推了回去。

  他收起情绪,移开视线,看向成芸客气的点了一下头。

  眨眼又成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待人客套的戴着面具一般的宋太医。

  “娘娘头疾,请宋太医速速随我去一趟。”成芸道。

  院判看向宋春景。

  宋春景一低头,敛去面上神色,伸手去提药箱。

  成芸站在一旁等。

  间隙中,院判悄悄问道:“姑姑,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成芸摇头,低声对他道:“没有,别担心。”

  她神情不慌不忙,还有工夫笑,可见必然不是为了头疾。

  院判眼珠子一转,也跟着笑了笑,“宋太医为了救殿下受了不少伤,还请姑姑看顾着点。”

  “那是自然。”成芸抿嘴笑了一下,“娘娘只有嘉奖的道理。”

  寒翠宫。

  宋春景为皇后诊完脉,收了脉诊,恭敬答道:“娘娘劳心伤神,该多多休息。”

  皇后沉默以对,于是宋春景站在一旁等。

  成芸将他扶上前,客客气气道:“宋太医,娘娘请您过来,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娘娘请说,”宋春景可客气道:“虽然下官人微言轻,但是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这话听起来谦虚、一点毛病没有,细想却不然。

  这分明是说,自己官位低,又没人脉,恐怕忙不上忙。

  成芸看一眼皇后,皇后仍旧是那副提不起精神来的模样。

  她“唉”一声,叹了口气,“是为了太子,太子不知什么原因,不愿意进宫来,娘娘派人多次去请,都请不来。”

  宋春景侧耳听着,并不插话,态度十分认真。

  “您同太子向来亲厚,若是见到他,希望能帮忙说几句话。”成芸继续恳切道:“娘娘感激不尽。”

  “唉,恐怕辜负娘娘嘱托,”宋春景也叹了口气,道:“下官今日想着请假休班,恐怕见不到殿下了,实在是有心也无力。”

  这次连皇后都不禁看他。

  成芸更是吃惊:“即便请假,若是殿下有请,也该去的。”

  “瞧姑姑说的,自然该去。只是殿下不日登基,定然十分忙碌,没有功夫见下官也正常。毕竟下官职责所在,若是上门,也是去看病的,平常人谁愿意时时见呢?”

  他表情和缓,娓娓道。

  话中之意:别人都是有病才找我,不像皇后娘娘,没病也要找。

  成芸几乎挂不住笑,又问:“为何要请假?”

  宋春景看了自己的手一眼,皇后随着他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手上纱布十分厚重。回想刚刚诊脉,他也是只用右手,另一只没怎么动。

  “手上的伤还没好吗?”皇后亲自开口,微笑着问。

  似乎完全不在意他隐晦的刻薄和话中影射之意。

  “生肌接骨需要些时间,急不得。”宋春景平静回道。

  皇后头上珠翠一动不动,微微点了一下头,“伤了骨头,那是该休息一下,好好养着。”

  “好了,”她收起些笑,“宋太医去忙吧。”

  “是。”宋春景从善如流告退。

  “娘娘喝口水,睡一会儿吧。”成芸去端水,语气充满无奈:“殿下定然不是故意不进宫,或许真的是有什么事情要忙,母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宋春景脚下一顿,皇后发觉,抬起眼盯着他背影。

  “宋太医有话要说吗?”

  她身形端正,头颅高高在上,语气却掺着许多落寞,继续和缓问道:“你说,太子不肯进宫,是我做错了吗?”

  宋春景转过身,静默几许,诚恳道:“殿下自然有殿下的道理,下官不敢揣测。”

  他口风真的很严,皇后早有体会。

  看来今次什么都问不出来。

  皇后一眨眼,垂下长长精致的眼睫,“若是你见到他,能否帮忙劝一劝?”

  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自己叹了一声,“算了。”

  宋春景却轻轻道:“娘娘连做过什么事都不肯对下官说,下官怎么判定对错呢?又该如何劝殿下呢?”

  皇后眼中立刻亮了。

  “看座。”她道。

  夙愿进门,将小腿高的圆木座椅搬到宋春景身旁,又给上了新茶。

  忙碌间隙,成芸悄悄在皇后耳边担忧问:“娘娘,真的告诉宋太医吗?他会不会将事情说出去?”

  皇后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复杂交错,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满头沉重华丽的珠翠却不闻一丝声响。

  成芸成芸转念一想,放心的出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笑道:“娘娘看人的眼光总不会错的。”

  皇后眨一下眼,保养精心的脸上隐隐浮现苦意,“本宫要瞒的人只有太子一个,太子既然已经知道了,宋春景早晚会知道。”

  涉及太子,她总是亲切又尽心的,不同平常的铜肌铁骨,一双希冀的眼中露出无数破绽。

  她能把嫔妃逼疯,敢杀子弑君,敢为了当初诺言谋权篡位,却经受不住儿子得知真相后对她的疏离。

  那是她后宫生涯中唯一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