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46章 

  河道口沙沟处回京的路有两条,一条平坦开阔,但是要绕路多出百里,平白耽误一日功夫。

  另一条多丘陵与小河道,算是近路。

  若是走近路,势必要经过黑水河。

  黑水河受灾严重,赶上下雨,便是一场灾。

  太子骑在马上,马蹄一刻不停的往前飞驰,他仰头看了一眼不昏不明的天,脸上沾了许多水气与雨丝凝结成了水珠。

  缠绵雨水衬托的侧脸更加坚硬挺拔,像刚刚经过盥洗出缸的雕塑。

  若是在夜晚之前路过黑水河,这雨即便不停,也影响不了行程。

  太子打定主意,朝着黑水河方向狂奔而去。

  约过了一炷香,宋春景同乌达骑着马一并赶来,乌达看了一眼地上被水冲刷的几乎不见的马蹄印,指着前方道:“殿下走了小路。”

  宋春景俊秀眉毛微微挑起,寒着脸一夹腿,“驾!”

  毛毛雨仍旧不疾不徐的下。

  行至地势最低洼处,太子盯着已经没了马半截腿的昏黄脏水,鼻尖微微一动。

  这水非常奇怪,既不是清亮,也不是单纯的昏黄土色,反倒夹着一丝草绿色,同时,他鼻尖传来的非常幽微、可以忽略不计的奇怪味道。

  有些苦,还带着一点几乎不见的腥辣。

  若不仔细闻,很容易当成泥土的湿腥味忽略过去。

  牵着缰绳的手一紧,黢黑的骏马往前冲了几步才止住去势。

  停在了原地。

  就在此时,头顶一声“哗啦”水声,从天而降——

  太子猛然起身,踩在马背上借力跳脱出了这片水域。

  巨大的水袋砸到马身边溅起巨大水花。

  水袋受力爆裂开来,自中心飞快的散开深绿色的液体,发出了苦涩味道。

  那水沾染到马身上,一声嘶鸣,蹄疯狂摇头摆尾后退,几次倒在水中复又站起。

  片刻后,缓缓没了动静,全部掩埋在泥水之下。

  一群黑衣人成太极八角布阵,前后一共三层,蒙着面带着斗笠,全部手持长刀软剑,向太子处一同发难!

  刀光剑影霎时间交错往来,将昏暗景象照射的恍若白昼。

  太子眼睛微微一眯,紧紧一捏拳,骨节发出的“咯吱”声异常骇人。

  他腾空一跃,拉开一臂,从半空中就直直迎上了上去!

  黑衣阵队立刻分散出六人来,成上下两层夹击之势,将他所有退路封住。

  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甚至不需要对视一眼交流,便能立刻变换队形,配合的十分完美。

  想必这阵型已经过无数次演练。

  太子抿着唇,鸷狠眼神锁定前人,空中一个侧身,分毫不差的避开了左右两刀。

  那刀似乎带着寒意,掠过之处一片森然。

  长刀去而复返,朝着太子头、腰、大腿三处分别砍去!

  太子脚下对着侧面人重重一踹,弹跳间借力一拳打到前方握刀的手腕上,那刀立刻脱手而出,紧接着,他纵身一跃,捉到了手中。

  此时刚刚好,五刀分毫不差的一齐袭来,太子一拧手腕,将长刀甩出个眼花缭乱的花儿来,顷刻间缴了三把刀下来。

  被缴了武器的三人立刻退下,同时,东西南三个方向各自补上二人,又将他团团围住。

  另外两人被他一翻身用单腿弯架住刀背往下一压!

  两人飞快松手,已经太迟了!

  太子抽刀回手,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丝毫不停顿的往前一甩!

  “呲——”

  喉咙处迸射出血液滋了人半身。

  脸上沾上的几滴,被他毫不犹豫一抹,擦了下来。

  他落到地上,刀向后用力一挥,避开一击的同时,刀锋甩到一人门面上,血肉爆裂开来,一声不吭的被劈成了两半。

  太子顺势将刀抗在了肩膀上。

  他盯着来人,脸上水珠缓缓滑下,汇聚到下颌上,“啪嗒”滴了下去。

  霎时动,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空中半臂一紧,肌肉顷刻间暴涨,几乎挣破衣裳,“唰——”

  击在刀上的雨丝被他甩了出去,丝如细针,眨眼跨越十余米,穿到了黑衣人前胸中!

  太子即刻便到,抬起的剑光扫的人几乎睁不开眼,定神刹那的功夫,喉咙已经被拦刀切断!

  太子将手中刀转手握在另一手里,往后微微一提,刀身停在脸侧,映出身侧景象的同时也映出他鹰睃狼顾的双眼。

  黑衣人先锐部队尽失,脚下不由停顿一息。

  太子神似索命阎罗,周身紧绷的站在中间,泰山崩之势蓄力待发。

  此时远处,传来了踢踏马蹄溅水的声音。

  不知敌友的人,正在飞速赶来。

  剩余黑衣人对视一眼。

  太子目光舔血,并未回头,盯着他们稳稳向前迈了一步。

  尸山血海中,有几人经不住惨死的尸体瞪着天空的目光,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太子握紧手中刀,剑眉向上一挑,他腕间一紧,“唰”的破风声响起来。

  黑衣众人只觉戾风只冲面门,下一刻胸前一凉,太子狠厉的面孔出现在跟前,刀锋劈山过海,掀起众人衣摆。

  狠狠砍了下去!

  又是一片血花飞溅,地上的泥水颜色越来越深。

  马蹄声响,自远及近,太子紧紧一抓拳,赫然转身!

  掌中风将出未出,马上人翻身下来,喊道:“殿下!是我!”

  乌达拔出腰间长刀,就要上前。

  太子一伸手,拦住他脚步,看了一眼黑衣众人。

  黑衣人再次对视一眼,眼中交错无数暗语,下一秒交流完毕,一同缓慢退后几步。

  拉开数步安全距离后,竟然转身飞快向后撤去。

  眨眼间,消失在雨雾朦胧中。

  足足迟了一刻钟的乌达终于赶上他。

  打量一眼四周残酷骇人的景象,担忧道:“殿下!”

  太子扔了刀,吐出来一口气。

  周身一轻,他突然觉察出一点不对劲来!抬起之前牵着缰绳的右手一看——

  上面竟然几乎不可见的,密麻泛起青紫交加的小泡。

  先前隔着雨雾看不清楚,一番激斗又让他体内血脉喷张,手臂上微微的不适也被忽略过去。

  敌人奔着要命而来,却半途而废,才叫他起了疑心。

  定睛一看,这才看出端倪。

  乌达立刻要追!

  太子道:“别去,那水有问题。”

  风过刮起动荡涟漪,泥水泛着青紫,同他手臂上的眼色一模一样!



  太子问道:“宋春景呢?”

  “后头。”乌达道。

  说曹操曹操到,宋春景紧随其后,骑着马飞驰而来。

  斗笠被疾风压的很低,只能看见秀挺鼻子和暖色的唇,跟此天青色格格不入又自成一体。

  宋春景勒令马停,随意伸手一抬斗笠,几步之遥望了他二人一眼。

  太子松了一口气,淌着没了靴子鞋面的积水,往他那边走去。

  宋春景却警惕的顿在原地,马极其烦躁的摇头摆尾。

  他鼻尖微微一动,眉头立刻蹙起来。

  扫视周边一眼,立刻将视线锁到了太子胳膊上。

  乌达正要伸手去扶,千钧一发之际,宋春景喝道:“别碰!”

  乌达愣在当场,低头一看:太子大半条臂膀比之前骇人许多,顷刻泛起青紫色,那颜色正在不断向上蔓延。

  与此同时,太子紧紧咬住牙,似乎忍受着极其痛苦的一击。

  宋春景翻身下马,淌着泥水跑过来,脚下迸射溅起无数水花,顷刻将衣摆粘湿一片。

  此刻,那臂膀上的颜色越来越重,肉眼可见的发起黑来。

  乌达胆大,知晓这是人命关天的时刻,他不管不顾抄起一旁长刀,朝着太子胳膊往下一砍——

  “当啷”一声,刀劈碎药箱上头的木板,去势不减深深嵌进药箱底部。

  千钧一发宋春景将药箱往前一挡,半分不差的架住了那刀。

  若是乌达多用一分力,或者他伸手晚递出去一分,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滋——”一声酸人牙齿的尖利声响,乌达将刀锋用力拔了出来。

  乌达急道:“此番情形,殿下这胳膊必是保不住了!若不如此,用不了一刻钟,毒素就蔓延全身了!”

  宋春景不发一言,冷着脸,紧紧盯着那蔓延至臂膀顶端的乌黑血液。

  “没胳膊也比没命要好!”乌达喊道。

  “哪里好?”宋春景寒着脸问:“他是太子,之后登基行册封大典需登上天坛双手俸盏为民祈福,若是没了胳膊,怎么俸?”

  一句话,冷的像从寒冬冰层河下刚捞上来。

  乌达扭头看他脸色,压根就不像个救人性命的太医,活活像个来索命的阎罗。

  太子咬牙撑着,本想说不碍事,见状不敢言语。

  余光扫了乌达一眼,于是乌达退后半步。

  他紧紧攥着手中刀,预备最后关头随时推开宋春景挥下去。

  宋春景“刺啦”撕下一条衣摆,缠住太子胳膊,狠狠一勒。

  力气之大,那边缘处都泛起白色,一会儿竟然溢出了丝丝血迹。

  太子微微一皱眉,刚刚刀光剑影他眼都不眨的过来了,这一下竟然叫他疼出了一身汗。

  宋春景低着头,不发一语,又撕开一条衣摆依次系紧。

  微微朝上的眼睫沾染无数细碎雨丝,沉甸甸的,仿佛下一刻就被压弯。

  下一刻,眼睫一动,是主人轻轻一眨眼,再挑起来,上头干干净净一丝水渍都消失不见。

  很快,整条手臂开始发麻发涨,宋春景打开劈成两半的药箱,发现里头的刀片已经被乌达拦腰斩断。

  于是他撩起太子衣摆,从他小腿绑带里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太子:“……”

  乌达:“……”

  乌达睁大眼,紧紧闭着嘴,仿佛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太子一张口便被打断,宋春景冷冷道:“殿下,过会儿可能会有点疼,实在忍不住可咬个东西缓解一下。”

  太子一身铁血铜骨,还不知道‘忍不住’三个字怎么写。

  闻言强自一笑,“宋太医的医术,终于要用在我身上了。”

  宋春景充耳不闻。

  “撑伞,”他对乌达道:“不可叫一滴雨掉下来。”

  乌达大步跑去马上取伞,宋春景打燃火石,将火折子点燃,放在树下大石头上,把匕首刀面在上头来回过了三趟。

  伞撑在了二人头顶,一方天地,安静如斯。

  “我动手了。”宋春景道。

  下一刻,他用未受伤的手,稳稳握着刀,在太子整条胳膊上自上及下,深深划了一道一指深的伤口。

  污血片刻不停紧跟着呲出来,泉涌一般。

  他侧脸被溅上几滴,甚至眼睫上也沉沉挂着一星点。

  马上,太子就明白了‘忍不住’这三个字怎么写。

  宋春景修长手指灵巧的划开带血的肌肉层,从里头挑出一根青黑色血管,刀尖往下一压,便从正中间劈开来,血液喷涌而出!

  太子用力咬着牙,脸侧绷的巨石一般硬,力气之大已经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

  宋春景并不多管,继续往深处扒,又挑出二根来,依次挑破。

  太子只觉胸腔内气血激荡,耳畔嘶鸣作响。

  但是他眼中无光,鼻梁直挺,全身一动不动,只能从抿紧的唇窥见其正在竭力忍耐。

  宋春景满手污血,沾湿了他缠绕妥帖的棉纱布上,一时分不清是谁的血。

  他从残破药箱里提起早已打开了的小瓷瓶,拿过来一颠,倒了一大半到先前两根切开的血管处。

  拼命涌出的血霎时一停,缓了下来。

  他又倒上些许,完好覆盖在上头,然后将切割开的肌肉归于原位。

  太子刚要松一口气,下一刻,宋春景手上不停,挑出来第三根、第四根……

  太子咬着牙,满头大汗间喉结一动,浓重血腥味中,竟然笑了一声。

  他声音无比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铁器,“若是将,刑部大牢,交给宋太医来审,什么罪犯……都得交代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