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41章 

  乌达刚要搭话,太子打断他,吐出来一个字:“滚。”

  乌达摸了摸鼻子,灰溜溜滚远了些。

  风太大了,宋春景微笑着做了告辞的手势,垂下眼走了。

  强劲的狂风也没能留住他的脚步。

  他路过乌达身旁,将手一伸,手指舒展放松。

  乌达往太子方向看了一眼,没有收到任何指令,只好将药箱还给了宋春景。

  太子又站了一会儿,也转过身,准备去小房子里看看。

  乌达赶紧跟上。

  “乌达,”太子目视前方,脸色不辨喜怒,说:“往后我同春景儿说话,不要偷听。”

  “是太子允许属下便宜行事,必要时刻可听、可打断、可不回避。”乌达不服,在身后道。

  “便宜行事、必要时刻,”太子强调里头的重点,叹了口气:“可你听这个能有什么用?”

  “有用啊,可以帮您追宋太医啊!”乌达解释:“几年前,若是我陪在太子身边,必然不会像闫总管一样什么都顺从着您,看吧,现在宋太医都不爱搭理您。”

  周遭异常安静。

  太子忍不住侧过头看了一眼他。

  乌达耸了耸肩,将这视线理解成了别的意味,继续道:“今后有我看着,必然不会让您再犯同样的错误,放心吧。”

  乌达:“宋太医这会儿对我比对闫总管态度好多了,他可能比较看重我,我能感觉的出来。”

  太子几次张口,都被他那豪言壮语给噎了回去。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良好感觉。

  “你看这山高不高?”太子问。

  乌达有些恐高,刚刚站在山边上都觉得浑身冒汗,立刻点了点头。

  “滚下去的滋味一定非常棒,”太子饱含深意的问,“你试试吗?”

  乌达紧紧闭上嘴,郑重的摇了摇头。

  高山之巅烟雾缭绕,走得近了才能看清房子的门窗。

  不用说,住在此地一定非常潮湿,若是叫风湿患者住上三天,怕不是要跳崖自杀。

  太子打量着四周,觉得虽然有些不便,还挺有情趣的。

  宋春景那边也进了安排好的房间,与岑大夫紧挨着。

  他走进去搁置好药箱,岑大夫过来打招呼,“宋太医可收拾好了吗?需不需帮忙?”

  “不劳烦您,”宋春景环视一眼房间内部,床铺之上被褥都是塌的,果不其然非常潮湿。

  他不甚在意道:“很干净,没什么好收拾的。”

  “您倒是随遇而安,一点都没有架子。”岑大夫和道。

  宋春景谦虚道:“我区区一介太医,不敢有什么架子。”

  他虽然时常不爱搭理人,但是说起话来,态度恭敬、言语得体,叫人挑不出错处。

  岑大夫听在耳中,觉得非常舒适。

  二人正闲聊着,乌达过来了,怀里抱着两床蓬松些的厚被子。

  “殿下叫属下给您送来,一床铺着一床盖着,缓解一下湿冷。”乌达偏着头,对着宋春景道。

  宋春景随意一点头。

  乌达便自觉将被子抱到床上,一床展平铺好了,看得出来他非常不熟悉做这事,顾着那头忘了这头,看起来有些笨手笨脚的。

  好不容易铺好了,又一声不吭的将另一床放在了床角。

  一直到他走,岑大夫都没看明白这凶神恶煞的东宫侍卫长官来干嘛。

  送被子吗?

  给一个太医送被子?

  离开太子身侧,置太子安危于不顾,亲自来送?

  还要给铺好了?

  再看宋春景似乎并未将这事当一回事,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岑大夫甚至怀疑这件房间是由太子来住。

  宋春景单手拉开药箱精致的锁扣,取出一包药来,叫住了已经出门的乌达,“请留步。”

  乌达立刻留步,眼中光芒比白天更亮,激动道:“是是是,您请说。”

  宋春景将东西递给他,说:“每日早晚各服一副,就温水顺服。”

  乌达接了,犹豫问道:“这是……”

  “我来之前配了一副药,”宋春景说:“晚上喝了可祛湿助眠,早晨喝了能护住内火,不至于叫湿寒气侵体。”

  乌达颠了颠分量,足够半个月的。

  一咧嘴露出半口白牙,在宋春景‘请便’的手势里,千恩万谢的笑着走了。

  待没了人影,宋春景才转过身。

  岑大夫眼神非常复杂的看着他。

  见他转头,收拾不及,面上仍旧残存着三分莫名和三分疑惑。

  宋春景朝他礼貌一点头。

  岑大夫终于察觉到了自己同这人的差距。

  也明白了太子并没有多么看重自己,一切便利都是沾了这人的光。

  此外,似乎……也隐约明白了太子为什么看重他——

  太会来事儿了。

  太子居处。

  乌达拎着药飞快的回来了。

  在太子的目光中,将东西放到了桌上。

  “喏,”他非常得意的用下巴点了一下,“宋太医给的,早晚一副,除湿气用的。”

  太子拿起来看了看。

  乌达钦佩道:“宋太医好厉害,知道这里又潮又湿,提前配好了药。”

  太子盯着那药,认出来那药包是天丝绸制作。

  这绸缎细腻如水,是西域特供。东宫一年方得十匹,太子不大喜欢这种丝滑料子做衣裳,尽数搬去了宋府。

  想不到竟在此处见到了。

  太子揣摩在手中,只觉细腻滑柔不辜负其特供之名。

  仔细打量半晌,微微一笑。

  北方,京城,皇宫。

  太医院。

  没了宋春景,院内每日按部就班,安生多了。

  大理寺卿何厚琮主责淑嫔皇胎案,查明真相,与这几位太医实在没太大关系。

  再有,后宫与宫外贵人病中却请不到可心意的太医诊治,一时人心惶惶。

  御史言官一齐上奏,力保太医院。

  时间能磨平伤痛,人死也不可复生,皇帝吐了口:

  涉案一干人等释放,但是办事不利,各自罚俸三个月。

  其中淑嫔大出血后负责去救治的太医宋春景、许灼,即便行医方面无过错,也倾尽全力抢救,但是结果不好,母子俱亡,罚俸一年。

  宋春景还不知道这结果,反应未可知。

  倒是许灼,刚上班没几天,月俸还未拿到手过,险些丢了命不说,还搭进去一年零三个月的俸禄。

  他不服。

  头铁的想要申诉冤屈。

  被院判一头按下,从院里偷偷拨出来些银钱,给他补上了一半,这才又免去一场风波。

  至此,太医院终于又回归原位。

  只是宫里刚刚有过丧事,往来行走都低着头匆匆而过,都端起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皇帝见了几次灰溜溜的身影,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即便无功劳,也有苦劳。

  终于放下芥蒂,再次频繁召见数位太医。

  太医院从险些被‘一锅端’,到现在都带伤上班,历经大劫,终于再次受重用起来。

  刘子贤给院判看了口中被牙齿磕出来的伤口,又给‘没眼色’的新人许灼裹上擦伤的药膏,剩下自己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许灼凑过去,低声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为下官上药,下官真是感激不尽。”

  刘子贤看了他一眼,“滚”字在嘴里倒来倒去,和成一股浊气,叹了出来。

  提拔许灼此人进太医院,实在是淑嫔有孕刁难的厉害,太医院分不出多余人手来,才破例提前招新人进来。

  只是这新人不大团结,别人都抱成一团说是淑嫔自己作死的,他却铁齿铜牙,咬定是太医院的人合起伙来陷害他。

  这种智商,院判以为自己瞎了才看上他。

  刘子贤舔了舔自己有些晃动的牙,疼的“嘶哈”一声。

  许灼有意亲近,赶紧关怀:“刘太医张开嘴,我给您瞧瞧。”

  刘子贤捂着嘴,含糊不清道:“算了算了,恢复几日看看再说吧,我心里有数。”

  许灼只好收回手,尴尬的站在一旁。

  刘子贤倒是全然不在意他想法,自顾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许灼颇觉没意思,便站在窗前,看着少年学徒们在窗外忙碌的身影。

  院判出了室,站在一位模样清秀的学徒面前,和蔼问道:“今日任务可学会了吗?”

  因为学徒只到他胸口高,因此院判蹲下身,刚好看着他的脸。

  学徒有些拘谨,点了一下头,“都会了。”

  “好孩子。”院判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

  这亲近模样叫许灼在屋内看了,转了转眼珠儿,朝后问道:“刘太医,这何思行……就是大理寺卿之子吗?”

  刘子贤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此次能活着出来,思行出力不少,寺卿也给足了太医院面子,估计不日就要拜师了。”

  许灼点了点头,不知想什么。

  片刻后,他问道:“我能收徒吗?”

  “虽然是新人,按照规定,也是能的。”

  许灼高兴的啊了一声,往外走。

  看方向,似乎是要去找院判。

  刘子贤立刻伸手拽住他衣裳,点破他意图,说:“思行你就别想了,他心思一直都在宋太医身上,申请好几回了。他爹早早就频繁进出宋府,估计正是替他奔波。”

  许灼肩膀耷拉下来。

  不怎么痛快的撇了撇嘴。

  “怎么?”刘子贤问道。

  许灼道:“咱们在刑部受罪,宋太医却凭借太子的关系,早早出去享福去了。”

  刘子贤回想宋春景出去时候的那副惨状,觉得无论如何也享不了福。

  他想了想,撅了撅嘴。

  “我给你讲个故事。”

  许灼:“什么故事?”

  刘子贤:“一个送葱的故事……”

  正要开讲,院判进来了,呵斥道:“交头接耳,成何体统!”

  许灼赶紧躲远了刘子贤。

  一副是他非要拉着我说话,我不得已才听一听的为难模样。

  院判恨不得自戳双眼。

  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们只当宋太医只有太子一个靠山吗?”

  刘子贤:“?”

  许灼也支棱起耳朵。

  “他在刑部里不过待了两天,抛开太子不谈,先后就有皇后、将军、尚书、寺卿往里递话儿。即便他比我们先出刑部,也是先荔王拦不住,更甚者,皇上也默许没有追究责任。”

  院判紧紧皱着总也舒展不开的眉,看着他不省心的儿子和下属,质问道:“你们也从医多年,整日周旋在达官贵人眼前,谁有这么硬的关系啊?”

  许灼看了一眼刘子贤,后者并没有搭理他。

  二人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般,默默分散开干自己的事情。

  院判又盯了他二人一会儿,趁着许灼不注意,揪了揪刘子贤的耳朵。

  “你离他远点,什么时候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刘子贤捂着耳朵,皱着的眉跟院判如出一辙,“?”

  刘子贤郑重点了点头,示意懂了。

  院判刚要松口气,听他又问:“春景儿什么时候回来?”

  得,这口气又吊在了脖子里,院判忍不住骂道:“看看你惦记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一筹莫展继续数落:“不是撒奸耍滑之徒,就是身后靠着山之辈,同他们交朋友,能有什么出路啊?”

  说完他自己想了想,觉得跟着宋春景交朋友还是有出路的,就是此人心狠手辣,经常以身犯险,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忧,太危险了。

  “交朋友可以,别过度惦记,”院判说:“太子钦定叫走的人,是你我能时常惦记的吗?”

  “那我惦记谁啊?”刘子贤问。

  “赵仲医术高明,又升了副院判,你离他近些,也能学点东西。”院判说。

  “不要,”刘子贤一听,立刻就拒绝,“他年纪跟你一般大,跟老了的油菜叶子一样,又硬又塞牙。”

  “你……”院判气的血压直冲头顶,作势要打。

  刘子贤撇了撇嘴,药桌也不收拾了,撒开手跑远了。

  宋春景一走,原先由他负责照看的皇后同晴贵人的脉,一个落在了刘子贤头上,另一个落在了许灼头上。

  二人上午一道出门,许灼凑过去,看了看四处无人,小声问道:“刘太医,刚刚说的……”

  “别交头接耳的!”刘子贤打断他,一把推开他,不耐烦冲了他两句:“有话就好好说。”

  许灼:“……”

  不过刘子贤虽然有些不圆滑,人本质却是不坏。

  许灼看在院判的面子上,忍着没有同他动手打回去。

  他清了清嗓子,问心中疑虑:“刚刚你说的,那个‘送葱’……”

  “不说了不说了,”刘子贤摆了摆手,烦的要命,“能不能别乱打听,专心研制医术要紧,赵仲都升职为副院判了,你我还是个小小太医,就知道八卦,没点长进。”

  之前要说的是他,现在嫌人八卦的也是他。

  许灼手微微颤抖,拼命克制住自己没有一巴掌呼过去。

  他咬着牙,艰难嘲笑道:“下官初初进太医院,不升职是应当的,怎么您都待了几年了,还没往上升一升呢?”

  刘子贤突然停住脚步,脸色异常难看的瞅了瞅他。

  许灼浑身紧绷,预防他再次动手。

  刘子贤认真考虑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他道:“回头让我爹给我升一升。”

  许灼:“……”

  许灼终于发现,太医院尽是关系户。

  有人凭借着太子之势无人敢动,还有人借着院判爹之名,动手动脚。

  身后无人的许灼差点让这名副其实的医二代气死。

  他义愤填膺,心说:好,你们都有人,我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