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34章 

  太子一行人至城门。

  乌达去交涉文书。

  太子百无聊赖,从坐垫旁边的格子里,抽出来一本书。

  刚打开第一页,就听见马车被“铎铎”的敲响了。

  他随意问道:“何事?”

  “殿下!”外头的人急切道:“大管家请您往刑部大牢一趟!”

  太子动作一顿。

  外头那人一刻不停的匆匆道:“荔王主审皇胎太医案,此刻已经用上刑了!”

  刑部。

  一声疼到极致的嘶喊被闷在嗓子里,宋春景深吸一口气,吞到丹田屏住呼吸,咬着牙硬生生了受了一下!

  众人只觉耳鸣瞬间,俱都不敢直视。

  “啪”声落下,再睁眼去看——

  皮肉卷血,顷刻就喷射四溅了出来!

  宋春景闭了闭眼。

  本来就干净的脸上,顿时煞白一片。

  捆绑的绳子能辖制住他的动作,也不能控住他颤抖的手。

  荔王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招吗?”

  他悠闲问道。

  宋春景张了张嘴,漏出来两声咳嗽。

  在场的太医都是高手,立刻就能判断出这是什么迹象。

  刘子贤仰着头,担心道:“王爷!宋太医刚刚屏气忍耐,气血岔到了肺里头,已经伤到腑脏了!”

  荔王有些吃惊的看了他一眼。

  “忠义之士!”他对着刘子贤夸奖道。

  随即一摆手,看了一眼站在周围的侍卫。

  侍卫上前,伸手就是两巴掌,将人惯到了地上。

  荔王扭过头继续看着宋春景,道:“还不肯交代?”

  宋春景唇色肉眼看见的往下褪,声音嘶哑道:

  “当时,皇上先出了事,下官扑过去抢救,紧接着淑嫔出了事,宫女也喊人……”

  他盯着荔王,竭力忍耐着,慢慢道:“皇上同嫔妃一同出事,自然是先顾着皇上。皇后娘娘临危不乱,要下官去救治淑嫔,可淑嫔骤闻皇胎出事已经气血下沉,女人生孩子一直便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大出血更是万分之一的活命机会,她那会儿已经开始涌血,无论如何止不住了。下官同许太医,即便拼劲全力也回天乏术……”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下官必然想救,否则于心何忍啊?”他反问道。

  一副悬壶济世,大公无私的模样。

  荔王长长的“嗯”了一声。

  “许太医也在,可为下官作证。”宋春景又提醒道。

  说完几句话,他脱力般靠在了身后木头桩子上,痛苦的闭上眼。

  眉间尽是竭力忍耐。

  一旁,指尖滴滴答答还在不住往下淌血。

  场面残忍骇人。

  荔王听完点了点头。

  心中却不为所动,森森道:

  “许太医呢?怎么说。”

  许灼差点吓破胆,闻言一激灵,额头上的汗珠滴下来,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

  荔王攸然叹了口气,对着宋春景冷笑一声:“嘴硬。”

  “继续。”他用下巴点了点行刑侍卫。

  心狠手辣的行刑侍卫绷着脸,目光狠戾,一次拣起三根皮绳,捏成一股,高高向后拽起——

  众人不忍再看,俱都转过头。

  宋春景抬起眼,狠狠盯着那皮绳。

  侍卫手行至最高处,眼看就要松开,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

  宋春景瞳孔攸然一缩,突然喝道。

  行刑侍卫一顿,犹豫的看了一眼荔王。

  就这一眼,给了宋春景片刻之机,他道:“王爷,可否换一只手?”

  荔王一皱眉。

  宋春景咬着牙,这种危机时刻,竟然微笑了起来。

  “我这双手,是救命的手。”他道。

  荔王已经极其不耐烦了。

  心道:要的就是你这双诊脉救命的手!

  “我这手里,有东西。” 宋春景赶在他发话之前说。

  荔王犹疑了,心不安的跳了跳,问:“……什么东西?”

  宋春景额上冷汗一层一层的往外撵,白如玉璧的脸像刚被雨水冲洗过。

  这点落魄,丝毫影响不了他的镇定。

  眼角眉梢微微向上一抬,嘴角也跟着向上挑了一分:

  “当年皇上带着太子御驾亲征,我随侍左右。太子在战乱中受了伤,不省人事,要施针方能逼出污血。但是战场杂乱颠簸,恐怕有失,当时人手奇缺根本无人递针,也怕耽误了功夫,便将针穿肉而带,捧着装沸水的玻璃瓶,一路跑到皇上帐中……”

  “万钧一发,救了太子。”

  “这手,正是当年带针的手,”他喘息着,笑道:“王爷若不信,可上前查看,腕间一十三个针眼儿,便是当年留下的。”

  “之后皇后嘉赏我忠义,赐我一套金针。那针,此刻还供在家中,月月初一十五擦洗,不曾落灰。”

  他似乎实在疼痛难耐。

  话半一顿,硬抗了过去,才道:“这疤痕是为皇上太子效力而留,也是下官荣耀,王爷若是毁了,下官内心……实在不安。”

  荔王今日打着无论如何要他命的心思而来。

  此刻却犹豫了。

  他抛出旧恩,估计也知道在劫难逃。

  这恩情说大也大,说不大,也算是分内之事。

  平时若是单拿出来说,难免有招摇的嫌疑。

  此刻说来,倒像是荔王故意找皇帝的茬一样。

  荔王清了清嗓子,“这事,本王怎么没听过?”

  宋春景又侧头咳了几声。

  “当年皇上御驾亲征,何其神勇,王爷竟然不知道吗?”

  “……”

  这能说不知道吗?

  这种大事都不知道,传到皇帝耳朵里,指不定要说他故意忘了。

  荔王想立刻砍了他。

  “皇兄英勇无匹我当然知道,本王指你穿肉带针的英勇事迹。”

  宋春景恍然大悟了一声,“王爷是说这事啊!”

  “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却是千真万确。”他忠心耿耿,无比恭谨道:“下官平日也不敢挂在嘴边,辜负皇恩。”

  荔王:“……”

  宋春景“嗳”了一声,十分无奈:“王爷若是不信,可来看看。”

  说完,他似乎是怕荔王不看,还说什么‘不知者无罪’的话,抬头随意的看了四周一圈,“诸位同僚若有不信的,也可上前查看。”

  无人敢动。

  荔王深知,一旦看了,此事就非常难办。

  而宋春景说的笃定,连几个针眼儿都讲的清清楚楚,八成是真的。

  正在此时,何厚琮朝着荔王行了一礼,匆忙连爬带跑到了宋春景身边。

  荔王还未来得及制止他。

  何厚琮已经躺到地上,仰面朝天,瞪着大眼看了一眼宋春景朝下扣着的手腕。

  腕下血红一片,碎肉汇聚成血滴,不住的往下掉。

  他冷汗“唰”的一声出来了。

  宋春景垂下眼皮,眼中漆黑无光,定定看了他一眼。

  何厚琮预备一头扎死到太子麾下,豁出去了。

  大喊道:“王爷啊!确实是有!”

  “嚷什么!”荔王呵斥道。

  “是、是……”何厚琮爬出来,退到了原来位置。

  荔王脸黑成了一片。

  “好、好,好。”

  他一连三个好。

  没什么好气的瞪了何厚琮一眼,神色非常不耐,“换!给他换!另一只手!”

  心道我看你还能如何。

  行刑侍卫将皮筋高高拉起,轻轻放下。

  小心翼翼的拆了下来。

  绑到了另一只手上。

  闫真心惊胆战的看着地上积攒的血洼。

  荔王冷笑了一声,“这只手没问题了吧?”

  “慢着,”宋春景说,“这手也不成。”

  “下官行医救人,诊脉捉药全靠着这只手。”他认真的说:“这手欠着债,将军府的小少爷靠它学医,皇上亲口说过,让下官好好教,若是教不成了,岂不是违逆君命吗?”

  “……是要杀头的。”他诚恳道。

  在场有几位对将军府的那小少爷的身份心知肚明。

  这下,连跪在地上的院判都震惊的望着他。

  荔王自然也知道。

  宋春景看了一眼荔王放在台面上的圣旨,诘问道:“皇上给王爷下的旨意叫旨意,给下官下的旨意就不叫旨意了吗?”

  “若是王爷不怕忤逆皇命,就算剁了下官的手也行。”他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眼前积攒而成的小血洼。

  世间有人不怕吗?

  荔王脸色青白交加。

  何厚琮一颗心掉回胸膛里,觉得自己白来一趟。

  这宋太医熊心豹胆、能耐过人,根本用不着别人救。

  荔王额上青筋直蹦,“蹭”的站起身,“换鞭子!抽他!”

  这老王爷一直扮猪吃老虎,一副镇定自若衷心样,此刻暴跳如雷的指着他,全然不顾什么贵人体统与皇家脸面,怒吼:

  “给本王往死里抽!!”

  听到这话,宋春景将完好的手用了用力,伸展了一些。

  用鞭子是轻易抽不死人的,即便真的抽死了,荔王也难免落一个苛待罪犯、滥用职权、暴虐私刑的名声。

  他不为人见的,微微松了口气。

  侍卫取了鞭子来。

  那鞭子也是动物的皮晒干了拧成的,又重又结实。

  只看着就叫人心中胆颤。

  侍卫抄起鞭子,轮圆手臂,“呼呼”带风的挥了出去——

  “啪——”

  四周尽是回响。

  闫真紧紧闭上眼,将头转到了一侧。

  随即他鼻尖轻轻一动。

  猛地睁开了眼睛。

  靠后一望,并不长的通道尽头处出现一个人。

  此人自门边现身,并未理会守门侍卫的跪拜。

  匆匆几大步,衣袍兜着风。

  转眼到了跟前。

  “殿下!”

  闫真喊了一声,差点委屈的哭出来。

  太子越过他,一脚踹开拿着鞭子的侍卫!

  然后一转身,拔出了那侍卫別在腰间的剑。

  一声剑鸣,响彻刑部大牢。

  “刺啦——”

  来人踏着最好的绣娘三月才秀得一尺的锦纹墨靴,身披暗沉沉的漆黑斗篷,匀称的肌肉线条将衣服撑起的恰到好处,侧脸古谭无波。

  只微微皱着眉,泄露出他此刻的情绪:

  狠戾、怒气,还有汹涌的杀气。

  他手持长剑,腕动,一剑挑开束缚宋春景的绳子。

  横眉剑目,视线所及,连地上的血迹都没有漏下。

  太子细细打量着宋春景身上染血的衣裳,小心翼翼的将他托起身。对着他身上的见血的鞭痕,低声道一句:“我来晚了。”

  言罢直起身,居高临下扫了荔王一眼。

  眼中酝酿的杀机汹涌肆虐,叫在场众人心中俱都一抖。

  太子手微微一动,将剑随手一扔,“呲”一声,稳稳戳到了地上的血洼里,溅起几丝血点。

  这一下仿佛戳到了荔王心脏里,他张着嘴退后几步,直叫板桌顶住腰才托着身体没有瘫倒。